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三萱卿）此生不换

　　一阵纷乱的白光，“留芳！”她大喊一声醒了过来。浑身都跟散架了似的，怎么回事？脑中忽然闪过那重击的剧痛，还有漫天的血红，她顿时双眸大睁，手狠狠捶上了心口。
　　为什么？为什么？泪水从眼角滑落，迅速融进发丝，消失不见。
　　圣姑已听到了动静，忙跑了进来。而跟在后面的，竟是麒麟老人。圣姑探向紫萱的额间，又轻轻摸着她的脸。“紫萱，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跟他一起去……”紫萱喃喃地念着，眼泪像小溪一样不住流淌。既然一切都一样，那还有什么意义？为什么又让她独自承担失去的痛苦？为什么她连死都不可以……
　　“紫萱，你还有责任，女娲一族不可绝后啊。”圣姑摸着紫萱的黑发，也快要落下泪来。她终究是去晚了一步，只看到那无比惨烈的一幕。留芳她已好生安葬了，而紫萱，鬼界暂时是不会收她的魂魄的，所以还是拼命给救了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紫萱一直念着这三个字，双眸失去了所有的神采。而浑身突然一阵血气涌动，唇角顿时沁出丝丝鲜红。麒麟老人忙运掌上前，以气托起紫萱的身体，源源不断地把真气输到她的体内。
　　那时找到紫萱时，紫萱五脏俱损，气息已绝。圣姑当即以风为令，召集来了大地所有的圣灵。而麒麟老人也出现了，聚集所有圣灵的真元，再借着自己几千年的修为，一点一点恢复紫萱破碎的身体和灵魂。好在女娲后人有神族之血，终可得救。只是留芳，凡人□□，哎……
　　紫萱的身体逐渐复原了，可不论圣姑和麒麟老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没有任何感觉似的，木然地看着一片虚空，面上再也没有出现过一丝表情。即便是伤心，都不曾从她眸中或脸上显露出来。也再没有哭过，就像一尊石像，已忘了一切的情愫。
　　“她这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毫无精魄啊。”圣姑痛心地说着。这些日子以来她说尽了各种话，也做尽了各种事，却仍唤不醒紫萱灰黯的眸子，还有她停止跳动的心。或者说，她已无心……
　　麒麟老人摇头一叹，这不是心伤，而是无心。伤可治，无却难补。“带她到留芳墓前看一看吧。”
　　只有提到留芳的时候，紫萱的眸中才会有一瞬间的变化，但却是那样的绝望与伤痛，让人看着揪心。圣姑不太明白麒麟老人的意思，也不敢和紫萱说什么，只是轻牵起她的手，领着她往屋外走去。而紫萱就像一个木偶似的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眼中看不到一切，也不在乎一切。
　　留芳的墓在南山下，简单，但也安静。而紫萱此刻终于有了反应，她松开圣姑的手，一步一顿地走到墓碑前，跪坐下去，泪，已沾湿满面。
　　“留芳，留芳……”支离破碎的呜咽从口中倾泻而出，满腔的痛终于找到了出口。她不是不痛，她是已痛到不知该如何表达，痛到不知什么是痛。
　　圣姑鼻中一酸，转过头抹着脸。麒麟老人看着这一片渐渐褪去颜色的草木，火红的袖子一扬，一个小小的紫色光点缓缓升起，飞向伏在墓碑上的紫萱，悬在她的面前，一瞬间，射出万道光芒。
　　紫萱缓缓抬手，接住这朵代表自己的萱花，而泪却更加汹涌。连心咒，失去了心相系的那个人，还有什么意义？纵使这萱花再千次万次闪烁，也再得不到半点回应。
　　突然吹来一阵清风，紫萱忍不住侧头闭了闭眼。可再睁开双眸时，她顿时一声惊呼，就在那一瞬间，腕上的手串竟迸出一团紫光！而后归于平静，再无半点波动。
　　“留芳，是你吗……”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紫萱把脸贴在了手串上，心中再一次轻轻呼唤着那个名字。站在不远处的麒麟老人向圣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过来。
　　“来，我的孩子，站起来。”麒麟老人冲她伸出一只手。她缓缓转过头去，看看那只手，又看看麒麟老人悠远而平和的眸子，终是慢慢把手递了过去，然后站起身来。
　　“我的孩子，得到与失去都是人生必须经历的。或者说，因为有失去，才有得到。”麒麟老人拍拍她的手，平缓地说着。这样的生离死别确实让人痛心，可是紫萱，必须面对。
　　“到底什么是命中注定？真的就无法改变吗？”紫萱终于开口说话了，眼泪依然止不住地滴落在地。那么沉重的哀伤，顿时让周围的小草垂下叶片，一片灰然。
　　“命运的那一天，只有在它到来的时候，你才会知道何为注定。”麒麟老人看向远方，火红的眸中映出重重叠叠的青山。“其实注定不注定，并不重要。人生往往是在改变中进行的，你闭上眼睛，好好地想一想，你改变了什么，什么又为你改变。而你，后悔所做的一切选择吗？”
　　阖上双眸，和留芳的每个场景从眼前闪过，都是那般开心而幸福，即便是跳下悬崖的那一刻，心中也无半点的悔或恨。只要有他在身边，心中便只有最纯的爱。而改变，她不知道，她或许还是为两人多争取了相聚的时光，虽然结局仍是一样……
　　“孩子，人虽逝，但爱不灭。世间因果循环，没有什么会永远消失，而都有重现的一天。”麒麟老人悠长地说着，紫萱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来生，她又一次要等着他的来生吗？
　　“孩子，别忘了你拥有的三样东西，而其中，只要希望不消失，爱就不会消失。我相信也没有失去勇气，你可以面对所有的事，是吗？”
　　而紫萱没有回答，只是又缓缓蹲下身去，轻抚着留芳的墓碑。“留芳，我虽与你一起面对死亡，但我却不得不为那所谓的责任活下来。原谅我不能去陪你。我会等着你，不论一年，还是一百年，我会等着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对你的爱早已开始，就永远不会结束。留芳，我永远爱你……”
　　低低的话语在山间萦绕不去，又不知飘向了何方。紫萱站起身来，泪水虽已止住，但眸中的伤痛不会消失。她不会忘记她应该做的事，而她也更不会忘记她的真爱。
　　看看这一片因自己悲伤而灰败的草木，紫萱摊开手掌，又猛然一握。萱花立刻化为无数细小的晶尘，洒向这一方天地，顿时一片芳香，一切如初。
　　紫萱转身离开，紫色的衣裙从草上拂过，荡起层层忧伤的雾气。麒麟老人拦住她，眸中也有疼惜。“孩子，我送你去想去的地方吧。”
　　紫萱点点头，麒麟老人运气于掌，再将红气渡到紫萱身上，紫萱顿时消失。圣姑走了过来，看看麒麟老人，又忍不住转身抹抹泪。
　　“她是个聪明孩子，会想通的。有些事，必须自己去领悟。虽然会痛苦，但这样才是完整。”

