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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画成亲
…!!!!
那并不很大的清冷声音,宛如一颗炸弹一样爆炸。
…思维也好,理智也好,仅存的意识神经一根一根崩断。面前的一切都静止了一般,汪筱沁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抽进心肺。
呼——呼————
很短的反应时间内,她强迫自己接受「你听错了这只是个幻觉」这样的事实。于是喃喃:“……喂…青…青荷…你…你你刚才说什么…我好象出现幻觉了。”
那人却并没象她想象的「迷茫神色或者说我没说什么之类」,反而是一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用干脆清晰到一字一句的口气说:“汪筱沁,我们成亲吧。”
……
身体里的血脉伴随着那句话落,好似瞬间静止了运转,她只感觉到血气无法上来,喉咙里快要窒息。
“………我…”好不容易抬起头,却再看到青荷的脸之时,一下再次卡住。完全傻在当场的她,尴尬别开视线,试图干笑,“……成亲?…青荷你说什么胡话呢?不明白的…话…就…就不要乱说啊!”
青荷抓住她的肩膀,有些用力,强迫她抬起头看他,“我当然明白。虽然我一直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你们会如此在乎这些形式上的名分。但是……既然你一直耿耿于你只为我役鬼,那……我就给你你想要的名分。”
“……不,你…”汪筱沁忽然哑了,“你……什么叫我想要的名分?”她有些哭笑不得,青荷你难道不理解成亲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你不同意?!”青荷微微眯起眼睛,雾气再次恢复,森然幽冷。
“青荷,你误会了,成亲也不是你所谓的一个名分而已。”汪筱沁有些无奈,用手推开青荷。
青荷亦有些怔,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些薄怒,“那你告诉我那是什么?!”
“……那大概是…?”她被他反问,竟也不知所措。前世的片段场景,忽然浮现在了眼前。
那夜,祝成生病,她没日没夜的在他床边守着他。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到的是消瘦单薄的她。紧紧抓着她的手,近乎无赖地说:
「筱沁,既然不放心别人照顾我,那你就来照顾我一辈子吧。
为了不让你担心一辈子,嫁给我吧。」
她愣住,不知所措,脸红得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我许你下半辈子的心安,许你下半辈子的幸福。
那大概是汪筱沁残存记忆里,最美的一句承诺。也是……她唯一得到的东西。
…… ………
“……汪筱沁?”直到青荷一声冷唤,她才啊的一声回过神来。
“………”他冷淡的眼睛里,有若隐若现的迷惘。
汪筱沁摇摇头,垂下视线,“……或许在你眼里,成亲不过是凡人尘世里一个形式而已,只是一个给对方名分的东西。”她握住双手,分分合合,“呐,你又知道名分是什么吗?”
“……”青荷蹙了眉,未语。
她早料到他的沉默一样,继续说下去,“名分,结发之名,夫妻之分。若你所言,只是为了给我一个名分而要跟我成亲,那和我为你役鬼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换个了称呼。我和你,依旧是这般,无名无分。”
“没有结发之名,亦无夫妻之分,青荷,你告诉我你要怎么给我所谓的名分?还不如…就这样当你的小小役鬼,反倒自在。”
汪筱沁一番话说的轻松,可青荷的脸色却愈加冰冷。
久久未言之后,他似乎花了很大耐心压下心头不知哪窜出来的暴躁,试图平稳口气道,“结发之名,夫妻之分,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给你?”
“……你啊,果然和小时候没什么区别,怎么都不肯服软的家伙。青荷,你真的可以给我吗?”她被他固执的口吻逗乐,抬起头盯着他,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青荷,你又知道什么叫结发?怎又知道什么是夫妻?”
