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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恋
又一夜。
这晚,四人守在歌楼旁,琴女没有出现。
太阳再次升起时,是四人到达逐烟城的第三天。
以防万一,四人把鸳鸯琴的图纸交给陈封时,又告诉他如果发现疑似阵法或法器的痕迹,也要通知他们。陈大人派人搜罗城西附近,颇有掘地三尺的决心。
终于,在挨家挨户的搜寻下,众人来到了一间废弃空屋前,并在屋里发现了失踪已久的白音和那对鸳鸯琴中的一把。
白音身上带着一件衣服,萧林认出了那件衣服就是当夜老人穿的那一件,至此基本可以确定老人就是白音假扮。
四人与白音面对面,岑秋雨很快发现白音身上有摄魂术的痕迹。
不知在这里停留了多久的白音衣衫褴褛,身上又臭又脏,掩藏在头发中的眼睛一点光彩也没有。
而只有谈到鸳鸯琴和琴女时,他直面四人的眼睛里才会出现掩藏不了的炽热疯狂。
他说:“我听得到的……她,她在叫我,她在叫我,是二姐……”
萧林:“你知道她是谁?”
白音拧起眉头,眼睛痛苦地紧紧闭着,十指插入蓬松的头发中剧烈颤抖:“我……我听得懂,她弹的是……我不能丢下她不管,我要救她!她在叫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音的神情痛苦扭曲,四人均不忍再看。岑秋雨伸手在他后颈一抹,摄魂术随即失效。白音疯狂的眼神渐渐平息,变得无波无澜,直直向前栽倒。夏蝉一把扶住他,把他交给了一旁的衙役。
是夜。四人再次来到了歌楼旁。
鸳鸯琴被摆在之前琴女消失的地方,岑秋雨上前,轻轻拨动琴弦。万物皆气,鸳鸯琴作为一种法器,自身的气场更强。
岑秋雨闭上眼,探出自己的一部分气场与鸳鸯琴的融合,然后示意其他三人也这样做。
两把鸳鸯琴的气场相通,而琴女要用法器,必然也要把自己的气场与法器的融合。
四人在气场中行走,为防止走散,各自的气场被一条白线连接。因为鸳鸯琴所属级别不高,气场不算大,所以没过多久,四人就发现了前方站立的一个苍白的影子。
琴女的面容模糊不清,她双手交叠垂下,优雅地向四人深深鞠了一躬。岑秋雨伸出手,探出白线,问琴女愿不愿意跟他们走。琴女好像很清醒的样子,她知道自己逃不过。她抬起手握住了白线,四人一鬼就这样顺利无比的走出了气场,顺利到夏蝉还觉得可惜,可惜没有在师妹师弟前展示自己的剑法。
出了气场后,琴女的面容骤然清晰起来,那出水芙蓉一般的脸庞还带有少女般的稚嫩,却已经可以看出日后倾国倾城之姿。在场四人无不在想,若她长成登台,那该是什么样的盛世景象。
琴女呜咽一声,抬起宽大的绣袍,一滴血泪顺着她的脸庞流下。
岑秋雨慢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琴女放下袖袍,仍是低着头:“小女子曲江……”
“……人是你杀的?”
琴女缓缓抬起头,睁着无措的眼睛看向岑秋雨:“是的,我清醒的时候就知道了。”
岑秋雨看着这个少女,语气下意识地变轻变柔:“你为什么要杀这些人呢?”
琴女:“我,有时候会想到他,然后我就开始不清醒……”
萧林:“他,是谁?”
琴女一愣,她说:“副官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待我很好……但是,但是……”琴女清秀的面庞渐渐扭曲:“但是他怎能离我而去!我一个人在这里,火烧我,我好痛!”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他,他是个背信弃义的男人!”
琴女的身影骤然变得高大,肉眼可见的黑气在她周围环绕,她双眼充血,声音又哑又粗,可怖的疤痕爬满全身——这就是那个索命十人的恶鬼。
夏蝉:“所以你抓了其他背信弃义的男人,然后审判他们,是吗?”
琴女:“是!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他们有妻有女,却始乱终弃,对妻女不闻不问!”
“像那个书生,满诗苍生疾苦,却叫妻子苦等,小儿子饿死!还有那个少爷,娶了莺莺燕燕,对发妻始乱终弃……我难道做得不对?!”
