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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风满楼4
自从湛露来过之后,我总觉得心头好像有一块巨石压着,令我难以喘息。不过接下来的几天却是诡异的平静下来,我原以为紫嫣会想尽办法来与我见上一面,可是现在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
通过奕槿我也陆陆续续地知道了宫中的一些事,从前那个风传得如神仙一样的清合道长,在绝代谪仙人清虚子面前现形,以鼓惑人心、兴风作浪的罪名被就地正法,同时由他传出的颜卿为白狐的谣言也在他风光落尽的时候,不攻自破。
可是这清合道长怎么说来都是薛氏举荐的人,而且薛贵妃先前提到他总是溢满褒美之辞,现在被查出来不过就是欺世盗名的江湖术士,这无异于是在薛氏脸上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
我那时在蓂山行宫中闲闲地修剪着一株绛紫色的抽穗剑兰,正好看见韶王奕析走过,他身着银白锦袍,玉冠下溢出一缕乌发。
我的指尖触着那□□的花瓣,我轻笑道:“贵妃应该很后悔吧,她那天应该立即就杀了我,又不是问东问西的,使得我等来了皇后这位救兵。”
“也许吧,也许不是。”奕析淡然接口道,“万一你真的死了,那么薛氏就不会仅仅在脸面上被抽一个耳光那么简单了。”
我幽幽说道:“这个耳光的账怕是要记在我头上的。”此时我的手忽的颤抖一下,手中小银剪就剪下了一瓣紫色的花瓣,无声无息地飘落在我的脚边。
不过无任如何,除去了狐妖这个包袱,我感到如释重负一般。丰熙帝也终于得尝夙愿,见到了仰慕已久的清虚子道长,在病榻上喟叹长叹:“吾生无憾。”帝王如此悲凉的一声感叹,令在场伺候的内侍和妃嫔都不禁簌簌流泪。
在帝都相对安宁的时候,大胤的边境出了石破天惊的大事,胤朝面朝北的三处门户之二盛庸城和通州城被攻破的消息伴随着这一季的秋凉传来,在大胤的朝堂之上犹如投入一块巨石,掀起轩然大波。
我暗中揣测着,清合道长一事,还有这件事就是薛氏放缓对付颜林的原因。
当下的形势丰熙元年是多么的相似啊,当时是承运帝末年,大胤锦溪、盛庸、通州的三处门户尽数攻破,一时间对于帝都城犹如铁齿被断。而现在丰熙的朝堂已如一捧将燃尽的余晖,也是处在一朝的末年,传来胤朝面朝北的三处门户之二盛庸城和通州城被攻破的消息。
就好像那伤疤的历史又被血淋淋地撕破,皮开肉绽后重新上演,现在朝中还有几位元老极官员是亲身经历过丰熙元年那一场变故,一切皆是历历在目。
因为丰熙元年的旧伤疤痕未褪,随意现在的朝堂之上主和派占了一大部分,纷纷上书要求实行丰熙元年对北奴的外交策略,出嫁皇室公主作为和亲使者,兼以赠送金银、锦缎、牛羊、茶叶等物,以求取边境的和平。
现在的关键就是和亲公主的人选,丰熙帝膝下一共三位公主,四公主端淑已在丰熙十二年下降燕国公,五公主端仪已许配大胤的显赫士族庞氏,拟定于明年开春三月间下降,唯有九公主端雩尚待字闺中,可是端雩公主乃是当今皇上与皇后的嫡亲女儿,皇室之中辈分又最小,是皇上皇后珍爱的掌上明珠,自然舍不得她孤苦伶仃地嫁到漠北虎狼之国。
况且历代以来的和亲公主都不是帝王的亲女,而是选自皇室旁支中的宗姬或者郡主,只有在承运末年,也就是丰熙元年,出嫁的和亲公主嘉瑞才是承运帝亲女,丰熙帝亲妹。
皇室决定仿效历代先例,将皇族中的一名郡主册封为公主,作为和亲使者嫁往北奴。
我将那一片残破的紫色花瓣捡起,置于柔软的花泥之上,我问道:“你觉得会被选中的郡主是谁?”
奕析凝眸看我,“真的要我说吗?”
