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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知道我爱你
嘭的一声之后,世界就不一样了。
它慢慢的变红,暗蓝色的云彩开成鲜艳的红色花朵,带着妖异的香味绽放在只属于我的国度。
你温柔的脸孔又出现了,依然那样漂亮,倒映在我正慢慢放大的瞳孔里。
喂,彗星,在天空的上方,再次拥抱吧。
-------------------------朴忠载
1.
申彗星双手互相揉搓着,站在一家店的橱窗面前,漂亮的面孔没有表情,过路的人都不由侧目偷看,穿着艳红色长外套的申彗星很引人注目,一般男人都不愿意穿这样艳红的颜色,要么容易不伦不类,要么容易娘娘腔,而穿在申彗星身上,却是意外的合适,只衬得皮肤越发的白,眉眼越发的干净。像被火包住的冰,有着自成一格的世界不容外人打扰。
看了看时间,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间快一个小时,申彗星无力的笑了起来,开始考虑要不要回家,反正,反正朴忠载是不会来了……
电话就在此时响了起来,不出意外的听到了只属于朴忠载的“第一个人”的铃声。
“喂,彗星吗……?你还在等我没有,我这边突然接到线人……”那边传来朴忠载着急的声音,还在急促的喘着气,匆匆忙忙的样子。
申彗星没有回答,嘴角弯起冷笑,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顶着烈日或者迎着冷风就这样等着,等来的却总是这样一通电话,
喂,彗星吗?我要迟到一会,前面局里临时接到线人的电话……
喂,彗星吗?我今天大概来不了了,昨天晚上突然捉到一个上次案件的漏网鱼……
为什么?为什么?我申彗星难道就是为了不停的等待你朴忠载而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
“喂?彗星你有在听吗?”电话那头的声音越发着急起来。
申彗星听着,任里面传出“彗星?彗星?”的呼唤,就这样冷冷挂了电话。
脑袋在突突的跳着疼,申彗星自嘲的笑了起来,你看,我为了等你,让风吹的头都疼起来。
疼吧,疼死算了。反正你也不知道。
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那首“第一个人”,申彗星按掉,关机,呼了口气然后按了按发疼的脑袋。
不想回家,不想见面,申彗星茫茫然,自虐一般的忍着头痛漫无目的的走着。
朴淳津听着已经传来盲音的电话,无奈的叹了口气,再打,就关机了。
捏了捏鼻梁,还是加快速度朝着约定的地方跑去,乘车的话这个时候很容易塞车,他已经让彗星等了一个小时,不能再冒可能让他等更久的风险了。
朴淳津一边想着那个有些别扭的人,一边像鱼一样在人群中灵活的穿梭,明明很冷的天,却满头大汗。
其实最近他也开始感觉有些疲惫,彗星的脾气似乎越来越大。
以前约会也迟到,可是彗星总是找个咖啡店坐着耐性的等,如今却慢慢开始责备,甚至发展到了今天的关机不语。
朴淳津也不想让申彗星等,可是工作上就是有那么多的突发状况,让他常常在约定的时候脱不开身。
不是不觉得内疚,只是……工作的责任同样让他放不下,于是总是想,算了,反正和申彗星是要在一辈子的,以后再慢慢弥补吧。
就带着这样微妙的心情,爽了一次又一次的约,迟了一次又一次的到。
一边奔跑一边也开始微微责怪起来,开始的时候明明就知道他是这样工作时间不固定的人,而到了现在却要为了这些琐事争执,是不是有些无聊……?
而且他不是也答应办完跟了很久的这个案子就申请调职,都等了那么久了,为什么到了最后的关头却就不能再忍耐一段日子呢?
终于跑到了约定的地方,却已经没人站在那里等候,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没有朴淳津熟悉的身影。
他不由的心生烦躁,再打电话,还是关机。拭去额头的汗,想了想,叹口气,调了个方向又开始跑。
朴淳津跑到街心公园的时候,远远的就见到那张长椅上的红色身影,不由的舒了口气,笑着跑了过去。
他就知道,彗星如果不高兴,一定就是跑到这里一个人坐着。
申彗星看着远远跑过来,满头大汗的身影,嘴角终于慢慢勾起一抹苦笑。
朴淳津,是不是真的是这样,只要你一点点的在意,一点点的爱意,我就能满足的笑起来?明明想要责怪的,明明是在生气的,为什么,只要你一点点的恩惠,就都能烟消云散呢?朴淳津,告诉我,为什么?
