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

　　晚间的暮颜楼格外引人，门口一串串的红灯笼交相辉映，映照着人面泛着红光，格外喜气。人来人往的热闹气氛不亚于日间集市。柳思霁站在门口看到车水马龙的景象，有点心惊。但更让他无奈的却是身旁跟着的尤晓天和方庭玉。
　　此刻方庭玉摇着折扇，一脸暧昧笑意的推着自己。
　　“快进去吧，我听说这无双公子不是日日都会出台接客的，要是想要一睹他的真容，也要看机遇。”
　　柳思霁皱了下眉，叹道：“你也别将他说的那么神，好不好。”
　　“就是的，不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还能是三头六臂不成么？”尤晓天一脸不忿的接腔。
　　方庭玉笑道：“三头六臂自然不会，不过他必有过人之处，不然怎么连眼光独到的武林盟盟主也对他另眼相看呢？”
　　尤晓天听了，双眼一瞪，愤然闭嘴。
　　柳思霁苦笑着摇头，迈步向内走去。

　　走到门口，已经有盛装女子，妖艳男子贴了上来，柳思霁眉头紧皱，急忙躲闪。尤晓天连连大叫，追着柳思霁躲避那些人，倒是方庭玉看到来人，抿嘴一笑，仪态万千，从容不迫的走入，身旁的莺莺燕燕围上来，他也来者不拒，一摇扇，便说道：“我听说今晚无双出台，特意前来捧场的。”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身旁女子手中，那女子见了笑得一脸暧昧，朗声道：“兄弟姐妹们，这三位也是冲着听风阁来的，咱们今夜只怕要干等了。”
　　其他人听了，有人哼笑，有人嗤之以鼻，有人连连跺脚，但还是将道路让开了。
　　柳思霁瞅了眼方庭玉，方庭玉拉了他一下，低声道：“快进去吧。”

　　三人来到正厅，便见到厅内座无虚席，二楼一处空旷平台，轻纱漫漫，便是舞台所在，两旁高阁树立，纱幔之间依稀看到古琴，古筝。二楼舞台对面的看台上，却是空了一桌。柳思霁正想着那是为何人预留，金妈妈便走了过来。
　　“哎哟，这不是柳公子么？”金妈妈抖着手帕，摇着粗壮腰肢走到柳思霁三人面前，一双眼睛色迷迷的打量着方庭玉和尤晓天。尤晓天低声嘟囔了一句“恶心”，便转开了头。柳思霁有些尴尬，金妈妈却不为所动，眼光依旧瞄着三人，开口道：“柳公子真是为无双捧场，特意带了两位朋友来么？”
　　“这……”柳思霁更加尴尬。
　　方庭玉两人是硬要跟来的，尤其是尤晓天，根本就是想来踢场而已，若不带他来，他便要自己来，倒时恐怕更加不好控制。至于方庭玉，自然是冲着无双前来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不平，眼角扫向方庭玉。
　　方庭玉一展折扇，笑道：“这个自然，我们早就久仰无双公子，今日特意前来。”
　　金妈妈掩嘴笑道：“这就难怪无双硬要将最好的位子留给柳公子了。”
　　“最好的位子？”
　　金妈妈指了指舞台正对面，空着的桌子。
　　“那里可是无双特意为柳公子空出来的。”
　　“哟……柳盟主你好大的面子啊……”方庭玉用扇子遮住脸，小声在柳思霁耳旁调笑。
　　柳思霁面红过耳，眼睛盯着舞台，心中一阵激动。
　　三人由金妈妈领上了楼，坐在那空出的位置，一旁跟来三名下人，站在身后小心伺候。

