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寒

　　凌舒扬领我潜出了洛府，拐了不知几条街来到一处庄园，附近无人家，掩映在高枝翠竹之间，尤显神秘。
　　他直接使轻功越过围墙带我飞了进去。园子里极静谧，以至于我们落地时的轻微响声都异常突兀。四周不止静，还很黑，回廊之间隔着长长的距离才有两盏灯，月光也已不足消化这黑暗。我有些胆怯起来。
　　穿过几处回廊，我们到了一个院子，院前有两人把守着，他们见了凌舒扬恭敬地福了福身。其中一人附耳对凌舒扬说了些什么，他又领了我离去，告诉我他家主子今晚不在，让我先休息。
　　子时早已过去，我一沾上床，倦意便袭来，也只有睡眠才可以让我暂时忘却今日所弃之物。
　　那是我的真心。

　　第二天凌舒扬来敲门我才不情愿地醒来，他说他主子来了。把我领到了一间屋前，他沉声道：“启禀主子，沈姑娘到了。”
　　“让她进来吧。”
　　我彻底惊呆了。我不是没有设想过这神秘之人，可是哪一种都不会认为她是个女子，还是个声如莺般婉转的女子。
　　我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凌舒扬，他露出温和的表情，朝我点了点头，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屋子里香气馥郁，浓而不腻。那女子并不在前厅，听声音她该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而不该与江湖为伍。
　　我不敢随意乱走动，只是静静站着观察屋内的摆设装潢，墙上有几幅秀丽的山水画，案几桌椅也是精致清雅。我再次对这女子身在江湖感到遗憾。
　　珠帘声忽然清脆地响起，我回过头，眼前的女子着实把我惊艳到了。
　　她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白色的狐裘裹身，却依旧清丽难言。面若朝华，肤色雪白，双眸灵动，似有流波。
　　我敢肯定从未见过她，可是看着她的眉眼又觉得分外熟悉，心中颇为纳闷。
　　她是面带着笑意走出来的，可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那笑意渐无，满脸难以名状之情。我又陷入疑惑。
　　“烟儿……”那女子忽然开口，把我的“请问”两字硬生生地卡在喉咙口。
　　她知道我的名字我不奇怪，可是这叫法着实让我别捏。
　　我有很多问题要问，可是被她这么一叫，竟不知从何问起了。
　　她伸手想是要来拉我，我不自觉的向后倾了倾身体，我并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感。
　　她见我如此，脸色微微一僵，随即恢复，“我们还是坐下聊罢。”

　　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她继续。
　　她却说：“烟儿有何疑虑都可以问，我自当一一作答。”
　　“你是谁？找我何事？”我亦单刀直入。
　　她微微一笑：“华惜念。”
　　这名字恁的熟，对了！那个奇女子！瑶国的皇贵妃，宠冠后宫的那个华惜念！
　　我的心脏受到猛烈地冲击。她竟然不是江湖中人，或者说不只是江湖中人。
　　我重新审视眼前的女子，单是长相她确实有资本可以侍奉两朝皇帝，还能在后宫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生存下来，果真不简单。可我更好奇的是堂堂一国皇贵妃能自由出入皇宫不说，暗地里竟还能领导一股江湖势力替她卖命。

　　“至于为何请烟儿来，是想告诉你——”她顿了顿，盯着我的眼睛，说得极慢：“你是我女儿。”
　　我已经坐不稳了，惊得直接站了起来，瞠目结舌，一百二十万分的震惊。
　　怎么可能？！这太匪夷所思了，我根本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她肯定找错人了！
　　“烟儿不信？”她只是浅浅地笑着。
　　我还真不信，“你要我如何相信？”
　　她笑得很笃定：“烟儿背后靠近左肩有个‘烟’字。”
　　我宁愿相信她有透视眼。她横看竖看都不像可以有我这么大女儿的人，我实际年龄可是二十四。
　　她笑：“烟儿还是不信？那么就让我来问烟儿几个问题罢。”

　　“烟儿是从另外一个地方，不，该说从另外一个时空来的，是么？”
　　见鬼了！我不回答，只是警惕地看着她。
　　她笑着继续：“烟儿其实该二十又四了，是么？”
　　我由警惕转为哑口无言。
　　“呵呵，烟儿如果还是不信，我还可以再问些别的。”
　　我轻叹了口气：“不用了，我信你。”只有我父母知道的事她都知道，连他们不知道的事她还是知道，那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信。
　　她依旧看着我微笑，倾国倾城。可我觉得那笑容仿佛在告诉我，我就是那瓮中之鳖，她十拿九稳。