申彗星看着越跑越近的朴淳津,却觉得越发的看不真切了……
“彗星!彗星……喂!”
耳边依然是熟悉的呼唤,渐渐的再也听不见。
2.
呼吸,用力的呼吸,调整出最好的心情,整理出最好的表情。朴淳津终于打开那扇写着“819室”的病房门。
彗星的病查出来已经有一个月,也就在这间病房里躺了一个月,朴淳津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每天医院警局的开始跑。
虽然忙碌也不能让心口的疼痛少一点,可是至少能弥补一点什么。彗星的脾气已经越来越坏,不知道这是否也在预示着他的病情越来越糟糕。朴淳津在接受着现实的同时,一点一点的感受着不安。却还是只能微笑,如果这个时候他再不微笑,那么彗星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现在就算还有一线希望,他也不能放弃。他得坚持,为了彗星,也为自己。
“彗星,我来了!想我没有?”朴忠载露出招牌的笑容,对着躺在床上愣愣看着窗外的人说到。
窗户没有关,白色窗帘迎风而动,窗外阳光明媚,可以看见蓝蓝的天合着慢慢飘动的云。
病床上的彗星只是不言不语的瞟了一眼朴忠载,就又转过头去,继续对着窗外发呆。
朴忠载也不以为意,似乎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冷淡对待。走过去将大开着的窗关小一些。“不要一直吹风……”
彗星却陡然坐了起来,“不要关!不准关!不让人出去还不让人吹会风嘛!?”
朴忠载的动作僵了一僵,还是将窗关小了一些,“这里始终是8楼风很大的,你要想出去散步等病好些我就带你出去好不好……乖。”
申彗星又躺了下去,将头别向朴忠载看不到的那一面,“病好一些?你我其实都心知肚明,好不了的吧?何必像哄傻子一样的骗我,我脑子里虽然是有肿瘤,可是智商还没减半。”
朴忠载三步并作两步的跨到申彗星的床边,有些着急起来,“不会的不会的,彗星你要相信医生……”
“闭嘴!我自己的状况我自己最明白!去他妈见鬼的医生,能医得好早好了,需要我躺这里陪上帝聊天?别开玩笑了朴忠载。”申彗星神色冷静的说着,放在身侧的手却已握成了拳。显示出主人心里的情绪波动。
朴忠载突然就觉得语言无力,老天的玩笑这次真的开大了,然而现实无从逃避,他得为申彗星撑起一片天,不能倒下去。
蹲下身,握住申彗星握成拳的手,“我今天又去文叔叔那里买核桃了,我敲给你吃好不好?”
朴忠载感觉到手中的那双手,微微的在颤抖,心下就开始疼……忍了忍还是站起身来去敲核桃。
一个一个,敲开黑色的坚硬的壳,就能慢慢窥见带着清香的肉,轻轻挖出来,放到早准备好的小盘子里。动作那样温柔,眼神那样专注。
申彗星就凝视着坐在床边椅子上给他敲核桃的朴忠载,眼睛酸酸涩涩的就开始疼。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对我好一点,为什么要在我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给我温柔?
为什么,为什么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就算用这个已经病入膏肓的脑子,回忆起以前,也依然还是那样甜蜜呢?
喂,那边那个警察,我的电脑给偷了!入室作案!
我是缉毒组的不是捉小偷的……
呀!警察不都是捉小偷的嘛!?你给我去查!我的电脑!
说了我不是……
呀!你上司在哪里我要投诉你!警察不捉小偷呀!?
我上司来你也得投诉他!他也不捉小偷的!!
…………
嗯,其实回忆起来,就连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也一样那么切近,虽然最后申彗星的电脑没有找回来,可是却找到了朴忠载。
两个人就这样被一个小偷联系到了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生活,一起投入一段感情,一起勾勒一个未来。
申彗星是一个职业游戏选手,更多的时候都待在家里对着电脑反复练习,而朴忠载却是一名缉毒警察,这让申彗星很不安,有时练习着练习着就开始发呆。于是总不厌其烦的说,喂,忠载,换个工作吧,调去抓小偷不错……安全多了,嗯?