萧林咬牙道:“有些事,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琴女惨然笑道:“苍生,大业……只会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算什么……算什么……”
突然,琴女屈指作爪,竟想要抢岑秋雨手中的琴。
夏蝉震惊,没想到老相好论还真的蒙对了一部分。看她攻击,岑秋雨提剑一削,叶小影开出一个净化结界罩住琴女,琴女渐渐冷静下来,低下头。
萧林看向岑秋雨,岑秋雨轻叹一声,说:“你害人太多,三界内不能留你。”
琴女默默点头,纠结半饷,她抬头问到:“魂飞魄散……会很痛吗?”
岑秋雨的手一滞,她虽是罪孽加身,外表却是一个纯良无害的小女孩模样,说到底,也是乱世留下的血债。她轻声说:“一会儿就好。”
玉尧门面对厉鬼主张净化,而玉尧门也讲因果,如果是带有人命的厉鬼,就要直接打散灵体。
岑秋雨出剑,“答”华光一闪,曲江化作一道白光,白光散开,变成星星点点的亮光,然后散入夜中,再无踪迹。
“哐当”一声,一颗光亮洁白的玉石掉落地上,岑秋雨弯腰捡起。
叶小影:“师姐,这是……?”
岑秋雨的手指指腹轻抚玉石,玉石发出轻缓的琴声。那是一首《春风恋》。
十几年前的逐烟城……比这更久的逐烟城,应是春风许许,柳枝如烟的盛世景色啊。
“这应该是他们相遇的证明……”
潇湘首都金城,烟雨蒙蒙中,正德广场上人头攒动。一辆囚车吸引了市民们的目光,听说这是前些年反叛的军官,老大被推翻后自己做了老大,那些年叛军直快打到金城来,逼得潇湘王庭连连告急,战和两派大臣仰着脖子快要吵开天。
现在,呵呵……不过是大逆不道的阶下囚。
“这是谁?”
“宜宋!那个宜宋啊!”
“噢噢,是他啊,审了快五年了吧。”
“可不是!要我说,要不是他们这些人,我们至于打那么多仗吗!”
……
邢台上,那个被称作宜宋的男人仰着头,枯蓬一般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目光。衣着华贵的官员条条宣读着他的罪状,读罢,猛地把罪签往地上一掷,然后直起腰来,背着手一脸似笑非笑。
宜宋狠狠盯了他一眼,身后的一人猛地往他的膝盖弯一踹,逼得他半跪下来:“跪啊!跪,接圣旨!”
官员笑着:“哼,有骨气,昨天骂的嗓子都哑了吧。我告诉你,天佑我潇湘王朝!今日大家都看见了,凡是反叛者,都是他的下场!”
宜宋不肯跪下,而是维持着半跪的姿势抬起头,慢慢闭上双眼。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声熟悉的琴音。
他蓦地睁开眼,只看到昏沉沉的天空,四周悠扬欢快的琴音不合时宜的响着。周围的民众愣了,那官员气的直跺脚,他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了。恍惚间,宜宋看到一个女孩,女孩后面是一片春天,那是他努力半生争也争不来的春天……
“……曲江啊……”
“……对不起。”
宜宋垂下头喃喃自语,而那迟来的道歉也随春风散入细雨中飘去了。他也不清楚他的道歉是对谁说,是对曲江,还是逐烟城外那十万战士,还是他领导了许诺了但却失败了的农民起义军战友们。最终,只有史书上会留下浅浅的一笔,或批判,或惋惜,或赞扬,或只平平一叙,就这样勾勒了他与其他无数人的一生。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叶小影打开了隐身结界。
萧林:“曲江说的那位副官,应该就是这位宜宋吧。刚刚好赶上,没想到是这副场面……”
岑秋雨手上躺着一块晶莹洁白的玉石,自我说服道:“把这个送来,应该就是有始有终了吧。”
夏蝉郁郁道:“师姐,玉尧门讲因果。现在又怎么算呢?”乱世中的因果,又怎么算呢?
岑秋雨看着他摇了摇头,无法回答。
叶小影:“白音的姐姐真是曲江么?”
萧林:“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台上,官员趾气高扬,侩子手把刀磨了一次又一次,宜宋低着头,枯草一般的头发在细风中飘舞着,不知在想什么。
雨渐渐的大了,台下人也渐渐稀了,官员也渴盼快快走完流程,岑秋雨对其他三人道:“我们也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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