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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和殿,晓风残夜,曙光微绽。
如果此时有人进入平和殿内室,就会发现昏暗的室内,正中央的明黄色大床上,两个人一躺一靠,姿势怪异。其中那个相貌俊逸的男人身边黑气缭绕,一缕一缕的黑气从眼眶溢出,几乎已经凝成实质。他的双手竟然掐在躺在床上的人的脖颈之上,眼神疯狂,又带有挣扎,似乎正在犹豫是否要继续动作下去,千钧一发。
但没有人进来。
空气中连一丝风都没有,漂浮的微粒都很安静。
某一刻,不知道是哪一刻,明染突然猛然收回手,就像被滚热炙烫的岩浆的温度惊住,陡然间将手捞出来,神情慌张而惊恐。
他突然清醒了过来。
顾九瑶的肌肤最是娇嫩,即使被轻轻磕过,也需要用御制膏药摩搽才能在第二天上朝时不留下痕迹,此时明明是被狠狠掐过,她的脖子上却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即使是那样的境地,明染也没有真正的动手。
但明染眼神惊恐,几乎是绝望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一个罪孽滔天的恶徒突然醒悟,注视着自己身上的满身孽债,不知该如何忏悔是好。
明明是那个想要沉沦的人,但清醒过来的明染惊恐的好像那个险些被杀死的是自己,是整个世界。
刚刚,我差一点…亲手毁了自己的整个…世界吗?
明染…明染落荒而逃。
几乎是逃出平和殿的明染在人群中逆行,失魂落魄。
“你有病啊。”连撞了三人,明染最终甚至撞翻了货郎的推车,是个卖煎饼果子的推车,油罐从车上咕噜咕噜滚下,“啪”的一声摔到地上,滚烫的热油四处溅落,一不小心碰上就会燎起一个水泡。
明染这个罪魁祸首更是首当其冲,松鹤白锦袍上被油浸得透湿。
一天的买卖都被砸了,货郎恨恨啐道。大小伙子看起来年纪轻轻,衣裳也光鲜,却要么是个瞎聋的,要么就是有病,上街都不看路。
明染恍然未闻,即使被扑了满身的油,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依旧低着头,眼神黯淡空洞,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如不会思考的行尸做肉一般,只是无意识地自顾自向前走去。
修身者是不会低头的,他们以念入道,以心而立,逆天而行,自有一股气,顶天立地。
但此时的明染的念,几乎散了。
没了心中的那股念支撑,他就像被抽了虾线的虾,皱皱巴巴,又像搁浅已久的鱼,奄奄只剩一息。
他佝偻着身躯,仿佛骤然间就被抽走了全部的生命,一瞬间沧桑了数十岁,与往日那一个中一太美姿容的明太傅竟然完全是两个人。
即使是往日跟他日常总是笑脸寒暄的同袍,在此时正面相见,怕是也不敢相认。
一念至此。
明染连仪态都顾不上了,如何还能留意到身后的那一滩烂摊子?
他自顾自走开,徒留身后骂骂咧咧的货郎和一旁窸窸窣窣的惋惜之声。
走在明染前面的人纷纷让道,自动给这个行动怪异的人流出一条空路,眼神里带有权衡和打量。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可不想被这个有病的人给碰上。谁也不想惹事儿,也不想跟倒霉事儿沾上边儿。
明染就这样畅通无阻,竟然走遍了大半个玉京。
“砰-”明染被迫停了下来,迟钝的缓缓抬头,红砖碧瓦,厚重的选厚重的玄石,龙飞凤舞,实际上能第一眼就看出字形的人不超过十指之数,独具风格,赫然是两个大字,是石崇焕的手笔--石府。
石府就是石崇焕的府邸。自从石崇焕成为一个纨绔之后,他干脆就自立了府邸,也表示与石丞相之间的泾渭分明,避免被人指指点点是因为官商勾结而钻了空子。
被强行挡住了路,明染总算清醒了过来。
“瑶瑶…瑶瑶…”
白日里,六欲黑魔对明染的影响并不太严重。明染之前是因为恢复了清醒之后的那一幕画面对他的冲击太大,如今在被一撞,就回了神。
明染内视自己的体内,果然,黑气比前一阵子更加活跃。
明染抬手,金光闪现,伴着玄奥的道纹,缓缓没入体内,闪烁了三下,便暗淡了下来。
这是一道神魔禁制,被记录在迦南心经的最后一页,等闲人根本不会了解,了解的人轻易也不会动用。因为这道禁制可以说什么用处也没有,甚至被认为根本就是一道只会伤主的鸡肋禁止。
这道禁制的效果唯一,只是封印和限制。
明染给自己下了这个禁制,在许多方面,他就与凡人无异了,甚至还更加脆弱。
他对六欲黑魔的残存影响无可奈何,几乎称得上无欲无求,唯一所以以往六欲黑魔几乎拿他无法,只除了瑶瑶…
