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你不掉

　　这个时间，如无意外，他爸妈应该离开医院回家去了。毕竟爷爷奶奶不是真的病了，几个人凑一起无非是没完没了的吵架。

　　其实自从迈进医院大厅，他就后悔了，后悔不该回去，既然没有转圜余地，爷爷奶奶不放弃他、他又不会因为几句哀求妥协，所以看一眼并不能让他安心，直到站在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看见病床上破口大骂的人，他都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回去。

　　爷爷、奶奶中气十足、声如洪钟，把他爸妈骂的还不了口。活了七十多年的老人，倔强的不允许任何人反驳她、质疑她的做法。

　　“我知道是你们把孩子藏起来了！把人给我找回来！想我死给你们看！”

　　每次看爷爷奶奶怼他爸妈，他都会觉得低估了俩老人的战斗力。

　　现在想想，或许他只是回去看看家里的状况，然后评估一下他还能安静多久。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老宿舍楼。寇睿抬眼看看这栋危楼，是的，非常危险的一栋楼，估计来辆稍微重点的大车从这栋楼旁边开过就能把楼震塌了。

　　在回宿舍和去海边待会儿之间犹豫了半分钟，寇睿转身朝西侧图书馆的小路走去。回宿舍睡觉勉强能接受，不睡觉的话待在里面，他受不了。那个每天坚持撸铁的瘦猴一直试图拉他入伙一起增肌增肥；面膜男生则时不时盯着他瞅，然后拿笔在脸上画来画去，后来他才弄明这人想整容。看了他一周，那小子最后决定全脸整，还是照着他的整。

　　一群奇葩。

　　因为是晚饭时间，老宿舍楼里一波接着一波往外涌人，寇睿一眼看见了他的两个室友，瘦猴和面膜男，其中没有娄桐。这个时间，他的两个室友肯定是去食堂，为了避免打照面，他从林荫路上拐弯，直奔老宿舍楼后身。

　　这条路他已经非常熟了。宿管每晚查完寝室后，他会从男厕窗户跳出来，为了避免被楼前监控拍到，老楼后面通往图书光的小道成了他夜行的必经路，从小路拐进图书馆那边，然后爬墙出去。

　　翻墙出去后，很多时候都是漫无目的的乱逛。做着从前不被允许做的事。就像他跟杨煦炎说的那样，想逃寝、想逃课、想翻墙……或许有一天就回去了，那么在这里翻过的墙，逃过的寝，以及追着他劝他的那只羊……

　　“我说过，只要我哥不好，你也别想好！”

　　一道咬牙切齿的低沉声音打断了寇睿的胡思乱想，他停在杂草与玫瑰杂生的花坛边朝声音来源看去。

　　一张还算熟悉的侧脸进入视线，是娄桐。

　　娄桐被人揪着校服衣领按在老楼光秃的砖墙上，脸因为领口收紧憋的通红。或许是他的脚步声惊扰到了正对峙的两个人，揪着娄桐衣领的男生转头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滚！”

　　寇睿没看那男生，他看的是娄桐。

　　娄桐朝他扯出一个难堪的笑。

　　“叫你滚！听不懂人话！滚！”

　　寇睿这才看向那男生，五大三粗，一脸凶相，手臂上青筋暴突。

　　“……走……先走……”娄桐见寇睿定在原地，知道他在犹豫，他和寇睿做室友一周，大概了解寇睿是什么样的人。寇睿不参与别人的生活，同样，别人也别想参与寇睿的生活。

　　寇睿转身，转完身依旧站在原地。他心底一阵发慌，脚步沉到迈不开。他不想管任何人，他连自己都管不了，一旦他在这边出了什么事，就再也别想安安静静下去。

　　“睿哥，不要看别人，向前看，只要你走的够快，不论多恶心的人多糟心的事都能甩开。”这是陈翀离开附中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向前走，别回头寇睿。

　　走。

　　“寇睿？真是你！”程威猛惊喜地从老楼拐角处朝寇睿走来，“我刚还和帅帅说不可能是你，你怎么走这边？”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要去食堂点小炒，一起吧。”吴超帅顶着两颗星星眼说。

　　寇睿皱眉盯着俩走进的人，转头又朝娄桐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已经走到他面前的程威猛也跟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卧槽！老大！”程威猛像只突然被扔进开水里的公鸡，翅膀和毛全部炸起，连吼带扑棱，“你他妈……”