　　紫萱径直走进长安玄道观，面上无半点表情。不过才一月，道观已十分冷清，几个苦着脸的弟子看到紫萱，都纷纷躲进了房中。
　　听到门响，玄洛道长抬头一看，顿时怔住。“怎么、怎么是你？”
　　“就是我。”从踏进这里开始，紫萱的心就开始痛。处处都有留芳的痕迹，却处处都没有留芳。
　　看上去已老了十岁的玄洛道长顿时一喜，“那留芳他……？”
　　“他死了。”紫萱的心猛然一抽，指甲深深嵌进肉中，但还是强迫自己说了下去。“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吗？他死了，你就如愿以偿了吗？你就高兴了吗？”
　　玄洛道长头重重一垂，遮住了脸上所有的表情。但声音中莫大的痛苦却掩盖不了。“我只是想让他回到道上，我怎么会想逼死他呢……留芳，你回来吧，为师一定答应你，再也不会骂你了……”
　　紫萱咬住下唇，忽然不知道为何自己要来这里。转身离开，她还是又抛下了一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愿意走的道，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那便是悲剧……”
　　玄洛道长浑身一颤，低下头深深埋在了手中。他好悔好恨，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逼死了留芳……留芳，留芳啊……
　　一刻也不愿再在道观中多待，紫萱又借着那团红气回了南诏。缓缓落在南山顶上，紫萱轻抬起左手，然后将手串捂在了胸口。
　　从此，她又要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中挣扎，从此，她又要夜夜从梦中哭醒。如此，她又是一人……这样的失去，为何还要让她经历……难道，前世的两次还不够吗？
　　“你为什么要逆转一切，又为什么要让我再次失去？”紫萱突然仰天大喊，声音穿过云霄，在山间来回回荡。可是，谁又会回答，谁又能回答？
　　紫萱无力地跪坐下去，面上是比哭还让人揪心的笑。希望，希望又如何？若是没有那一丝的希望，她早已再一次跳下去，再也不愿醒来。爱，谁又来承载爱？她的生命，难道就注定充满失去与等待吗？
　　而大地的所有生灵，都在这一刻悄然献出自己的心性，汇聚在一起，再围绕在紫萱身边。紫萱感受着这一切，心中渐渐生出丝丝感动，却无力做什么，痛，依旧很深。
　　天边飞来一团红云，张扬而霸道，仿佛世间没有可以阻拦他脚步的东西，万物于他都不过是灰尘。而他，也从来不会把目光停留在任何一物上。
　　可是，世事没有绝对，他不小心望进了一双黑眸，顿时被吸了进去。那是一种何其深厚的感情，攥住他的呼吸，攥住他的心，攥住他的一切。好似是把一个人按在水中，拼命地想要挣脱开，却又越缠越紧，直直跌落到无敌无边的喜与痛中。
　　不过，魔就是魔，更何况他是魔尊。他不屑于世间的任何感情，因为他不懂，也不想懂。从那眸中淡出来，他不屑地扯动嘴角，继续向自己的方向飞去。
　　而他的心却十分轻的动了动，他回头了，千万年来第一次回头了。又看向那双黑眸，而这次，这双黑眸也正看向他。而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化了，却仍那样深，那样沉。他感觉有些不舒服，为什么自己的心好像是被人抓到半空中，又狠狠地摔下去。这是否，就是一种痛呢？
　　不过他不会停留，即使多看一眼，他仍是那个傲视一切的魔尊。
　　有时千百次的相遇也不会在心中留下任何痕迹，而有时只需一个回眸，就会在心上刻下深深一道再也抹不去的印记。待那知晓的时候，魔，便不再是魔。
　　蓝天，白云，景依旧。而多少失去，又多少得到，谁人知晓……
　　
　　

《[*******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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