“……”
“青荷,我知道,你从来不曾接触过尘世的纷扰,大抵是不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你能说出这些话,我已经很感动。最起码,你是在乎我的。但是,你要知道你给我的所谓名分,真的不是我所要。”她轻轻说着,转过身去。
面前走马观花的,有祝成字字清晰的承诺。
那么多,那么多。
却忽然在心狠想去舍弃的时候,看到另外一个人冷漠的容颜。
有第一次见到他天神一样的震撼;有第一次彷徨无助时,他惊为天人的琴声;有第一次他干脆的将她从一相情愿的幻想里,狠狠拉出……亦有第一次,他脆弱无助的小时候;有他一步一步成长的欢喜;有他第一次,需要自己保护的时候;有他,第一次为了她担心的时候;亦有他……肯去救她着弱小的画皮……;有她第一次把作为女人的一切……交给了他…
从开始的抗争,敌对,愤恨,误解,到如今一步步相知相守,一步步共患同难。
不知不觉,他们竟已经走到了今天?她静静的想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眼角有些酸疼。
青荷,青荷。
惟独只有你,我不愿意被背叛。惟独只有你,我怕被承诺。惟独只有你,不要给我那些虚幻的假象。
「如果得不到,那就远远地望着吧。至少,你还能记得当时的美好。」她轻轻的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她只是疲乏的久了,怎么会……对这样一个冷漠,高高在上的男人产生期待?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僵持了很久。
终于在她忍不住那尴尬,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胳膊被人一下拉住。
随即,她的背一下贴上了他的怀。
青荷紧紧的禁锢着她的身体,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语——那声音,轻得未落地便消了身影。“……结发之名,夫妻之分,我给你。”
简单的一句话。
未等汪筱沁出言回答,就感觉他抬手解开了她的发带。随即,满头青丝散在了肩。青荷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从未有过的温柔。
银光微闪,青丝落下。
他捧着她的一缕发,放在手心,另一只手,剪下了自己的。
在汪筱沁惊愕不知所措间,他将那两缕发,轻轻的系在了一起。然后,从腰间取下他一直未离身的锦囊,装了进去。
“………”青荷把装着那锦囊放在了她手里,冷漠的表情上,有着几许温凉的颜色。
她呆呆怔怔,捧着那锦囊,不知反应,明明,他是误会了不对吗?可是为什么……却拒绝不了。
“下月初六,你会得到夫妻之名。”他低头轻轻吻了她的发侧,“…沁,等着我……娶你。”
伴随着那最后轻淡的两个字落下的,还有她再未忍住的眼泪。
扑簌簌落了下来就再也断不了,她紧紧抓着那锦囊,从小声的呜咽到最后的泣不成声。从未有过的温暖,充斥着心里各个角落,眼睛里明明模糊一片看不清楚他的脸,可却分明觉得那张冷俊的脸已经刻在了意识的每个片段。
…… ……
没有忍住,汪筱沁终是踮起脚尖,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就算已经认识了这么久,她却感觉好象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温暖的,凉和的,安心的。
那是她的——青荷。
…… ……
——————**———————**————————
二月初六。
那晚的月很格外的明亮,照得蓬蔽之门的梅居亮堂了许多。
许是那几只简陋的大红灯笼的映衬,一向阴森的木屋,此刻却是多了人气和暖意。
屋内正中央,巧挂了一个劣粗的大红喜字。大红烛高高点着,幽幽嘶嘶。中央,却是摆处香,一盘花果。
物算是齐了,人也未几。
一边的凰零,满脸喜庆之色的安慰着一直落寞不安的小饕,“沣饕兄弟,今儿好歹是青荷小弟和汪姑娘大喜之日,你别这么苦着一张脸了。我知道你是担心花嫁姑娘,可若真如汪姑娘所言,花嫁姑娘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更何况,青荷小弟不是已经确定告诉你,他神识所感知到的,花嫁姑娘没有大碍么?”
“……可是我已经去找了她那么久,她都没有回来啊!”小饕垂着巨大的脑袋,“虽然我应该相信主人的神识,也应该听主人的话,不能去江落鸿那里找麻烦,但是……”
凰零见状,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笑,“兄弟,等过了今天喜日,明天我陪你继续找她。”
“……恩。”小饕恹恹的应了声,“主人怎么还没来呢?快到时辰了呢。”
小饕的音刚落。
那边却传来初一欢天喜地的叫声,“新娘子来了!”