　　炸毛鸡看清按着娄桐的人是谁后立刻闭嘴，呆若木鸡。

　　是元赢！一中小霸王元赢！程威猛看看寇睿，眼里带着别样的期盼，似乎期盼寇睿瞬间暴长三米五然脑后冲过去暴揍元赢一顿。

　　元赢这人不止横，还特么贼狠。以前一中有大霸王单麒麟，元赢被单麒麟压着燥不起来。但自从单麒麟走后，就没人能治得了元赢了。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元赢的疯狗属性，所以都远远躲着他，同时大家也都知道元赢尤其爱找实验二班娄桐的麻烦。因为据说单麒麟的离开是因为娄桐，因为娄桐，单麒麟高三都没上，高二匆匆高考，然后离开了七中……其中内情大多数人都不得而知，但不妨碍脑补啊。

　　“你，你要干什么？”吴超帅吓得躲到了程威猛身后，他也认出了元赢。

　　“我他妈让你们滚！你们还敢组团来！”元赢人高马大，凶起来得有八米高，他揪着娄桐衣领把人甩在地上，大步流星冲着三个人就来了。

　　程威猛和吴超帅吓到花容失色、花枝乱颤，惊到踉跄后退，程威猛退了两步，见寇睿扭头盯着元赢，面无表情到天真，他上前一步拽住寇睿书包袋子就跑。

　　刚抬起手的寇睿：“……”

　　“快！快找那谁！”程威猛边跑边喊。

　　“谁？找谁？”吴超帅要吓哭了。他以前被元赢推过一把，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屁股蹲在地上青了半个月，从那以后看见元赢下意识就屁股疼。

　　“实验一的、一班的羊——羊什么，元赢怕他，快！”程威猛跑到老楼前的监控范围内才停住，转身急吼吼盯住寇睿，“哥，快打电！”这人跟那个羊什么肯定输，第一天来寝室两人一起来的。

　　寇睿被程威猛拽的衣服都乱了，这会儿脸色又臭到看不清五官，但他还是压着脾气拿出手机开机。

　　“你怎么还关机！”程威猛吃惊地看着寇睿。这人怪的不能再怪了。元赢都要吃人了，站在那儿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他，寇睿这会儿都得被嚼吧了。

　　等开机的空儿，寇睿问：“为什么打给他？”

　　“元赢怕他，也不是怕他，那个羊什么，是元赢在七中唯一不敢惹的人，”程威猛两手按着膝盖喘气，“据说他大伯是校长，谁知道呢，这会儿也就他能救老大了，他们关系也铁，跑一趟的事儿。”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等他来，老大不得被打成渣了。”吴超帅脸色煞白。

　　“我有保安室电话，对！叫保安！”程威猛说着掏出手机。

　　寇睿朝他伸手，下压，说：“通了。”

　　杨煦炎的电话接的很快，声音一如既往地懒洋洋。

　　“你不是关机了吗……”

　　“来趟老宿舍楼这儿。”寇睿语速有些快。

　　“走到教学楼是我的极限，”杨煦炎慢吞吞地说，“有事出来说。”

　　“老宿舍楼，快……”寇睿还没说完，程威猛一把抢过去手机，飞快地说：“哥，你快来老宿舍这儿，元赢，元赢把老大堵楼后面了！”

　　程威猛这边刚说完，杨煦炎就挂断了电话。

　　程威猛握着手机愣愣地磕巴：“他，他是来，还是不来？”

　　“要不我们仨试试？”吴超帅拿出全部勇气小声哔哔。

　　“试什么？”程威猛转头问。

　　“试试能不能打得过……”

　　程威猛瞪了他两秒，一狠心咬牙转头盯住寇睿，“哥，去吗？”

　　“……不。”寇睿心里翻江倒海。从前的一幕幕片花似的刷过，程威猛的脸已经被片花糊到看不清，声音远远近近，一阵黑刷过，他险些被反上来的气噎住。

　　程威猛拧眉瞪着寇睿，伸胳膊勾住面膜男的脖子，气冲冲道：“走，大不了一死。”

　　两人转身视死如归的去了。寇睿站在夕阳里，转头盯着那两道不堪一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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