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云

　　醉风楼内不似往日清静，厨房里传来阵阵笑声。
　　“你们都来瞧瞧！”雪一笑嘻嘻地拿着手中的玉佩晃到小六哥面前，小六哥瞪大了眼睛瞧着，还没等看出什么名堂来，雪一转身就把玉佩移置大胖的眼前，大胖伸手就要去拿，雪一一抖手又把玉佩搁到秦九河面前，玉佩是用上好的翡翠制成，上面雕刻着的龙与凤十分精细，麟角清晰可见，做工地道绝非一般工匠之手，玉佩下坠着的金黄色的穗子，在眼前来回荡着，秦九河微皱眉头，好歹他也是在宫里呆过的几年的，以他的推测，这玉佩必是皇家之物。
　　“雪一，你怎么弄来这好东西呢！”一旁的大胖手捂着肚子，一脸惊奇而又崇拜的表情。
　　“就是上午那个客人，真想不到雪一咋总碰见这么多贵人呢？”小六哥接过大胖的腔也啧啧称道。
　　雪一心里美滋滋的，她终于可以不必被这几个男的瞧不起了，风水轮流转，谁都有得意的时候！
　　可是她看到秦九河却是面无表情，甚至是低下头去片着手底下的鸭子，丝毫不在意旁边的人，也不管他们说的话。
　　雪一见唯独他没反应便着了急，收起玉佩，手叉着腰，两眼瞪得圆鼓鼓地，喊道：“喂……我看的出其实……你是眼气我吧……”
　　“大胖，过来，火不够旺再加点柴。”秦九河继续着手上的活，连看都不再看雪一一眼，大胖答应了一声赶忙添柴，其余人也都各忙各的了，把她晾在一边。
　　雪一又急又气，直跺脚摇头，把玉佩塞好，眼珠一转，小声嘟囔着：“明明就是眼气……”
　　“既然是贵重之物，不要拿到厨房里来晃悠，出了问题这责任谁都担不起。”他的声音很冷，冷得像冰块，简直能把人冻死。可这冰冷之外的告诫之意又极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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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上，那玉佩……”全叔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不要再说了……”林子棠摆摆手道。
　　“可是，那是您上个月围场狩猎表现出色，皇上赐与您的，您怎能随便轻易给一个小姑娘？”全叔的话中自是有他的担心。
　　“我自有分寸……”林子棠微叹口气，转过身对全叔说道：“走吧，今天是日子去看皇兄了。”
　　“是，主上。”全叔紧随其后。
　　二人跨上马，选一条人不多的路往皇城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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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今圣上昭和帝共有八为皇子，后四位年纪尚小，值得一提的是这前四位皇子，各个是英俊潇洒，风流正当年的人物。大皇子璠王殿下李怀璠是当年姝妃所生之子，姝妃因难产而死，大殿下从小稳重温厚，品性高尚，儒雅翩然而让人自生崇敬。而二皇子李怀瑭也非正宫娘娘所生，却从小骁勇善战，生的浓眉大眼，威风凛凛，只可惜三年前北征漠北，英年早逝，战死沙场，可悲可叹。三皇子李怀璟是先后林皇后的嫡子，自小不在宫中居住，喜特立独行，结交江湖人士，不怒而威，善武而不善文。四皇子李怀璋是如今刘皇后之子，长得英俊潇洒，广招门客……”
　　静静地坐在榻上听着父亲讲着当朝皇室的大致简介，漫儿一手支颐，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听着离她遥远的皇城里的故事，站起身来，为父亲倒上一杯茶。
　　“爹，您慢用。”轻轻将茶盏递到苏俞书手中，苏俞书接过茶盏，微微点头，对苏箴说：“八月十五当夜，这三为皇子都会到场，你自是要注意自己的举止、言行，不可多说一言，当心祸从口出。”
　　“要是让她少说一句话，恐怕是比登天都难。”漫儿轻笑。
　　“放心吧爹，我是不会丢了您的面子的。”对着苏俞书甜甜地一笑，转过身来瞪了漫儿一眼，嗔怒道：“你也得小心，别哪首诗做的不对了，被人数落！”
　　“总之一切谨慎小心为妙。你们两个的合作曲目也要练熟，不可出半点差错。”