“………小画皮来了~”小饕一改刚才的颓唐之色,站起身子,兴奋的转圈,“真想不到,小画皮会嫁给主人啊啊啊……”
凰零苦笑着看着小饕兴奋的打圈,这家伙,果然是心事不压身吗?眼神也飘向了门边,一袭暖色的初一,明明身体不适,却还是强撑着死活要扶着汪筱沁进喜堂。
汪筱沁戴着喜帕,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模糊的被初一踉跄的扶进喜堂。
跨过那门槛,好不容易安宁下来的情绪,又开始激烈的喧嚣。听见凰零的声音,听见小饕的声音,听见初一的声音……却惟独听不见青荷的。
她朝前走着,眼前一片喜色,每走一步,就好象花费了千斤的力气。
一步,两步………走了那么久……
……砰……砰……明明没有心脏的胸腔,在巨大的轰鸣。
青…青荷。你在哪?
……… ……
簌簌。
手里一直捧着散落在地上的长长喜缎,忽然轻了很多——是被人拿起,牵在了手上。
随即,那边初一一声惊叹:“天啊!想不到这小白脸穿这喜服这么合适!小画皮你太强悍了!简直就是……漂亮,真他胡萝卜的漂亮!”
连凰零也是赞不绝口的附和:“青荷小弟果然是惊为天人,汪姑娘的手艺好,眼力也好。真是一对壁人啊……”
“……主人,你太帅了!……果然只有小爷的主人才可以这么帅的嗷嗷~~~~~~”小饕亦吼着。
汪筱沁却是一下有些怔,青…青荷来了吗?
初一见她发怔,不满的叫:“小画皮愣着干吗啊啊~~快点拜堂啊啊啊!人家还等着闹洞房呢!!快点快点!”手上更是坏心眼的朝前一推,一把将汪筱沁推到了青荷身上。
……啊。
青荷轻松的扶住她,极其自然的将手上的喜缎拉起,一手抓着她的手替她稳住。汪筱沁立刻紧张的连动也不敢动了,垂下的视线堪堪从喜帕的缝隙看到了青荷喜服的下摆——那是她亲手缝的……明明是赶工出来的,可是只是看见一点点而已,就觉得,超乎想象的适合。
“还在发什么呆?”依旧是冷淡的声音,凉凉的落进她的耳朵。青荷松开她的手,牵起了喜缎。
她听到,紧张的赶快退后几步,手上亦牵起了喜缎的另一头。
眼瞅着时辰刚好,初一拼命的鼓捣着凰零,让他去赞礼。凰零也大方的朝一边一站,高喊了两声:“嘛嘛,时辰刚好,拜堂拜堂!”
“……”
“……”
喜堂内安静了下来。
只有凰零清冽的声音,暖暖的响起:“来,新人上前。”
“………”“……”
喜缎一紧,他拉着她走到了喜堂正前方。
只听凰零清了清喉咙,煞有介事地喊:“行庙见礼。”
一边的初一欢快的跑到香案前,上香,二上香,三上香。礼闭,凰零又高喏道:“吉时已到,新人叩礼!”
“一拜天地!”汪筱沁被踉跄着拉着跪了下去……可是好象青荷并不情愿跪,还是初一一直拉着他给他强压下去。
“二拜高堂!”………两个人依旧是被初一使劲给按着朝着两张空椅子跪下去,叩首。
“夫妻对拜!”
…… ……
三跪,九叩首,六升拜弄完,汪筱沁只觉头晕眼花,完全被这繁冗的过程给折腾得死去活来。
终于熬到了入洞房。
汪筱沁晕晕忽忽的被初一扶进了洞房,走到床边,坐下。而初一没有立刻走,却是神秘兮兮的在汪筱沁耳边嘀咕说,“小画皮……第一次肯定会痛,忍着点,别胡萝卜的到时候疼哭了丢人现眼啊听到没!千万别到时候疼的踢他!踢废了就坏事了!加油……人家相信你,既然能把青荷这小白脸都给收服了…床上你也一定可以的!要记住啊,第一次是很关键的一次!!”