朴忠载就从后面抱住申彗星,安抚的亲吻他的耳朵,嗯嗯嗯,捉小偷,我现在在跟一宗大案子,线都放出去好几年了,现在收手之前做的就都成无用功了,这个案子破了我就申请去捉小偷给你找电脑好不好?
申彗星转过来歪着嘴巴斜着眼睛看他,那可是你说的,破了这个案子就调职哦!别老让我给你操心,我最近担心的头都疼了……
朴忠载就牵他的手坐下,放心啦,我不会抛弃你自己先死的。来我给你按摩按摩,哪疼哪疼……?
可能是那案子真的拖的时间太长,可能真的很不安。申彗星渐渐开始咄咄逼人,朴忠载开始有些不耐烦。从甜蜜到疲惫,也许时间需要的不用太长。
喂,朴忠载你怎么还不换工作?
说了办好这个案子的你不要一直催嘛……
你那案子都拖了多久了?你就哄我吧?看我每天为你担心的头都疼你开心是吧?
你怎么不说你那头疼是玩游戏玩的,成天对个电脑能舒服嘛?
你……你不识好歹!
明明是你不懂体谅人!我都答应你换工作了,还要怎样!?
朴忠载觉得自责,如果早些察觉彗星的头疼频繁的不正常,如果早些察觉彗星脾气突然转变的暴躁易怒很不正常,也许一切就会不一样。
而自己却粗心的没有去细想,一味责甚至开始责怪,他对他的不体谅,甚至还问自己,是不是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一长,感情自然就要冷淡,便回到最真实的模样?
那天还带着情绪找到申彗星,他却就这样没有预兆的倒在自己怀里的时候,朴忠载真的觉得自己的心脏可以就这样停了。甚至连呼吸都多余的疼痛。
突然明白,无论什么模样,都是自己心内的那个人,都是他爱到骨头里血液里的模样。
门被轻轻的敲响,拉回两人的思绪。朴忠载起身去开门。
申彗星看着已经成一小堆的核桃仁,呆呆的。
“正好,朴先生也在,我是过来通知你们个好消息的。虽然申先生的先天心脏病并不致命,却依旧无法负荷摘除脑前页的肿瘤,只能用化疗药疗来控制,这毕竟治标不治本,现在有一颗刚刚捐献的心脏无论各方面都适合申先生的情况,我们可以考虑先前的方法,先进行心脏移植手术,如果术后情况良好,就可以再进行开脑手术。”
穿着白袍的医生不紧不慢地说着。
“真的?那什么时候可以做?”
“风险有多大?”
相较于朴忠载的欣喜若狂,真正的病人申彗星倒是一脸淡漠,从大到小因为心脏病不知道多少次进出过医院的他实在明白,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曾经以为,这辈子就会一个人这么过下去,直到身旁人那灿烂到耀眼的笑容。
只是这一次,他累了。
“是这样的,申先生的情况很是特殊,因为您的心脏是较一般人无力,只要不进行太大剧烈的运动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所以这个移植手术并不是非做不可,而那颗肿瘤也只是压迫您的神经,并不致命,所以请好好考虑。”
说完话医生就出去了,把选择留给了保持沉默的两人。
“彗星,我想……”
“不知道小琪有没有帮我买到wii,上次出的缺货了。”
喃喃自语的彗星根本不管一旁欲言又止的忠载,若是以前,不耐烦的后者一定早早抓过他的肩膀,大声吼着,你是笨蛋,脑子都长瘤了,还在惦记些个游戏机,现在只能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默默地继续剥着核桃。
角色的错位颠倒,在这个时候,倒不只是叫人欢喜还是悲哀了。
忠载,求求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叫人快要窒息的沉默,终于被一阵很不合时宜的小叮当的手机铃声打破,看看号码,忠载皱皱眉头,朝彗星示意,也不管对方没有理会他,走出病房,接了起来。
“我不是说了,这个时候不要打电话给我。”
“头儿我也不想啊,可是突然有兄弟在江南看到白狼出现,怀疑近来会有大买卖,上级命令我们24小时监视,现在大伙儿都在等你回来了。”
“……我知道了,等会儿就回来,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是。”
收线,闭上眼静静地呆了几秒,转身推门,回到病房的朴忠载已经是满脸微笑,甚至带了点谄媚的味道,这样的表情,申彗星太熟悉了,熟悉到可以默背出下一句定是,彗星,我出去一下。
“彗星,局里找我有急事,出去一下。”
果不其然,申彗星,你真的是白痴,多少次了?生日,情人节,圣诞节,哪次不是想要好好庆祝,就被这模样给糊弄了过去,有时候甚至只消一通电话,就可以把花了一天时间准备的东西全部倒进垃圾桶,看来最可恶的不是没有,而是失望,深深的失望,越来越多的失望,到最后,只是一汪死潭,再没有半点期待。
“……这些核桃我会请看护小姐帮忙磨成粉做成糊,流质食物比较好消化,你化疗胃口不好,但是多少吃点,嗯,多休息,我等会儿就回来看你,乖。”
更可恶的是他自己,最后总会为朴忠载这点温柔而心软,申彗星,你争气点好不好?