我确定地点头。
奕析垂首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吐出四个字:“婉吟郡主。”
我心中不禁涌起讶异,婉吟郡主是嘉叶长公主的女儿,她爱慕太子殿下的事在宫中几乎人尽皆知,而且皇后也早已默许了将她嫁给太子作侧妃的事。
“在皇族的近亲中女儿也不算多,想来也就庸伯王叔有一女,定南王叔有两女,嘉叶姑姑有一女。可是庸伯王叔的那位是养女,门楣不够高,作为和亲公主难免让北奴觉得轻侮了他。定南王叔多年来镇守南方,掌握一方兵权,又劳苦功高,是胤朝的中流砥柱,自然不能考虑他的女儿。所以剩下的人选唯有嘉叶姑姑的婉吟郡主,嘉叶姑姑所嫁夫婿靖宣将军英年早逝,自他过世后家族中没有了掌握朝廷实权的人,应该算是家门凋敝,是父皇看在兄妹之谊上,对姑姑母女多加照顾,才有了今日的一份光鲜,实际上却是虚的。”
我听得韶王如此冷静地分析下来,此事应该是已成定局。少了一个要嫁给奕槿的女人,原本我应该是高兴的,却觉得有一些沉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不知道。”韶王摇头,“她将自己的心思摊得太明白了,让宫中里里外外都知道了她爱慕皇兄。你觉得薛太子妃会怎么想、怎么做,他们薛氏是不是会极力地促成这件事情。”
“应该会吧,这样的女人真是能弄走一个算一个。”我话中含了淡淡的嘲讽,颔首道:“那么婉吟郡主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
“不知道。”韶王依然还是摇头,“如果她不嫁的话,也许就要端雩嫁了。”他随即问道:“我这样想是不是有些偏私了自己亲妹妹?”
“不算偏私,只是感情向来就有亲疏远近罢了。”我平淡地道。
我将那把小银剪刀放在眼前,浅金色的阳光肆意地流泻下来,在锋刃处凝结出一痕纤细的光亮,仿佛那阳光被剪裁下来一般,转着锋刃的旋转,宛若五色斑斓的锦绣。
我蓦地想起在皇宫的千鲤池旁,他先是恶作剧般吓唬我,然后又捞起那条五色锦鲤给我赔罪。
想到那夜在普庆观的高台上,他说“一切还来得及重新选择”,我却是决然地说出我“从不后悔”。
想到我被他撞见绮霜阁外假扮浣昭的鬼魂,被丰熙帝一路追击,当时躲在绮霜阁书柜中的惊险。
想到在凤翔楼中的不期而遇,我当时还蛮横地抓伤了他的脸,事后却又借这事狠狠地奚落他。
“亲疏远近。”他喃喃地重复我说的话。
“对,也许亲情上是亲疏远近。”我感觉面对他时,总是说不出那些对桁止说过的绝然的话。
此时,我听见纤离急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姐。”
我转身,心一横道:“于我而言,在爱情上是先入为主,不是后来居上。”
说完我便是匆匆离开,感觉身后漫天的阳光如花般盛开出极致的旖旎,投射下来时被密织的心网一层有一层地过滤,在心底落下一壁支离破碎的斑驳。
“小姐,快去行宫正殿。”纤离急切说道,话语间犹带着一丝欣喜。
“哦。”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走进正殿时,我看见奕槿正目光温柔地看我,正殿中还有丰熙帝的亲信近侍浊公公。
浊公公此时身着宝蓝色正一品等级的内侍制服,神色庄重严肃,他从宽大的箭袖中郑重地取出明黄色的一物。
“颜卿跪下接旨。”浊公公和颜说道。
奕槿对我点头示意,我看着摊开的明黄绸缎上两个赤红的圣旨,几乎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了,于是我依言跪下。
浊公公清了清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颜相之女颜卿,性情婉顺,素有淑德,知书达理,着封为太子侧妃,特赐封号为娉,钦此。”
我瞬间生出一些恍惚,我看到奕槿温雅满意的笑容。他将我留在蓂山行宫,等的应该就是这个,等丰熙帝亲自颁下圣旨,将我正式册封为他的妃子,他的女人。
“娉妃接旨。”浊公公见我依然是跪着的姿势,不由催促我道。
“颜颜。”奕槿眼神希冀地看着我。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我深深屏息,伸手接住了那明黄色的圣旨,拿在手中感觉颇沉,甚至沉重过当初皇后赐给我的凤来仪金镯。
浊公公顺利完成差事,向我们两人打了个千儿就告退了。
奕槿轻柔地将我拥在怀中,覆在我耳畔柔声道:“上次听颜颜念‘轻妆照水清裳立,娉婷缥缈美人幽’,娉婷缥缈美人幽,娉婷袅娜,用娉为你作封号好吗?”
“好。”我将头藏在他的衣襟间,甜甜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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