　　“是，请爹放心！”姐妹俩异口同声，信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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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吹动着棵棵梧桐树来回颤抖着，大片大片的叶子还是绿的就已经被风刮落至地面，几个太监宫女在这里清扫着，扫帚在地面上留下一圈圈细腻的丝纹，刷刷的声音一声一声回荡在空旷的宫殿庭院里，今日的璠玉宫显得寂静而清冷，消了往日的热闹气氛。
　　甚至连前些日子出出进进的太医也少了，林子棠与全叔走进璠玉宫，一个小太监见了，赶忙迎出来，喊道：“璟王殿下到——”这一声是报给里面的人听的，接着又上来嘘寒问暖道：“璟王殿下今日又来了。”
　　“皇兄的病……”还没等话说完，一个人迎了出来，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外面披着一件绛色的大衣，身旁一个美貌温柔的女子想要搀扶他，他摆了摆手，她只得为他披了披大衣。
　　他对着门口的林子棠淡然一笑，那一笑虽有些许苦涩但儒雅翩然依旧，给他微微泛黄的脸上平添了些光亮。
　　“大哥，你怎么不躺着？”林子棠有些担心。
　　“连三弟也让我躺着，看来我真的大限已到了。”他笑了出声，声音里的苦涩无奈没有人听不出来。
　　“大哥这是什么话呢，别乱说！”他的话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子棠扶着璠王坐到软榻之上，问道：“怎么今天没见到太医？”
　　“是我不叫他们来的。”
　　一旁美貌温柔的女子正是璠王的王妃罗氏，罗氏一身素色衣衫，衣襟上的绣花精心别致，不显冗杂，更添简约，头上挽着流苏髻，比上次见时脸庞更显瘦削，尖细的下巴让她的瓜子脸更加小巧。
　　罗氏为两人斟茶，道：“要不是三殿下惦念着，如今的璠玉宫早就无人问津了。”
　　“大嫂别这么说，想当年我与大哥出生入死，当年漠北一战，若不是大哥二哥护我，我李怀璟可能就不会活到现在了。”林子棠品着茶香想着当年往事。
　　“三年前的北征漠北，那该死的克沁族害死了二弟，但最后赢了的还是我们，那犯边之人确实可恨！咳咳咳——”想起当年征战沙场，儒雅之人也不免义愤填膺，王妃罗氏为他赶忙捶着背，玉指紧贴着后心，对他温柔地说：“感觉怎么样了？”
　　璠王对罗氏点点头，拉下她的手，两眼饱含柔情，让她不必为他担心。
　　转身吩咐太监，道：“去拿酒来，把这儿存的五十年陈酿拿出来，不喝这茶，太淡了，快拿酒来。”
　　“殿下，你这身子……”罗氏惊呼道。璠王用手指点住她轻启的朱唇，拍拍她的手，说:“今日就让本王尽兴一下吧，留着那酒，怕是以后也没什么用了，倒不如与三弟好好叙叙。”
　　看到大哥一心想喝酒，也就让他高兴高兴吧，便不阻拦，或许他真的有一天……林子棠不再往下想了，只是看着大哥，深邃的双眸里有了些感慨和复杂的情怀。
　　“来，三弟，再干一杯……”璠王神色已些许迷离恍惚，举着酒杯的手颤颤巍巍，几滴酒水已散落到桌上。林子棠扶住他的手，“大哥，小心！”
　　“三弟，你是知道的，大哥一直最看好你，大哥如今病成这样了，只是过一天算一天了，而你一定要……”
　　“大哥我知道的……”看他不能再喝了，便接过酒杯替他一饮而尽，他的双眼重回了深邃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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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天高云淡，静日无风，姐姐苏箴非要嚷嚷着去醉风楼尝一尝令妹妹念念不忘的豆腐青菜，两人便一同欣然前往。
　　今日的醉风楼已比上次生意兴隆了些，小六哥依旧热情招待两姐妹，漫儿坐下看着小六哥说道：“小六哥，不用我说了吧，你知道我要点什么的。”
　　“豆腐青菜，行！告诉您这会您吃的一定比上次味儿好，因为雪一那丫头整日苦练，等着瞧好吧！”小六哥笑道。
　　“今天的主角儿是她不是我，你看你们怎么满足这位挑剔的人吧！”漫儿指着一旁的苏箴，小六哥随着漫儿的手指看去，一位天仙似的美人儿端庄地坐着，静静地喝着茶盏中的茶。