瑶瑶是明染的软肋,也是明染的逆鳞。
恐怕也就只有瑶瑶的事,会让自己如此冲动了吧。明染自嘲。
这个禁制是明染最后的保证。如果…真的到了最后那一步,明染唯一敢保证的就是,即使自己死了,瑶瑶一定还活着…
这,是他唯一能做了的吧。
沉默着,握紧自己的掌心,明染想。
“你是谁,来石府做什么?”石府的小厮探头探脑,因为东家常常交往一些三流九教的朋友,上次甚至隆重接待了一个胡子拉碴、其貌不扬的乞丐,说是什么江湖上丐帮的重要人物。所以小厮即使看到明染一副乱七八糟的样子,也不敢大意。
“某明染,请去告诉你家主人,在下在明月楼等他,有事相约。”这个看起来落魄至极的人回道。
……
这边的顾九瑶着便服伏于案前,手边只放了一杯温茶,已经不再冒热气了。她凝眉注视着眼前的地图和信报,不时勾勾画画,专注极了。所有的下人都退了出去,也不敢打扰。
想要收回藩王实权是件大事,顾九瑶不敢大意。
怎么收,收回来之后怎么办,以及后续量多的配套措施,都是顾九瑶需要考虑的。
除了尽可能的将条例制定的详细再详细,让下面的百姓好理解,实施的官员好执行,也好让藩王不会太过抵触,顾九瑶还有一点能够做的,还就是保证充足的钱粮。
收回藩王实权,所有的藩王封地实际上就归玉京管辖。不仅要设置新的府邸以满足派任官员的需要,还有一直在其他路推行的道路水利和度量衡,这些,都需要钱。
皇帝也会苦于无米之炊。
作为皇帝,顾九瑶有六个口袋,士农工商国库和私库。前四项的财富算是藏富于民,百姓的财富多了,皇帝能够征收的赋税也更多。贸然之间加税只是竭泽而渔,顾九瑶不打算动用这一块儿。
后两项则是明明白白堆积在库房里的真金白银。农乃国之本,国库则是干系重大。算来算去,顾九瑶也只是在私库里面多动一些脑筋了。
咸通商行只能抽出八百万贯,剩下的只能靠顾九瑶翻开底裤的口袋,硬着头皮掏了。
再不济,就只能暂停想要新开设的几个兵场了。新兵场是顾九瑶一直想要开办的,大曜的兵制很全,但单兵的战斗力却算不上顶尖,顾九瑶一直奇怪,也想通过兴办兵场,研究一二。北域在前,自然多准备一些才好。但比起藩王之事,也不是当务之急,实在不行,只能稍稍延后了。
唉,这年头,皇帝也不好当。顾九瑶捏了捏鼻根,失笑,摇着头自嘲。
顾九瑶膝上一沉,有一个柔软的伴着决明子香味的东西撞上来。
“瑶瑶快猜,我来给你带来了什么。”明染又用了缩地成寸,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平和殿,仰头抬一张天真精致的笑脸,不染纤尘。
仿佛那一天一夜的挣扎和煎熬从来没有发生过,他只是顾九瑶的明染。
如此而已。
顾九瑶挑眉,哦?
“是银票吗?”看明染如此得意,怕是听到了之前自己的嘀嘀咕咕,顾九瑶也只能猜是能够解了自己燃眉之急的东西了。
“比这个更好。”明染勾唇笑了,带有几分天真的狡黠。
比银票更好的东西?顾九瑶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了。
实在是一文钱难倒好汉。要是放在以前,顾九瑶绝没有此时此刻捉襟见肘的时候。
在现代她从来就是商业巨擘、天之骄子,要是有人说顾九瑶会为钱而发愁,那绝对是一个笑话,在那个时候,顾九瑶这三个字,对于很多人来说,简直就是钱的代名词。到了大曜,顾九瑶也早早地创造了咸通商行,利润颇丰,平时兴办水利等等用钱大多取之于此,也从来没有受过钱的制肘。
藩王改制需用钱的缺口太大,作为皇帝,又需要看重大局,不能随意从其他地方去用钱财。
毕竟,国是不是商业。随便的折腾就可能伤了国家的根本,即使是皇帝,也不能乱动。
所以,现在顾九瑶最要紧的就是银票了。现在对于顾九瑶这个穷皇帝来说,现在就算多让她掏出一文钱,都是要她老命,也无怪乎对她来说,银票就是最重要的了。
所以也不怪顾九瑶想不出来比银票更好的东西会是什么了。
见顾九瑶摇头苦笑,“登登登登~”明染像变戏法一样掏出来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种类挺多,堆得高高的,好险没有塌下来。
搁在最上面的一块引起了顾九瑶的注意。
小小一块,玄铁暗纹,类似的东西,顾九瑶也有一块。
顾九瑶将这块小小的手牌拈起,仔细端详,摸桬了片刻,感受了一下上面厚重而细腻的纹路,勾唇笑了。
真的是比银票更好的东西。
“汇丰商行的总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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