“头儿,你回来了?这个兄弟们拍的白狼的照片,他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回来,一定是有大买卖,而且一反之前的拮据,出手阔绰,进出高级会所,特别是这家叫做SM的俱乐部,你看看偷拍里面和白狼交谈的是谁。”
朴忠载刚刚跨进办公室大门,得力属下太学急冲冲地递过一叠照片。
“SM俱乐部?啊,这不是李秀满么,这个老混蛋终于按耐不住想要出手了么?”
这个李秀满叫朴忠载恨得牙痒痒不是没有道理的,自后者进入缉毒组接的第一个case就是与他有关,每次都是在快要抓住他尾巴的时候令之逃脱法网,甚至朴忠载的前搭档也间接因此而丧命,那回满心期望能够将这个大毒虫绳之以法,哪知最终还是凭其律师团三寸不烂之舌钻了律法的漏洞。
无奈这厮漂白之后很是老实了阵,如今又露出了狐狸尾巴,新仇旧恨加起来,朴忠载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了。
“除了继续跟踪白狼,还要给我24小时盯紧了这个club,进进出出的人全部都要彻查清楚,李秀满每天的一举一动我也要详细的报告,就这样。”
正儿八经交待完一切的朴忠载被太学一把拉住,后者欲言又止的模样叫他有些不耐,赶快忙完一切还要回去医院看彗星呢。
“头儿……那个,彗星哥还好吧?”
朴忠载从不刻意隐瞒同申彗星的关系,可在这个社会,两人的感情并不是可以被祝福的对象,所以一向低调行事,只有和他较为亲近的太学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从来没有证实过。
不过无论是不是,如果能有那么一个人,在你最不设防的时候,能在第一时间想起,能在第一时间赶来,都应该是与众不同的,太学一直深切地记得,当朴忠载无数次喝得烂醉,叫嚷着打电话,以最快速度赶来叫做申彗星的男子,漂亮的脸上,除了些许无奈,剩下的,是满满的宠溺。
现下听说他生病了,看着朴忠载一天天深锁的眉头,一天天暴躁的脾气,应该还很严重,矛盾的是,同样看过这个从来不会控制自己脾气可以当场给上司难看的男人,如今给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讲电话时,又是多么温柔的模样。
“他还好。”
“头儿,你别担心,彗星哥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谢谢。”
这时候难道只能祈祷上天保佑么?朴忠载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彗星不肯接受医生的提案,他们不是好要有很多很多年一起过么?
“申先生,你这样什么都不吃朴先生会担心的。”
“反正吃了又要在吐出来,何必折磨食道呢?放心啦,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的。”
语末,绽开个浅浅的微笑,对于女孩子,申彗星一向是很温柔的。
“这碗核桃糊我还是放在这里,你如果饿了就可以吃,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按这个铃叫我。”
“嗯。”
直到看护小姐轻轻地关上门,申彗星才卸下笑容,回复一脸淡漠,其实他不喜欢笑,一点也不喜欢笑,只是很久以前有个人说他笑起来很好看,所以他竭力地笑,用劲地笑,可惜,那个人却越来越忙,渐渐的,他也习惯了,就好像微笑是他唯一的表情,不过好处还是有的,至少别人不会问他,申彗星,你为什么不笑呢?
“谁?”
生病的彗星比平常人更加敏感,所以当房门被慢慢推开的那瞬间就察觉到了,然后探进个脑袋,不认识。
“你是?”
明亮的眼睛,却有点呆呆的样子,是个老实人脸孔。
“……申彗星先生?”
