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水难流

　　简舟开车前往周沐的家里。
　　房子是租的，合同截止日期就在这个月月底，房东大妈是个和蔼的人，以为简舟是周沐的男朋友，笑着夸周沐的眼光好，说周沐平时待人温柔、还总是给自己送东西，絮絮叨叨的讲了一个多小时。
　　大妈还不知道周沐已经自杀了，她只以为小情侣两人要结婚了，还笑着说要给简舟随份子钱。
　　简舟只顺着她的意思笑着婉拒，没多说什么。
　　周沐已经把房门外面的红漆痕迹遮住了，客厅干净整洁，除了茶几上放着的半瓶过期牛奶，沙发干干净净、冰箱空空如也，太干净了，房间主人已经做好了不再回来的准备，整个房子干净地可怕。
　　简舟走到卧室，书桌上放着几株枯萎的向日葵，旁边是笔电，笔记本里夹着开机密码的便利贴，周沐断定简舟会回到她的住址。
　　简舟打开电脑，桌面很干净，只有两个文件夹——名称分别是“聿樟书院”和“噩梦”。
　　周沐把九年以来自己调查到的所有资料都一一整理好了，小到基本背景资料，大到那些随便泄露一个出去就足以引起社会恐慌的关系图；另一个文件夹则是周沐等一众志愿者收到的威胁证据，包括社交软件聊天记录、几段跟踪尾随监控、红漆威胁照片、装有动物尸体的快递……以及第七精神病院的检查单——重度抑郁，病人名称一栏赫然是周沐。
　　那天简舟在周沐家的沙发上坐了一下午，大片大片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楼下传来小朋友玩耍是的笑声，有大叔大妈拉家常的聊天声，世俗而幸福。
　　冬天的黑夜来临的早，简舟从周沐家里出来后坐在他和周沐以前常去的那家路边烧烤摊。恍然间，有大片烟花从江边炸开，噼里啪啦 ，声声震耳欲聋，夹杂着耳边互相笑着说“新年好”的声音，他在烟花声中才记起，今天已经是2017年的最后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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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舟小口小口吃着肉串，看手机里拷贝的资料，内容看着虽然很多，但缺乏与吴君之间的直接关系，大多根本无法作为出庭证据。
　　简舟皱着眉头看资料，脑子里划过诸多想法，但被突然的手机铃声打断，他看到来电提醒，眼中浮出明显笑意，接了电话。
　　“喂！简小舟！这两个月有没有想大爷我啊？我后天回国，特批准你来接驾，有异议没？”是欢快跳脱的少年音。
　　简舟闻言轻笑，“崔小皇帝回宫，我肯定一路护送啊。你几点到？我好错开时间。”
　　崔祺嘿嘿嘿的笑，道“上午十点，等着朕回去临幸你，我跟你说那南非都把我晒黑了两个度，啊，不——最起码三个度，那儿太阳忒绝了，但是那儿水果可好吃，我都给你带回去，各种各样都有，还有还有，那儿风景——一绝，特棒，我拍了超多照片，回来让你看看……”
　　简舟特别有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地被崔祺逗笑，连带着因为周沐的事带来的雾霭也有消失了。因为面带笑意，原本清俊的五官更加柔和，眼神潋滟，嫣红的嘴唇弯起，露出整齐好看的白牙。
　　贺北就是在这时候路过烧烤摊，被简舟笑的晃神，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简舟隔壁桌子上了。
　　凌晨十二点多，一脸疲倦准备直接回家睡觉的贺警官在被美□□惑下坐在了烧烤摊前，边盯着人家边吃着烤串，这叫什么——秀色可餐！
　　简舟有些莫名其妙，不久前他就感觉有人盯着他，但抬头环视一圈也没发现可疑的人，恰巧手机推送了一条新闻“震惊！深夜年轻男子被尾随，结果被劫钱又劫色！”。简舟一低头看手机，那种被人盯着点感觉又来了，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囫囵把最后一串牛肉塞嘴里，起身准备离开。
　　步子还没迈开，斜后方传来噼里啪啦的重物倒地的声响，简舟朝响声看去，三五个花臂大汉和人起了冲突，领头的直接一伸手把人桌子掀翻，绿色啤酒瓶碎成渣，银色易拉罐咕噜咕噜滚到了他脚下。
　　简舟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他只看了一眼就准备离开，没想到下一秒却听到了熟悉的呵斥“放下！警察！”他往旁边一瞅，没记错，正是不靠谱警察——贺北。
　　他脚步顿了顿，转身离开站在路灯下，等着贺北处理完自己去道个谢，毕竟人家把自己送到了医院，因为事情混乱，连个“谢谢”也没说，实在是不礼貌。
　　贺北三两步上前，趁着双方愣着的时候抓过壮汉手里的棍子和半截啤酒瓶，甚至连站在黑暗里那人手里的水果刀也夺了过来，随手扔在路边垃圾桶里。又让双方都排排站，亲自背了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还随机提问个人“八荣八耻会不会背”，在众人起起伏伏的认错声保证声中，贺北凶着脸说“每个人三千字保证书明天中午前交到公安局，有异议没？”看到壮汉们委委屈屈的点头保证，才让他们离开。简舟在旁边听着莫名想笑。
　　贺北一把抓住自己剩下的烤串，准备回家路上边走边吃，抬眼却看到简舟站在昏暗而暧昧的路灯下弯着眉眼看自己，他倏地脸红了。
　　不怪他，任谁看到自己的梦中情人恐怕都会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
　　就在贺北竭力压下心里的悸动时，简舟已经走到他面前，温温和和的开口：“贺警官，还记得我吗？就之前您送我去医院。”
　　贺北点点头，矜持道“记得。”
　　简舟笑了一下，“上次走得急，还没好好向您道谢呢，什么时候我请您吃个饭？哦，忘了说，我叫简舟，简单的简、一叶扁舟的舟。”