　　眉眼原本只盯着茶，瞧见小六哥的视线痴痴地盯着她，眉眼一挑，明眸直视小六哥，这一眼不当紧，惊得小六哥一撒手，把手里的茶壶都摔到了地上，茶水滚烫，飞溅出来，溅到了苏箴的衣裙上，粉红色的纱衣被泼上了滴滴茶渍，苏箴站起身来准备怒斥小六哥，被漫儿一把拦住，笑道：“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美了，把人家吓到了！”
　　“是呀……”小六哥低头连连认罪，再也不干抬头看她一眼。
　　“是什么呀？”苏箴气得抱着膀子，一下子原形毕露，刚刚的端庄娴雅竟一去不复返。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外面的响动惊动了厨房里的人，主厨秦九河奔了出来。
　　这几天贺老板不在，酒店全权交给秦九河负责，上上下下所有事情他都得担待着。
　　见到小六哥闯了祸，便对两姐妹躬身一拜，道：“我是这里的主厨，二位客官，实在对不住，不知人有没有烫伤，不如这样，今日二位在本店点的菜本店全部免费，也算是赔个不是。”
　　漫儿对这般诚恳之言深表佩服，还没等姐姐发话，就说道：“这怎么能成呢，我与雪一已有约，她做的菜我回回点，银子也照样给。”她知道这里生意刚有起色，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让这家店的生意亏本呢。
　　漫儿给姐姐使眼色，姐姐听了主厨的话气也消了大半了，便点点头不再追究。
　　雪一听说是义妹点的豆腐青菜高兴坏了，做的时候也极为精细认真，并要亲自为她端上这盘菜。
　　漫儿见雪一的豆腐青菜已不似往日的粗枝大叶，而是精细了许多，豆腐切得均匀，色泽也掌握的适中，口味依旧是淡淡的香，漫儿心里真真为她的义姐高兴。
　　苏箴一尝这味道也突然觉得如此对味，好似有种家乡的味道，洛阳的饭菜虽好吃，却都是酸辣利口为胜，而家乡的清淡滋味却无法尝到，今日一尝便心有所感，与妹妹一样开始喜欢这道稀松平常的菜肴。
　　放下筷子，漫儿问道：“刚才那位就是你原来提起过的主厨？”
　　“对呀，他叫秦九河，是因为他家门前有九条河才给他起的这名。”
　　苏箴听罢不禁戏谑道：“你们俩的名字倒也挺般配的，都还挺有深意呀！”
　　没听出她口中的嘲讽之意，雪一笑笑，依旧笑得呆呆的，灿灿烂烂的。
　　正这时从楼上下来一个富家公子，手里把玩着翡翠鼻烟壶，一手拿着折扇，身穿松绿色华袍，腰带上缀着数颗玛瑙，腰间还挂着一块翡翠吊牌，一块流苏玉佩，身材长得微微发福，两只眼睛像道缝隙般睁不开似的。就是这道缝隙般的眼睛一眼瞧见了苏箴的美貌，从他这里正瞧见，苏箴的长发挽起，扎着一条用冰蚕丝制作而成的菡萏永芳巾，若盈盈荷瓣风前落，如片片桃花雨后娇，在她的乌丝间盈满了片片花瓣。
　　再见苏箴吃菜时一点一点地细嚼，嚼罢朱唇微微一笑，他的脚已经走不动了，这般美妙的女子这天地间会多出几个？
　　富家公子轻咳一声大摇大摆地从楼上下来，径直走到这一桌前，打开折扇，笑道：“不知这位姑娘在吃什么呀？”
　　狼子野心太过明显，苏箴不屑地冷笑，“桌上摆着呢，自己不会瞧？”
　　哟，还是朵带刺的玫瑰！
　　富家公子笑道：“姑娘真会开玩笑，敢问姑娘芳名？”
　　“红尘滚滚，过客匆匆，长路漫漫，何必留名。”这是她心中的英雄给她留下的唯一一句话，她今日也算用上了！
　　这盆冷水泼得富家公子无言以对，傻愣愣地站在那儿。
　　“对不起，这位客官，我们这的客人还要用膳还请您慢走！”雪一天真地对他说。
　　“小六哥快来招呼客官走好！”漫儿轻笑道。
　　富家公子一收折扇转身掉头就走，走之前还不忘多看一眼仙子的美貌，却对上了一双瞪着他的眼睛，只得收回目光。
　　“客官这边请——”小六哥给他指引着回去之路。
　　见他走后三个少女都笑了起来，笑声在醉风楼里久久回荡。
　　富家公子又如何，纨绔子弟最不屑，待我今生出嫁时，必嫁有情有义郎。
　　少女的心思从来都是这样，既简单又复杂，漫儿心底只想一心向佛，心若明镜台，至于有情有义郎，她不想多求。只是人这一辈子又有多少事是你能料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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