那男人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但决绝的表情又似赌上了什么的表情激发了彗星的好奇心,先听听他说什么也无所谓,收回了正准备按铃的手。
“我,我叫金东万。”
“我不认识你。”
听了名字,回忆片刻,申彗星确定不认识这个叫做金东万的男人,毕竟脑子长瘤却还没有到失忆的地步。
“是这样的,出于保密原则,医生是不可以透露病人资料的,但是我实在想见见你,所以使了点手段希望能和你好好谈谈。”
申彗星发现,这个金东万不但长得老实,而且很好看,五官拆开看来算不上多么精致,组合在一起,却能叫人惊艳,加上因为那点拘束感,整个人散发出禁欲的味道。
自打住进这个白花花的病房,每天除了折腾朴忠载,就是折磨他自己,申彗星还是第一次变得好奇起来,就像以前接手每一个公司新开发的游戏,虽然有人觉得测试相当乏味,彗星却从来乐在其中。
“可我还是不知道你来干什么?”
“啊,你看我糊涂的,捐献心脏给你的人叫李珉宇,是我的……朋友。”
“朋友?”
申彗星当然不会因为他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就把全天下的男人都想成是gay,这样的反问完全是下意识的,虽然是闯入陌生人的病房,但自打进来,金东万的眼神一直是平静无波的,直到李珉宇三个字,好比一道咒符,瞬间打回原型,那眼神,三分苦楚,六分甜蜜,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一闪而逝。
“……他是我的partner”
金东万倒是很坦白地说出了那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实,末了,申彗星注意到金东万无意识抚摸着脖子上的项链,两枚样式简单的铂金戒指,看来其中一枚已经失去了主人。
“我刚才撒谎了,其实并不是从医生那里得来你的资料,而是我选择了你做珉宇心脏的受捐人,对不起,我委托人调查过,对你和朴警官的事有一定认识,真的很抱歉,虽然珉宇生前就签下了器官捐赠书,我本无权过问,可我还是希望能够捐给一个放心的对象,请原谅。”
申彗星本来很反感这样背地的小动作,可金东万诚恳到甚至有些乞求的态度叫他又怒斥不出口,设身处地地想想,他又有什么错呢?失去爱人已是一大痛,还要劳心劳力地处理这么些身后事,加上还是这社会苛求的团体,没有任何保障,甚至师出无名。
他申彗星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呢?对,他可以不考虑,不忌讳别人的眼光,却不能不为朴忠载考虑,忌讳,漫漫数年,他是真的累了,累了。
“我并不考虑做心脏移植手术。”
该要表明的立场还是要好好表明。
“你知道吞多少颗安眠药就可以长睡不醒么?你知道刀子割哪里动脉就可以血流不止么?你知道在缺氧多久就可以窒息么?你知道……这些我都试过,可能傻人有傻福吧,每次都能救回来,难怪珉宇说没有了他我什么事都办不好。”
金东万的左手腕上带着个很大的腕表,嘴角上扬,充满讽刺。
“对,我其实很自私,希望珉宇的心脏可以跳动在我选定的人身上,但是,申先生,你难道不应该庆幸么?虽然现实并不乐观,你却还有机会和身边人一起走下去,而我,连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说的话,抱歉,打扰你的休息了,我先走了,再见。”
直到金东万道别,起身,开门,关门,离开,申彗星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想来金东万李珉宇也一定有个不平凡的故事,不过现在他所关心的,是朴忠载,因为他有很多很多话想同他说,最重要的一句,朴忠载,我们在一起七年了,但是往后的无数个七年,我申彗星还想同你一起度过。
总觉得彗星有什么不同,正在剥核桃的朴忠载一边想着一边时不时地偷看眼躺在床上休息的男人,恬静的模样,真真眉眼如画,自打彗星生病以来,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相处过了,经常是彗星自顾自地说着什么,或者突然大发雷霆,剩下自己,不知所措。
“忠载。”
“啊?”
也很久没有听到彗星这样温柔地称呼过了,朴忠载竟然有些受宠若惊。
“你说天空是什么颜色的?”
面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朴忠载还是本能地看看窗外,城市是提供了很多便利给人类,却同样破坏了大自然,灰蒙蒙的天空,给人种压抑的味道。
“……灰色的。”
“你记不记得你说过,说要和我去世界上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去看最美的蓝天白云。”
朴忠载怎么会忘记,这大概是直线条的他对申彗星许下过最浪漫的承诺,抱着最心爱的人,在他耳边倾吐着。
彗星,等我们有空,一起去世界上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去看最美的蓝天白云好不好?