　　简舟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双唇殷红，泛着水光。两人离得近，贺北能闻到对方呼吸里淡淡的酒味，以及对方身上柔软的洗衣液味道。贺北喉结动了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很好，今天晚上做梦素材有了。
　　黑暗掩盖了贺北微红的脸和耳垂，“贺北，祝贺的贺，北方的北。”说完艰难的拒绝了简舟“吃饭倒不必了，举手之劳。”
　　简舟眼珠转了转，惋惜的叹了口气，“那贺警官，加个微信吧，介意吗？”
　　贺北怎么可能介意，从裤兜里翻出手机，跳到二维码界面，看着对方扫完后收到的好友申请，立即点了通过。
　　简舟满意的看着手机上“你已添加了H，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捏着手机和贺北道别，转身离开。
　　贺北的嘴快咧到耳朵边了，梦中情人朝他笑！还主动加他微信！两人现在算朋友了吧，四舍五入就是男朋友！！如果贺北有尾巴，现在已经摇的特别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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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舟破天荒起了个大早，他晨跑时被人撞倒了，对方还没道歉，所以心情很不好，接通后冷冷的“喂”了一声，对面似乎是怀疑打错了电话，顿了顿才问道：“是小简吗？我是房东大妈呀。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有两个人来，非嚷嚷着说是小沐的父母，让我把钥匙给他们。我不给，他们就自己打电话给开锁的，我也拦不住，这咋办哦？”
　　简舟呼出浊气，把早上的不愉快丢到脑后，他能想象到两人撒泼打滚的模样，眼神愈冷，开口温和的安慰:“您别急，我马上过去。”
　　简舟到的时候，周沐家里被翻的一片狼藉，被暴力破开的门锁冷眼旁观着眼前的这场闹剧，房东大妈被两人粗俗的行为气的嘴唇直颤，想不通举止礼貌的周沐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简舟把散落在客厅的书一本本捡起来放入书架，拍拍房东大妈的肩膀示意她先走，又好整以暇地坐在布料沙发上，也不开口阻止，等两人里里外外的翻完整个房子。
　　可惜两人忙活了半个小时也没找到一分钱，更别提银行卡。他们冲出来看到客厅的简舟，骂着质问是不是他把周沐的钱拿走了，言语粗鄙不堪。
　　简舟拿出银行开的票据，上面显示周沐的银行卡余额为零，她已经把所有的前都花费在了聿樟书院事件上，包括各种车费受害人补助费，全部都是自己出钱，而她死前最后一笔支出是在第一次自杀的傍晚花了三十块钱买了卧室里的那几株向日葵。
　　两人看完后目瞪口呆，他们似乎无法接受周沐没有给他们留一分钱这个事实，过了半响准备开口时，简舟已经抢先开口了，“这个房子租期截止就在昨天凌晨十二点，你们今天的行为如果报警的话就是私闯民宅。”
　　两人被震的说不出话，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简舟到其他房间一点点的整理好，冷冷淡淡的丢下一句“二位请回吧。”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简舟已经把周沐这个房子租期延长了两年，周沐于他是长姐的存在，他要为周沐留着原先的住址，他要周沐在这里亲眼看着聿樟书院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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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相憨厚的中年男人轻声哄着还躺在床上不愿意上学的小女孩，“囡囡乖，明天就可以玩儿了，今天我们乖乖去幼儿园上学好不好？”
　　被迫穿花裙子的小女孩把头埋在被子里，奶声奶气的说：“不好，爸爸昨天早上也是这样说的，但今天还要上学。”
　　男人失笑，“但是你不去的话波波会伤心的呀，他昨天还说今天早上要和你一起去幼儿园的。”
　　小女孩一骨碌爬起来，“真的呀，那爸爸我要吃饭然后和波波一起去幼儿园，爸爸你要送我吗？”
　　男人道：“不久前不是送过你吗？今天还让波波爸爸送你好不好？爸爸有事没法送囡囡。”
　　小女孩也没感到多意外，“好吧——对了爸爸，我的药吃完了哦，我能不能重新换个甜的药吃呀？那个好苦哦！”说着小女孩皱起眉毛，好像现在嘴里就有那苦巴巴的药。
　　男人眼中浮现出痛苦，“不可以哦，我今天去医院给你取药，不吃药的话会很疼的。”说完又拍了拍小女孩，“赶快去吃饭啦，有你最爱的红豆饼和蟹黄包。”
　　吃完饭后，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出门了，几分钟后，男人在楼上阳台看到小女孩和另一个小男孩一起上了一辆白色轿车，才转身回了屋里。
　　男人并没有注意到路对面那辆黑色的吉普，他刚一转身回屋，几位穿着普通的人立马从车里跳出来，轻手轻脚的上了对面的居民楼。
　　几分钟后。
　　男人被双手扣着，周围是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他面如死灰地坐上了响着尖锐警笛声的警车，几辆车子呼啸而过，鸣笛声愈来愈远，很快就消失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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