　　“我还有问题。既然你知道我已二十四了，那你怎么可能会有我这么大的女儿？”她看上去只能是我姐姐。
　　“呵呵，烟儿以为我多大？”
　　我再次狐疑，难道她已超过四十？
　　她笑：“我已四十有二。”又接着说：“我本也不信这世上能有这般离奇之事，不过看见烟儿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此，我也信了。烟儿的那块玉便是玄机所在。”
　　玉！我差点把它忘了，我就是拜它所赐才穿过来的。如此看来，我应该还有机会回去。
　　“我回到这个时空是巧合还是你刻意安排？”
　　“把你送过去是刻意，可你能回来便是巧合了。你得了那玉，遇着机缘，便随时可能回来。”
　　原来如此，如果父母不告诉我身世，不把玉给我，我应该还在现代好好地生活着。那我现在该埋怨谁？当初我埋怨老天爷跟我开玩笑，可眼下看来，似乎是他们还给了我那块玉才引发的这场变故。我应该怪他们？
　　算了，兴许没有玉，她也有别的法子把我弄回来。这一切不过命中注定的事，我本该是这个世界的人就永远都是，老天爷只是担当了催化剂的角色，加速了这一切的发展。
　　她忽又问：“烟儿过了十八便会时常做梦吧？”
　　年满十八？做梦？我忽然忆起我从十八岁开始一直侵扰我的噩梦，莫非是她托梦与我？如果我来不了这里是不是要一辈子做那个梦？现在想起来我还觉得头疼。
　　我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又是如何知晓我来了这个时空？还能如此肯定是我而不是别人？”毕竟除了尹无风之外没有人见到过我的玉，至于那个胎记，估计除了帮我看病的大夫也不会有人知道。
　　“当年把你送走自是有高人相助，此次你回来搅乱了固有的星象，那高人告知我有异象现于东北角，而夔国就在瑶国的东北方向，我自然就派人从那里先寻起。”
　　她抿了口茶，继续道：“先前我只知你有玉在身，并不十分肯定。今日见你本是要做一番确认，不过见了你的身形长相，我已能肯定你就是我女儿。
　　她盯着我，笑意渐渐淡下去，眼里的慈爱浮上来：“那眉眼是错不了的。”
　　我恍然，难怪觉着熟悉。
　　我又问：“那你又如何知晓我身上有玉的？”
　　“我自然有感应玉的灵器。”
　　“那我到了这儿怎会变小？”
　　“我也不甚了解，许是时空相错出的问题。”
　　我该问的都问完了，一时有些无措。要不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承认，我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这个看上去像我姐姐的人是我亲生母亲。可是我似乎忽略了，既然她是贵妃，又得皇帝宠爱，除非我是私生子，否则为何要把我送走？思及此，我的心猛地跳了几下，自己是私生子这个念头越发的强烈。

　　“烟儿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是么？我只想回去。”
　　“你在责怪我当年抛弃你？”
　　我只是不语，说没有一丝怨恨是骗人的。
　　她叹了口气：“我有苦衷。”
　　“你想让我认祖归宗？”
　　“烟儿不想么？”
　　我皱着眉看着她，就算她是我亲生母亲，可我对她没有任何感情，如果硬要扯上些什么，那也只有怨意。什么苦衷，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只要回去。”
　　“我没有办法让你回去。”
　　“当年你怎么送我去的，现在就怎么送我回去。”
　　“当年有高人施法相助，我并不会。”
　　“那高人呢？”
　　“你如此想回那个时空？”
　　我很坚决：“是。”
　　“烟儿一点不好奇自己身世的缘由么？”
　　我嘴硬：“不好奇。”
　　“是么？”她似乎不信，“烟儿一时半会儿也是回不去，不如听我讲讲当年之事如何？”
　　她笑着，语气虽轻，可是有种无形的逼迫感在其中，我能不听么？
　　“这事儿说起来可真是话长了。”她开始回忆当年，满脸沉浸。

　　我觉得自己定是私生子无疑了，可事实的结果再一次让我可怜的心脏受到冲击，幸好它的耐挫力很强，不至于如此快就衰竭。
　　我居然不是私生子！不仅不是，还是堂堂正正的公主，只是我父亲不是现在那位皇帝，而是她侍奉过的先皇。
　　我觉得这一切简直荒谬，我不是私生子她还抛弃我？
　　“你父皇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回忆道，一脸柔情似水，欢喜之情不言而喻，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对他的情意。
　　“可惜他生错在帝王家。他并不适合与阴谋权术为伍，也从未想过与人争夺那高高在上的皇位，只是命运弄人，偏偏是他做的皇帝。”
　　后来，不用她说，我也能猜到无非就是有人狼子野心，谋朝篡位，我亲爹为奸人所害，她为了护我周全，把我送到另外的时空。电视剧都这么演，只是人家是把孩子送给亲信抚养，她偏偏要把我送到另外一个世界，还冒着一辈子见不着面得风险。
　　她接着说下去，原来篡位的是当年的九王爷玉君鸿，也就是我亲爹的弟弟，现在的皇帝。他叛乱当皇帝时，她刚好怀胎十月即将临盆，她深知玉君鸿是个心狠手辣又多疑之人，根本容不下我亲爹的任何子嗣，即便是女儿也不可以。而当时情况危急，她又无多亲信，为了我百分之百的安全着想，只得靠我亲爹的一个旧友把我送到了异时空。
　　“当时我本想让人带你出宫交给那位高人抚养，可是当时的情况皇宫连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能够与那位高人互通消息已是万幸，也幸得有他才能保你平安，就算这辈子再见不到你，我也甘心。”
　　我只是好奇那玉君鸿都不遣散原来的后宫么？还能让先皇的妃子侍奉左右？
　　“其实玉君鸿的叛乱做得滴水不漏，众人都以为你父皇是暴毙而死。你父皇无子嗣可以继承皇位，那皇位自然而然落到他头上。”
　　“那你还心甘情愿地侍奉他？”她分明爱的是我亲爹。
　　她忽然不屑地笑出声来，“心甘情愿？”复又收了笑容，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我不过忍辱负重。”
　　这四个字让我幡然醒悟，她是为了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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