可惜,凡事未能尽如人意,朴忠载的勋章越来越多,官阶是一级一级地往上升,而这个承诺也一年一年地拖,拖到现在,还是一句空谈。
“嗯,我保证,这次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朴忠载,如果你这次再食言,我保证把你忘得干干净净,再也不给你任何机会。”
“一定不会……啊,彗星那你同意做手术了?”
“嗯。”
“你不怕了?”
“嗯。”
“你……”
“笨蛋,你话怎么这么多,快点放开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蛮力,快点去给我剥核桃。”
“好的!遵命!”
申彗星终究还是申彗星,即使原谅也绝不示弱,可这么一点点松口已经叫快要信心全无的朴忠载欣喜若狂。
“你看我给你买的……彗星,你又在偷偷玩游戏?”
“呃,我,我就是要玩你能怎么样?医生也说要保持病人心情舒畅,而且我哪里有偷偷玩,我玩得光明正大,怎么,朴忠载,你要和我唱反调?”
看着申彗星理直气壮的模样,朴忠载倒理亏了起来,最没出息的是他甚至还觉得彗星发脾气的样子很是可爱,朴忠载,你没救了。
忠载默默走过去,轻轻地把东西放下,反正自从两个人在一起,似乎在吵嘴中他就从来没有占过上风,不过他同样清楚地明白彗星的死穴是什么。
“……忠载?”
“我带了点米粥,是你最喜欢的福记,还有他们的招牌泡菜,来,吃点。”
“……那个我真的很无聊,也没有玩很久,我发誓,看护小姐也可以给我作证。”
“你后天就要做手术了,所以我希望你好好休息,不是限制你玩游戏,乖,彗星,听话,等病好了,你爱怎么玩怎么玩,现在就不要让我担心了好不好?”
“……好吧。”
不情愿的交出游戏机,有些赌气地准备装睡,却还是在朴忠载亲手端起米粥,拌上泡菜,吹凉,递过勺子的时候张开了嘴。
申彗星的死穴,亦是朴忠载。
忠载,我们一起去世界上最接近天空的地方,看最美的蓝天白云,好不好?
子弹穿过身体的声音,就好像每一次在朴忠载在举枪前所预想的那样,那么清脆,那么利落,暗红色的血液,不断涌出,只是这一次,亲身体会,听觉,视觉,逐渐失去着,四周的嘈杂声,似乎有太学的,有李秀满的,还有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
躺在废弃仓库布满灰尘的地上,朴忠载慢慢变得空明的脑中只想起了一个人的面孔,他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嘟嘟的脸颊,然后他在微笑,他在哭泣,他在伤心,他在痛苦,他在生气,他叫,申彗星。
那麽遠,這麽近。
“彗星,你相不相信医生?”
“不相信。”
“傻瓜,不相信医生怎么敢把你的性命托付在手术台上?”
“我不信他,但是我信你……”
“我保证,当你手术结束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会是我。”
“恩,別保證了,弄得這麽哀哀戚戚,我什麽時候沒有信過你呢?”
……………………
是不是如果不参加这次的突击呆在手术室外,守在你的身边或许就没有这样的事了?
如果有人问我,后悔么?答案是不,如果退缩了,那就不是朴忠载,至少不是那个你爱着的朴忠载,那个会傻乎乎地笑,会大口大口地喝酒,正直得一塌糊涂的人民公仆。我对得起所有的人,只是……只是……
你在手术室外,紧紧的抓住我的手,眼神不安闪烁,要我一个承诺……
是的,我答应过你的,当你手术结束后,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会是我……
是的,我答应过你的,当你的病痊愈后,一定会带你去世界上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去看最美的蓝天白云……
只是抱歉,彗星,我又食言了。
“医生,病人的心脏有痉挛现象(这个很不专业,请原谅我个外行人)……”
“盐水。”
“痉挛还是没有停止……没有心跳了……”
“继续……”
忠载,我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一定会是你,对不对?
忠载,我们一起去世界上最接近天空的地方,看最美的蓝天白云,好不好?
忠载,你不会再食言的,不会让我茫茫无止境的等待的,是不是?
喂,忠载,等到我们都到了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再见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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