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执事]薄荷茶

　　Anne·Cooper整理着卧房内的杂物，地上的行李箱摊开一半，空荡荡的房间内已经没有什么装饰，只剩下床帐和窗帘在微风之下缓缓飘荡。明天，她就要离开这里回国了。
　　只是两年之前，她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里，而时至今日，曾经陪伴着她在海上飘荡那段旅程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奥莉薇亚·奥古斯塔·拉文德公主殿下。
　　她默念着那很少有人知晓全名，却尾缀着异常尊贵姓氏的名字。
　　她已经决定了，辞去宫廷侍女的职位，回国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家乡。这一生，她只会做奥莉薇亚公主的侍女。
　　殿下，您知道吗，在您离开后不久，凡多姆海威伯爵就去了施特雷利茨公国。
　　她不知道少年伯爵具体去做了什么，但他面见了施特雷利茨大公，走过她出生、她曾经成长的地方。
　　而明年，凡多姆海威伯爵就要和米多福特小姐结婚了。
　　查尔斯·格雷伯爵自请辞去女王执事的职位，所有人都大为不解他为何辜负如此大好的前程，只是向女王陛下求了片偏远的封地，自此离开了伦敦。
　　而在那之后，听说阿洛伊斯·特兰西伯爵连带他的执事一起不知所踪，特兰西家族也就渐渐败落下去。
　　殿下，这就是您来到了伦敦两年，您一直心心念念的人们的结局。不知您假若得知，会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呢？
　　Anne拿起书桌上落了灰的妆箧，里面的珠宝首饰已经都被清理一空，可她仍然看了又看，不舍得把它丢在这里。
　　然后她摸到了盒内底部，不属于木头硬硬的凸起。
　　她用指甲尖挑起那凸起的一角，顺着盒子底部的缝隙划开，微微使力就抽出了那本不属于木质梳妆盒的零件。
　　是一封信。
　　Anne记得奥莉薇亚公主在最后的时日曾经写了很多信，每天深夜女孩在烛光之下，她怎么也劝不动。只是那些信写好又会被她投入壁炉一一烧掉，她从未见过那些信的内容甚至抬头，但它们通通从未被寄出过。
　　这也许是奥莉薇亚公主在那时写的许多信中的一封，又也许不是，但Anne知道，即使那人已经不在了自己也不应该私自拆开它。
　　只是她望了望早已熄灭的壁炉，终归还是不忍心。
　　——这是奥莉薇亚公主存在于这世上，最后的见证了。
　　连一把开信刀甚至普通的小刀都没有，Anne靠在书桌旁取下发针，缓缓划开那枚殷红如血镌刻着汉诺威家徽的火漆印章。
　　然后她看到了信件的抬头。
　　她一点也没有为此惊讶，或者说，看到收件人是那人时，甚至心里隐约有一丝感到理所当然。
　　“Dear Count Phantomhive.”
　　首行的第一个字母墨迹很重，看得出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最终才落笔写下，女孩受过良好教育的斜体花字，就那样流畅地写出笼罩在黑暗之中邪恶贵族的家名。
　　“时间进入十月，天气逐渐转凉又潮湿，我记得伯爵曾经有旧疾，请千万保重身体。我就这样写信给您，请恕我唐突，在这里先向您赔礼。伯爵，祝您身体安康。”
　　瞧瞧，如此小心翼翼的开头，以奥莉薇亚公主的身份即使是和任何人，都不需要用如此多的谦词。可这字里行间，竟全是担心引起对方误解的不知所措。
　　“您未婚妻以及米多福特小姐的家人身体还康健吗？您的执事还有宅邸中佣人都还好吗？凡多姆海威庄园中的白蔷薇不知道是否盛放？请劳烦代我对您的亲人侍从表达最真挚的问候。”
　　Anne叹了口气，她仿佛看到了女孩抬笔起了个头却踌躇着不知说什么，只得向对方的亲人朋友甚至侍从一一问候。
　　“自从那日您自汉普顿宫离去。”这下Anne知道了，这确实是奥莉薇亚公主在最后的那段日子写的。
　　“我日夜为欺骗了您而感到自责，我自小受过的教育告诉我不可编造谎言，《圣经·新约·马太福音》亦提到不可起誓的话。您对此那般愤怒实属情理之中，我因此寤寐不安。在这里，请容我向您表达最诚恳的歉意。”
