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哀]沉寂

　　工藤新一该怎么告诉宫野志保，被称呼为江户川的少年怀念灰原。

　　侦探在恢复少年身体的第一刻拥抱住的是小兰——那时他只是想着时隔多久、又耗尽他多少努力才恢复工藤的身份，眼前的人是他正大光明的青梅竹马，在清水寺亲口许诺的恋人，是羁绊了十七又两年的人。他理应给她一个说法，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而空中恰好跌下一只青雀，压低了樟树的枝丫，落下一片阴影在少女的半肩。

　　她将头转过去，赤井秀一看得清晰——上眼睑下垂，嘴角微低，下巴无意间抬起。

　　“你在难过。”

　　“是吗？我可不觉得——应该是庆幸才对吧。”

　　FBI检察官的基础课程，潜意识会不受控地构建出微表情，每一个讯息都告诉赤井秀一——无论宫野志保笑的多灿烂，侧脸看去有多像明美真的动了情时的明晰，内化成本能的东西不会让主人事事遂意——

　　最简单的动作概括了最复杂的情绪。

　　“她在难过。”

　　当他装作与工藤新一擦肩而过的时候，像是虚无缥缈地落下这么一句。工藤一愣、转身，墨绿眸子的主人留下意味深长的一瞥，未做停留，步步远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不适用于每个时刻，却始终适用于某些时刻。

　　宫野家的女孩大概都有同样的通病，明明受了伤还是看上去很坚强，明明知道结果还是奋不顾身。他想到某个少女的笑容像她的名字一样明丽而娇媚，就像是纯色马蹄莲一样圣洁虔诚，而他到底是错季盛开的百日菊①——在不该动心的地方放下了戒备，永失我爱。

　　“新一，待会跟我一起回家吧——”

　　这一刻赤井想被称为冲矢昂或者诸星大，好有某种立场告诉工藤新一他没看清的事实。但他是赤井秀一。所以他只是听着天真的少女亲切的呼唤侦探的姓名，在某个短暂停顿的回眸里看到她挽住了他的手臂。

　　工藤新一那天走得太急，兰半拉半拖着带着他去了波洛咖啡厅楼上的毛利侦探事务所。所以他没有看到茶发的身影站在茱蒂的调查员面前，目送着某个少女打开翻盖手机向父亲汇报消息，满心喜悦地拉着少年脚步轻快着远去。

　　然后，是“宫野志保”——垂了垂眸。

　　“我们无法确定是否完全扫清了这个组织所有的势力，所以我和秀提议让你去国外——你可以就读于任何想去的学院，一切的费用由FBI承担。”

　　“我知道了。我接受。”

　　所以第二天的工藤新一只来得及看到她留在博士家的一张便笺，娟秀的字迹写下的内容没有任何多余。

　　“去英国。灰原留。”

　　其实她走在过检站的时候听到了匆忙赶来的少年未加思索的呼喊，但她没有停留，更不敢回头。她拉着行李箱下意识就加快了脚步，左手将帽檐压低。

　　工藤新一被拦在检票口的一刻突然就清楚她为何离开。少女一抹蓝裙像是油画里被刻意模糊了的一笔，轮廓也被后来添上的色彩遮盖。

　　他垂下的手里还捏着那张便笺，但他已经清楚自己没有资格更没有立场跟她说那句话。

　　他没有资格说那句从看到信笺同一刻就想到的话。有一人独对琴酒的勇气，此刻的呼唤却无力地消弭。

　　“灰原，为了我，留下来。”

　　昨晚参与了所有与组织有关经历的毛利小五郎装作醉醺醺地搭上他的肩，一边痴笑着打嗝，一边冲着他装作漫不经心。

　　“你这小子，可不要辜负我们等了这么久的兰啊。”

　　兰的的确确还是半年前的兰没错，因为父亲这句太明显的暗示嗔怪着羞红了脸，却也只是当做笑言——但另外两个人如此清楚。

　　工藤新一在这一刻突然感到某种被点明的缺失，总有些你自以为了很久的事情，轻而易举就被推翻——比如说他以为是爱的东西早已变质，他还全然不知。

　　他于她早就是亏欠了吗？

　　其实毛利小五郎也明白，兰要的是安稳简单的幸福——或许是缺失于他和英理。而工藤新一或许会是优秀的侦探，却绝对不可能是体贴的丈夫，更不可能说是会为兰抛弃侦探事业的人。

　　这种情感太容易让人乏味了——小兰是镜面的英理，是他们辛辛苦苦保护的乌托邦少女，是具有每一本童话书里善良特质的公主。而工藤新一则是各百分之五十的优作和有希子，本身热烈又追求刺激，而对待侦探事务的态度甚至偶尔让他感觉带着罪犯型MAOA基因②。

　　但他还是自私了——他知道女儿有多喜欢面前的少年，甚至看着那个小子的时候眼里都会不自觉地露出某种柔情——而他清楚工藤新一也在愧疚。

　　他清楚他会妥协。

　　“干嘛？出声啊——我说你这个混蛋。”

　　他借着醉意却真真切切地伸出腿去踢了工藤新一一脚。尽管他也一眼就看出那冷冷淡淡的女孩才会是他的良配，他们属于同一种人——那种将彼此的爱好看做独特的浪漫，能笑着一起谈论福尔摩斯探案集又或是返老还童药的人。

　　“不是谁说了吗——互补的人天生适合终老。”

　　这一句脱口，他却先少年侦探或者是厨房里的兰先一步认识到漏洞。限定词的修饰宣告这是反向证明题——

　　是啊，天生的恋人，又怎么需要妥协呢。

　　毛利侦探少见的感到有些伤感，只不过很好地藏在酒后的昏沉中，他推倒桌上最后一罐啤酒，装着顺势向前瘫倒在桌面。

　　“抱歉了啊——还不是怪你这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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