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粮仓

　　第4章
　　湘北这块儿一出市区，整片都是连绵起伏的青山，山头一座座其实也不高，就是数量实在客观，一眼都望不到头。

　　人都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温如意觉得自家这片地大概还没有什么神仙乐意管，所以出了县道进入乡道之后，连三层的平楼都罕见，村民们大部分住的房屋还是90年代初建的那批红砖房。

　　温如意的老家也一样，两层的红砖平房颇具时代历史，本来在他的计划中，等再过两年，公司上市之后，自己的房贷还清了，他就将余钱寄回家，将这栋老房子改建下，给温父温母养老，免得等温小吉嫁人，老两口呆城里寂寞。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时候再临时来建就有点仓促了，所以温如意只在回来前拜托了留在乡里拉活做的堂哥温如海帮忙拾掇出个能住人的模样。

　　乡路七拐八拐，好几次温如意都差点开岔了路，还好有温父坐在旁边指路。等几人寻着了家门，就见屋前的大榕树下，拄拐坐着位老头。

　　温父忙打开车门迎了上去：“诶呀，三叔，您咋坐这儿了呀，快快快，他妈，赶紧开门，让叔进去坐。”

　　温如意停好车，也毕恭毕敬将老人迎了上座，喊了声：“三叔爷！”

　　“诶！”老头虽然已经满头银发了，但看起来身体还硬朗，连耳朵都尖地很，“大乖啊，好几年都没回了吧？还是那般俊哩，村里的娃里，你数这个！”

　　温如意笑着摇头，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水壶，将三叔爷和温父的杯子都泡了茶：“三叔爷，快有十年了呢，你老偏心，才觉得我长得好，如海、如玉他们哪个长得不俊哩！”

　　“那不一样、不一样！”老人摇头，也没继续说到底哪儿不一样，啜了口茶，又叹了两声好茶好茶之后，转了话题，“我是受阿元的嘱托过来请你们今晚去家里吃个便饭的，你们赶紧收拾，收拾完了咱们一道走。”

　　老人口中的阿元是玉钩村的村长，也是老人的儿子，温如海的父亲温金元，温如意的承包合同还是他出面帮忙谈的，温父同温如意对视了一眼，立刻答应了。温如意顺势道了过，便去帮温母整理房间里的东西去了。

　　温金元一家显然在今晚的接风宴中下了大功夫，嘴上说着家常便饭，桌上却足足摆满了十大碗，这行头在村里头，过年都足够了。

　　酒足饭饱，桌上很快便只剩下了温如海家三父子和温如意父子俩。或许是无关人员都走了，又或是灌了的两杯酒正起着劲的关系，温金元就着酒劲问起了温如意之后的计划。

　　“计划倒没什么计划。”温如意嘴角带笑，在温如海的示意下，也闷了一小口酒，“只是前段时间国外的同学寄了些最新研发的作物种子过来，据说实验结果极佳，全球现在都没有货。我因着母亲身上的病，再加上这几年在外面打拼还有些积蓄，便没打算再去给人打工。索性回乡，借着乡亲们的光，看能不能干出个模样出来。”

　　“能的！能的！”温金元斩钉截铁。看向温如意的眼睛似乎是被酒熏的，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染的，总之通红通红，似要掉下泪出来了一般。

　　眼瞧着村里这几年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留下来的都是他们这些年过半百的老头，再这样下去，怕是整个村子都要空了，温如意能选在这时候回乡，不可谓不是雪中送炭。

　　胡乱抹了把脸，温金元才继续道：“我看你一下子便包了那么大块地方，人手方面打算怎么安排？”

　　说到这个，温如意即刻摆出一副苦恼的模样：“这个问题我也在考虑，眼看着现在这时候，这几天不下种的话，我怕之后会被雨水泡发在地里，其实我等个个把季度再下种没关系，就怕寄过来的种子到时发芽率出现问题。”

　　温如海一听这话直拍了下大腿，爽朗道：“你要人是吧，村里头现在大把的人啊！”
　　温金元也接口道：“这时候，村里面该下种的都已经下种了，大家都没什么紧要的活干，你要是缺人的话，我明天在广播里给说说，不过就是这人工？”

　　温如意笑着举杯道了谢：“乡里乡亲的，亏着谁我也亏不了老乡，要是元叔您真能帮我凑够人，我这头保证绝不亏待他们。”
　　听了保证，温金元原本就被酒劲涨红了的脸，更红了一个度，就连一直听着不出声的三叔爷，眼角的皱纹都多叠了好几层，嘴里不住地夸：“好小子！好小子！”

　　温如意跟温父对视了眼，彼此都看见对方眼里的笑。在温父看来，自己儿子能为家乡故里出分力，自己自然是如与荣焉。在温如意看来，村长的提议虽然意味着自己将来的农庄很可能要与村里头绑定在一块，麻烦会有，但也确实解决了现在的紧要的问题。