　　Anne不知道奥莉薇亚公主和凡多姆海威伯爵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
　　“看到了这里如若您已经对我感到厌烦，大可以把这封信丢到一旁。在您心中我也许只是个不知世事的公主，因为自己的任性增添了许多麻烦的后果，您无论憎恶也好厌弃也罢，皆由于我处事不当而造成，我并无异议。只是……
　　如若您还对我有一丁点的耐心，请您继续看下去，我有些话，一直想要对伯爵您讲。”
　　卑微到极致的语调，连她都不能想象，女孩在最后的日子里该是怎样的悲伤。
　　“与您的初见是我上街不幸被恶人绑走，还劳烦了伯爵深夜前去营救，我对这件事没有太多的记忆，只是由衷地对您表示万分感谢。
　　第一次茶会您当时说自己喜欢锡兰红茶，而我说我最爱薄荷茶。在这里……十分抱歉关于薄荷茶的原因，我再次欺骗了您，像我这样满口谎言的人，实在是太失礼了。”
　　在这里墨迹顿了又顿，还有几滴水迹干透后纸张留下的褶皱，可以看出奥莉薇亚公主是几次停笔，犹豫了很久才继续写下去。
　　“如果您还能容忍我继续讲下去的话，请听我为您讲一个故事吧。
　　在希腊传说里，薄荷的前身是海精灵Menth。冥王哈迪斯爱上了美丽的Menth，他的妻子佩瑟芬妮十分嫉妒，为了使冥王忘记Menth，佩瑟芬妮将她变成了一株不起眼的小草，长在路边任人踩踏。但越是如此，她反而越会散发出一种清凉迷人的独特气息，越是被摧折踩踏就越浓烈，就如同她永不消失的爱。
　　这是我很小的时候母亲为我讲的故事，也是我喜欢薄荷茶的缘由。”
　　奥古斯塔大公夫人，也是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剑桥公主，在奥莉薇亚公主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Anne还没有入宫做侍女，她从未听奥莉薇亚公主提起过她。
　　“凡多姆海威伯爵，听完这个故事，请您不要认为我是位轻浮的女士，我从未肖想过介入别人的婚姻，只是为美丽的爱情所折服。
　　我私自跑出皇宫任性的举止牵连到了凡多姆海威，我由衷地表示万分自责。我曾经向姑妈和亚修诉说过事情的经过，但是……我已经吸取了教训，诚心起誓以后不会再那样做了。
　　伯爵其实您不必担忧于自己的体弱，天父爱我们每一个人，降生下来就必定各有自己所长。您的才智举世无双，而最为优秀的执事会保护您不受伤害。
　　凡多姆海威伯爵，昔日一别，我从未想过自己能重回英国再次与您见面。但塞巴斯蒂安告诉我您由于意外事故失去了记忆，我为此深感遗憾，但只要您身体无恙才是重中之重，记忆迟早可以慢慢补回。
　　我应哥哥的嘱托与特兰西伯爵订婚，实属政治联姻非我本意，我并不知晓凡多姆海威那时已与特兰西势如水火。我无知的做法让您为难了的话，在这里对您道歉，实非我本心而为。
　　我对特兰西伯爵对您造成的伤害也致以最为诚恳的歉意。
　　在这段关系里我真的做得很不好，无知却又任性，那日在汉普顿宫我轻狂的举止……我自觉无颜面对汉诺威家长辈教育及先代列祖留下的家训，我的举动让您深深感到困扰的同时我自己也已经进行了强烈反省。
　　我不知道自己将来究竟会进入天堂抑或堕入地狱，但伯爵请您牢记，这不是您的错。假如仍然令您困扰的话……请您忘了罢。”
　　下方是一大片的留白。此页结束，Anne抬手翻到了下一页，是最后一页。
　　“我知道这封信是不会被寄出的，所以就请宽容我最后几句失礼的言语吧。
　　您是我遇见的最坚强、最勇敢、最绅士的骑士，身上有所有大不列颠贵族都不可企及的坚韧与顽强。您有最为优秀的侍从辅佐，即使王国崩塌，也能助您在洪流中永世而立。
　　希望您有朝一日能如愿以偿，将凡多姆公司开遍欧洲大陆，祝您和米多福特小姐永结连理，愿凡多姆海威血脉代代永传。
　　祝您前程似锦。
　　那么，凡多姆海威伯爵，请最后容许我私心地对您说一句。”
　　Anne透过信纸，透过时光，仿佛看到栗色长发的少女坐在书桌旁，羽毛笔蘸着墨汁顿了又顿，一笔一划无比认真地写下了那最后的三个词。
　　仿佛是无惧时光的永恒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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