汪筱沁嘴角抽搐,初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强到可怕了。
——————**————————**——————**————
滴答。
滴答。
坐在床边不知道等了多久,汪筱沁感觉紧张冷灭之后,便是难以遏止的困顿。就在她开始忍不住想要歪到床上睡觉的时候,啪嗒——门开了。
“……”困意顿时烟消云散。
她立刻僵直了身子。
喜帕依旧盖在头上,看不见青荷。
他走到了她身边。
“……”
青荷伸出了手,掀开喜帕。
在刚见她一袭红色嫁衣之时,他就在想,那喜帕之下从来懦软的容颜,会有怎样的表情。这几日思之念之的景象,真正铺陈在他眼前的时候,他还是怔了。
那小画皮,低垂着眼不敢看他,细长的睫不断的颤着。一向清淡面容,红脂妃霞斜点颊边。没有凤冠,只有几只简陋的素簪,微散了几簌凤花,遮着她的脸,三分朦胧,一分娇艳。
不自觉地,他一手捧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眼睛和他对视。
一向过于淡色的眉眼,在眉间点了朱金花钿,明亮熠熠。此刻,她不得不抬着眼睛,和他对视,清亮清亮的眼睛里,清晰的倒影着他的不知所措。
去了喜帕的遮挡,汪筱沁看清楚了房间内的一切。包括自己眼前的青荷……
……怪不得,他们今天看到青荷会有如此反应。
从来一身白衣的青荷,如今着了一袭喜服,明亮的暖色,鲜艳的衬托着他修长而独立的身段。着白衣的他,若冰山不可及;而此刻,浓烈的红,如同火焰一样,将那个冰冷无法靠近的男人,生生的化成了一汪春水。
很适合。
适合……现在的青荷。眼神不再冷酷的,会在乎她的,会关心她的,会…娶她的。
“沁。”在两人相对沉默了很久之后,竟是青荷先打破了这宁静。
他低低唤了她一句,摩挲了她的脸,轻道,“你今天……很美。”
“………”汪筱沁垂眼,“那……那是初一化妆化得好。”
“……不。很美。”他又重复着,“……沁,我不想喝交杯酒了。”
汪筱沁有些愣,瞥开视线盯着一旁桌子上的交杯酒,“你刚才在外面是不是被凰零他们已经灌的差不多了?那…不想喝就不喝吧。”
“……不是。”他弯下腰,坐在她身边,单手搂着她身子,“我只是觉得,不想再浪费一点点时间。”
“………”汪筱沁嘴角抽搐了两下,看着青荷眼神朦胧迷离,褪去冷漠雾气的眸子,是如此的侵略性十足。果然……是被凰零和初一灌醉了吗?
莫名地心里有些发毛,汪筱沁干笑了两声,试图从青荷手里挣脱,一边笑,“那什么…喝个交杯酒要不了多长时间的。”
“……”他低着头,趴在她肩上,“那你端给我。”
“…… ”
为什么交杯酒你都懒得端!是我嫁你还是你嫁我!
汪筱沁心里腹诽着,行动上却无奈地走到桌边,端起两杯酒。递给他一杯,自己一杯。
…… ……
交杯的时候,汪筱沁都觉得自己快被青荷那直接的眼神给秒杀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把那杯酒给下肚的,只知道喝完之后,从喉咙到身体,就开始不住的发颤。
颤颤地把杯子放好。
果然。身后有人安静的抱住了她,青荷低下头在她露出的颈子上乱蹭,“沁…沁。”
“……”汪筱沁僵住。
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却忽然听见背后那人清冷的唤:“……娘…子。”
她怔在当场。
青荷似乎很不习惯这么喊,自己低语道,“我听…凰零说,入了洞房,我就应该这么唤你。难道……我喊得不对吗?你怎么不说话?”
“……”汪筱沁看着对面的红烛,眼睛里忽然有些酸,“…不,对的。”
“……那我就这么喊你,好吗?娘子。”
“……恩。”
“那…你是不是该喊我一声夫君呢?凰零说,你也应该这么喊我的。”
“………夫…夫君。”
她觉得她舌头在打转。
“……那,娘子……我们休息吧,好吗?”青荷嘴上依旧清冷的口气,只是…手却早已经不老实的解开了汪筱沁的外衣。
“…… …青…青荷,你别…啊……门…门还没关!”
“…唔…没关系……反正没人……进…进来”
“…不…你啊…恩………别…那里……不…是进来啊的问题…是…是…会被人…听…啊见啊”
“………那就听见吧…—反正你已经都嫁给我了……夫妻之名…光明正大…”
夫妻之名,不是这个意思啊啊啊!混蛋………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夜色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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