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

　　江湖跌宕，世事无常
　　生不逢时，叹无归途
　　执子之手，落花掩泥
　　年少如玉，白马过隙
　　君已弱冠，冷语疏面
　　青竹蛇口，黄蜂尾针
　　翻手为云，覆手成雨
　　风云变幻，相濡以沫
　　清衣烛台，天凉之秋
　　回首以望，浮生若梦

　　年幼的时候，我从未想过自己后来要经历江湖那些血雨腥风，尔虞我诈。那时，我甚至不知道什么叫门派，什么叫轻功，因为这些词汇离我太远。
　　我叫李明镜，出生在一个普通的村落，那里的村民朴实勤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记得当时我家住在沿河，村里人唤作“菩提河”，逢年过节的时候，会举办祭祀活动以求河神保佑村子平安，其中以春节最为隆重，这也是我们小孩最欢喜的日子，挨家挨户都放河灯，吃云糕。河灯有七彩之色，分别代表“平安”“爱情”“健康”“福气”“运气”“财气”“收成”，彩灯在纸船上放到菩提河中，这样河神便能实现我们的愿望。云糕是每家每户必吃的，听大人说是焦糖撒入五谷再混入糯米压制而成，总之异常香甜可口。
　　记得那夜天空都被河灯照得灯火通明，娘抱着我站在菩提河前，细语如丝般的说“镜儿，你说河神会不会听到娘的祈祷啊！”我闻言便抬头看娘，月光透过河边古树正点点斑斑洒在娘的发梢上，一瞬间觉得娘真是世上最美的人，也忘了答话，就一手捧着张婶送的云糕，一手搭在娘的后背上。
　　“呵呵，你瞧，我们镜儿才七岁，是娘不好，怎么问这个了”娘半响如梦初醒般埋怨着自己，又仿佛依旧是自言自语的说“如果能跟着一起去，也便好了！”声音几乎轻不可闻，我当时也不知娘说的是去哪里，只是娘说罢就把我放下，轻轻抚了扶我的头发“镜儿，跟小蝶他们玩去吧”。
　　回头一看，果然邻居家的小蝶还有其他一群平时的玩伴在向我招手，便把剩下的半个云糕塞进嘴里向他们跑过去。小蝶是邻居李婶家的小女儿，不知为何，小蝶待我极好，但是有一点比较郁闷，她虽说是小女孩，但比我高半头，总以姐姐自居，却也处处维护我，我天生性子沉闷，要不是她拉着我跟其他小孩玩，多半是要被欺负的，可是我生的这么好看，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我呢？见我过来，小蝶伸手把我拉过去，眼睛笑的弯弯的“小镜，娘给我买了好多河灯，你看看喜欢什么颜色，让你先选！”便把一堆河灯不由分说的塞到我怀里，一旁的小楚嘴里嘟囔道“刚才我要选一个你都不让，就不见你几时对我像对他这般好过。。。。。。”欲再说什么被小蝶一个瞪眼吓闭了嘴。
　　“那我要紫色这个吧！”哪个还不都是一样的，我当时不知道他们代表的含义，倒也并不在意这些，便随手拿了一个。谁知一阵哄笑“李明镜，你选的可是爱情灯哦！”“哎呦！李明镜那个呆子喜欢上人咯！”。。。。。。要平时小蝶听到有人叫我呆子必给他一锤，但这日却是自己呆了，不知是不是河灯映的，脸也红扑扑的。我不明所以，被这群人半推半就的把河灯放入河里，随之又是一阵嬉笑。
　　爱情，便是成亲吧！我当时是这样理解的，那娘的爱情呢？我从来没见过爹，娘说我跟爹长的像，可村民说我更像娘。
　　不知为何，我突然转头向娘的方向望去，娘也正出神的望着我，满眼的温柔，虽说穿的是麻衣土布，却像仙女般出尘脱俗，我当时能想到的就是这个词，因为村民们也常这么说。我就那么看着，看着，好像时间都停滞了一般，然后，我的世界里突然被异常鲜艳的红色填满，像盛开的莲花，又像胭脂摊开在纸墨上，多么漂亮的颜色啊。。。。。。然后我看到娘直直的倒下去，轻轻的，好像一片花瓣，她最后的表情依旧是那么柔美的笑容，好像在说“镜儿，娘要回家了，你要不要一起来？镜儿，来娘这里。。。。。。”
　　我的脚不由自主的走向娘。
　　可是不知是哪来的一股力量，拽的我肩膀生疼。我有点生气，回头一看，竟然是小蝶，她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了，凌乱不堪的搭在满是汗水的小脸上“小镜！快来！”不知一个小女孩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我果然还是拗不过她，只觉得是被拉着飞跑起来。
　　我的眼睛被河灯映的睁不分明，只看到人，到处都是人，横七竖八的人，慌乱跑着的，凄厉喊着的，僵直死掉的。。。。。。身体不知被撞了多少次，一定是青了，娘知道该心疼了，娘。。。。。。？我回头，可是已经看不到娘了，只看到漫天的红色笼罩着村落，河灯都被激起的水花打翻了，云糕被踩烂在地上，我们的“平安”“爱情”“健康”“福气”“运气”“财气”“收成”，一瞬间，都没了，都沉入河底了。
　　我这么想着，被拉着跑进一个狭长的巷子里，正看到眼前张婶被一柄长剑穿透身体，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小蝶，保护好镜儿！”然后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在她的背后，出现的是一个少年的身影，跟那些刽子手一样的白衣长剑，不同的是，他没有蒙面，他向我们看过来，一时间，就觉得那眸子闪亮闪亮的跟当晚的星星一样美的让人不愿错目，我正在想娘跟他比起来，是谁更漂亮呢？以前我见过的村民里，就数娘最漂亮了。
　　是不是这样漂亮的人，连杀人都可以被原谅呢？他看着我，慢慢逼近，我想，就死在他手上吧，娘总说我们死后是可以跟爹团聚的。
　　这让我恍然间想起有时我清晨醒来，会看见自己手臂上清晰可见的刀痕，深可见骨，不知娘用什么草药敷在上面，却也不是太疼，每当这时，必会看到娘眼睛红肿的从床边扑过来，紧紧的抱住我喊着“镜儿！镜儿！”娘抱的那么用力，我的胳膊都要被生生折断般疼痛起来，可是我从不挣扎，就任由娘那么抱着，因为在这个世上，我最爱的两个人就是我娘和我自己，我们都是那么漂亮的人，我总是这样陶醉在深深的自恋中无法自拔。。。。。。
　　一步，两步。。。。。。我没看到任何他出剑的动作，然后小蝶抓着我的手就颓然滑了下去，她最后连一个声音都没发出来，惊恐的、圆睁的杏眼此刻透过窄窄的巷子，仰望着满天星空，她的花布衣服上慢慢渗出红色的斑点，混杂在那些绣花中显得生气盎然，不知为何，我竟觉得此刻的小蝶倒是生出几分娇媚来，比平时好看许多。
　　那个少年盯着我看了几眼，似是得了什么好玩的事，露出大大的笑容，那一瞬间仿佛月光都更亮了，然后他转眼就如一缕白烟般消失在巷子口。
　　我听到巷子外响起温润而冰冷的声音，我不知道这两种声音是如何调和的，他说“里面没有活人了，走吧”，然后是迅速撤离的脚步声，很快巷子外就没有了任何声音。我呆呆的立在那里，巷子尽头就是菩提河，我看到一艘纸船载着一盏紫灯正漂浮在河面上，随着流水沉沉浮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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