　　柳思霁坐下没多久，忽然厅内烛火熄灭，一片黑暗之中只有舞台四周的红色灯笼，仍旧燃着，照出楼内一片红光，就在此刻，一阵悠扬的笛声自右侧高阁响起，轻纱帷幔之中，看到一人白纱轻扬，笛音悠扬婉转，飘飘渺渺，几分清冷，几分悠远，显得不甚真实。
　　随着笛声扬起前奏，左侧高台上传来低沉古琴之音，之后古筝，琵琶之声此起彼伏，时而仿若林间鸟鸣，时而仿若溪间水波流动，叮咚作响，恍如置身仙境。
　　随着笛音忽然拔高，舞台上扬起一阵风，纱幔飘开，在舞台中间，无双一身红色轻纱，伫立其中。他身上红纱随风摆动，如幻如真，黑发披散开来，一双黑色瞳孔透过发丝注视台下，仿若谪仙下凡，傲视人间。
　　忽然，琴弦抖动，“叮”的一声，为舞曲拉开序幕。
　　无双的身影也跟着这声琴音舞动起来。
　　白色纱幔，红色衣衫，四周红色灯笼映照，四周仙乐飘飘，当中无双的身影穿梭开来，如同仙境飞动的红蝴蝶一般，不找痕迹，却留下色彩斑斓。
　　他左足轻挑，是临飞之势。
　　他右足微顿，是乍停之态。
　　双手挥舞，带动衣袖，仿若蝴蝶振翅，腰肢扭转，细软腰肢折合成不自然的角度，煞是惊人。他面无表情，但一双如猫眼一般璀璨的眼瞳直视全场，上挑的眼角不见笑意，反倒是高傲姿态，带着旁人无法渗入的寂寞和孤傲。
　　他随着音乐在二楼舞台上翩然起舞，仿佛随时都会飘然离去一般，然而在音乐一个急转，他忽然纵身一跳，白皙手臂抓住屋檐上悬挂而下的轻纱，双脚一勾，便顺着轻纱滑落到了一层，落地霎那，他猛然抬头看向二楼。
　　柳思霁的心猛地一跳。
　　那一眼似看向他这方向，仿若被人遗弃的哀伤，体现出一种遍体鳞伤的哀泣感。
　　柳思霁的手抓紧了身下的衣摆。
　　在一楼的无双，变换了风格，快速的穿梭在人群中，如同找不到出路的野兽，红色的衣衫像是染血的身体，映照出凄惨的一面，让人心痛。他的眼神依旧淡然，却渗透出哀伤，每每扬起头看向二楼，便有种想要回去却已然无路的绝望。
　　他身体轻折，折成不自然的角度越来越多，最后他翩然倒地，身体一百八十度后仰，面目朝上，扬起了脖颈，双臂展开，腿向两旁扭开，如同扯断一般的扭曲……
　　柳思霁猛地站起了身子，手紧紧的抓住了桌子，神情激动。
　　他想要冲下去将那人带上来，带那人回到初时的仙境……
　　然而此刻乐声已然停止，四周的火红灯笼猛地熄灭，楼内一片漆黑。众人皆被这样的舞蹈所震撼，霎那间只能听到厅内的呼吸声，等到厅堂烛火再次点燃时，席间已经没有了那红色身影，就连高台上的琴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刚才只是梦境一场，既没有飘渺仙境，也没有落入人间，折翅而死的火红蝴蝶。
　　柳思霁眨着眼睛，艰难的吞咽了吐沫，他看向一旁，方庭玉和尤晓天两人也是一般呆滞，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梦境中走出。
　　原来这就是……无双啊……
　　柳思霁轻笑出声，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舞台犹自沉思。

　　与此同时，也有一个人在打量着柳思霁。
　　无双一身红色轻纱，此刻正坐在舞台一侧的暗室内，手掌托腮，看着柳思霁。
　　“公子在看什么？”长安看到无双此次没有换衫，回来后便一直盯着什么，于是好奇出声。
　　“我在看柳思霁。”无双毫不避嫌的开口。
　　长安皱起了眉，一脸担心，“公子对他有兴趣？”
　　“嗯。”无双应了一声，继续看着柳思霁。
　　“公子想要怎样？长安觉得公子还是不要……接近他的好。”
　　无双没有开口，眼睛始终瞟了一眼柳思霁，又低头看向一楼的众人。
　　长安打量着无双，硬着头皮走上前，说道：“公子为了一个人这般不换衣衫，还是头次见。”无双侧目，长安又道：“公子笃定今晚他一定会来，才特意选了这场舞跳，公子这么做恐怕会有麻烦……”
　　“你在担心什么？”无双黝黑的瞳孔看向长安，看的长安心头一阵恍惚，他舔着嘴唇道：“那边……”
　　“柳思霁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无双不等长安说完，径自开口，并起身换衣。

　　长安见无双准备换衣，急忙转过了头，打量起柳思霁，借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无双换回白色锦袍，坐回了刚才的位置，问长安道：“你看出什么没有？”
　　长安撇着嘴摇头，“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的，比起……”他刚要说，看到无双猛然射来的凌厉目光，急忙闭上嘴低下了头，一脸局促。
　　无双又将目光转回了柳思霁身上，再次说道：“柳思霁是个很特别的人，所谓的侠士不过如此。”
　　长安皱眉道：“公子，柳思霁是江湖人……这……”他似乎想着措辞，但无双已经起身，拉开门对他说道：“今夜就请柳公子前来一会吧。”
　　长安大惊，追上言道：“公子，他之前就有拒绝公子，恐怕不会来吧。”
　　“不，即使拒绝了我，今夜他依旧来了，所以如果这次我开口相邀，他也一定会来。”
　　长安撇嘴，“他到底有什么意思……”
　　无双看了长安一眼，表情漠然的转身走了。
　　长安立刻跟了上去，小心翼翼的从旁打量无双，但看不出对方丝毫心事，他心里一阵惴惴，怕是自己讲错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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