　　当夜几人仔细敲定了聘请的人数和预计的可能人选，聊着天到半夜，才带着酒劲散了。

　　“爸，干嘛非得求着如意在村子里招人啊，反正他承包的山头大部分都在咱们村，只要打算招人，他就绕不开村子。”即便事情都已经谈妥了，温如海还是有些不解，在他看来，他们村有着地势的优势，而像这种承包的一般都会在镇里招人，他爸完全不用在人家刚回来就急匆匆来搞这一出。

　　温金元喝了酒又办妥了事，此时心里正美着呢，嘴里哼着小曲，压根没搭理自己儿子。倒是温如海爷爷拄着拐杖晃晃悠悠站起来，点拨道：“镇子里可是有快十个村子呢，如意那娃儿要的的也就那么几十个，到时候咱们村能占多少啊！”

　　老爷子都开了口，温金元便也只能敷衍下自己儿子：“就在如意说要回来前两周，你二婶接到电话，你弟要他们去城里给他看娃，顺便让你叔去那边找份体力活，帮着补贴下。”

　　“二叔二婶今年都快六十了吧，阿福那家伙也舍得让他们去大城市里奔波？”温如海有些气愤。

　　温金元却很坦然，常年日晒风吹的脸在微黄的灯光下布着一层光膜：“不舍得能怎么办啊，城里生活，房子车子，吃穿住用哪一样不要钱？阿福是个有用的，自己就能在城里买了房，可一辈子积蓄也就都在房子上面的，还欠着银行的钱，一家子人，你婶子不上去带娃，好让你弟妹有时间找份工，一家人全靠阿福的工资，难道去喝西北风吗！”

　　“那、那不买房、不出去不行吗？”
　　“行！”温金元的眼角被灯光反射出晶莹的颜色，“怎么不行！然后自己一辈子生老病死都在这个山沟沟里。这还不算，连带着自己的下一代……镇里的小学，去年走了三老师，镇上的领导都出动了也留不住，听说到现在还招不上，读不成书，到时候就算想出去都出不去。”

　　听闻这事，温如海一向大条的神经也有些伤感，可还是有疑问：“可是就算这跟招人有什么关系呢？”

　　“我当初用来留住你三叔三婶的借口就是能帮他俩在如意手底下找到份工资不低于5000的工作。这样他们有了钱，也就不用千里迢迢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工作了。有了这份工作，阿福那边请保姆也好，他媳妇自己带也好，都松快些。听说现在外面干什么都是用那个智能手机，买个菜付钱都是手机扫一下就行，你三叔三婶大字都不识一个，要真让去了，怕是半条命都要交代了。”

　　温如海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哎，都是钱给闹的，果然伟人说的对，贫穷落后就要挨打。
　　爷爷低着声添了句：“能留住你三叔三婶，自然也能留住更多的人。”
　　“所以，你们不会是打着让如意那小子把村民的经济搞上去的念头吧？”温如海回过神来，觉得不可思议，那小子要明年才满三十呢，家里这两位会不会太过高看了人啊。

　　温金元瞥了眼大惊小怪的儿子：“你知道今年新上任的副县长哪一年的吗？”
　　温如海诚实摇头：“哪一年？”
　　“88年，32岁还没满。”温金元低喃，“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不要小看年轻人啊！”
　　“啊……”

　　“啊什么啊！从明天起你就好好跟着如意干，他叫你往东你就不许往西，他叫你打狗你就不许撵鸡！听到了没！”温金元突然拔高的音调。
　　温如海立刻立正大声应了声：“是！”
　　他这儿子脑子不活，心里头也没什么大志气，自小也就这一点好了，听话！但愿如意能用得顺手。

　　有了温金元的牵线，在村委会的鼎力支持下，温如意名下的如意农庄很快就招满第一批人。68名职员全部来自玉钩村，职员平均年龄51岁，这还是把温如意自己的年龄加进去之后算出来的，简而言之，这就是一支名符其实的夕阳红团队。

　　夕阳红团队在温如意回村后的第三天正式开始了工作，农活是要看天的，真是一刻都耽搁不起，好在团队虽然年龄有些超支，但胜在个个经验十足，再加上彼此之间都足够熟悉，配合得十分默契，干起活来自然也就事半功倍。

　　就在众人干得热火朝天时，一处背阴却又不遮阳，灰黑色的土壤一看就是十分肥沃的地方，温如海和温如意一人提了个桶子过来，桶里面是泡好的玉米种和切了口的土豆种。

　　土之前就已经叫人松好了，温如海一边跟媳妇干活，一边冲旁边的温如意低声说道：“这就是你说的新型种子呀，看起来跟普通种子没什么区别啊。”
　　温如意心里其实也这么觉得，可他嘴上不附和，淡淡道：“只是看起来没什么区别而已。”
　　嘴角惯常带着的笑莫名让温如海觉得高深莫测。

　　不愧是从小考第一的人啊！连笑起来都跟别人不一样，温如海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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