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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剑风吹雪
这日,被春雨浸润了的万梅山庄,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西门吹雪原先一年只会离开山庄四次,而且每次都只为杀人,但自从成了亲,有了庄主夫人之后,他双手不再沾染血腥,连出门的时间也变得难以捉摸。
对这个男人来说,除非是江湖中再次出现一位可以同他匹敌的对手,否则除了林暮隐,没人再能劝得动他迈出大门。
这些变化,周叔看在眼里,喜在心上,颇有一种儿子改邪归正的欣慰感。
西门吹雪不出门,自然也不见客,但这个客人是陆小凤介绍来的,所以男人不得不让他进来。
“陆大侠说,我的这个请求只有西门庄主才能帮我,所以便让我来寻您了。”
来人姓方,名芷冬,这名字听起来颇有些温婉秀丽的调子,可惜他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男人。
方芷冬生的眉目舒朗,身形高挑,不加藻饰而自有一股风流倜傥之态,尤其那一双似睡非睡的桃花眼,看起来倒是比女人还含情脉脉。
这会儿,他已经坐在大堂上,手里还捧着一杯茶。
这茶是林暮隐帮他泡的,虽然待客的事情大多时候都是由周叔代劳,但方芷冬表示自己是陆小凤介绍来的,还带着他的手信,林暮隐觉得这实在没有怠慢之理。
西门吹雪平日里见的大多是陆小凤、花满楼这样的熟客,因此极少寒暄客套,对于这种同陌生客人相处的繁琐礼节,他虽懂,却打心眼里觉得麻烦。
不过,男人并不想让自己的爱妻做这样的麻烦事,因此再不耐烦,他也咬着牙接下了这一任务。
“不知方公子来,所为何事。”
西门吹雪还是老样子,穿着一身轻飘飘的白衣,腰间挎着一把剑,他一头乌发简单地脑后随意挽了一下,有几缕掉在了鬓边,使他周身的冷清中带了点温和的气息。
“我本无意叨扰西门庄主,但前些日子,我同陆小凤打了赌,约定好输家要帮赢家一个忙,结果很不巧,他成了那个输家。”
西门吹雪只静静地听着,不发表多余的意见。
“我将我的请求告诉了他,而他却表示这个忙,自己帮不了,若真有此心,只得我来麻烦西门庄主。”
听罢事情的缘由,西门吹雪已在心里用冷冷的目光撇了陆小凤好几眼,他并不反感老朋友的请求,但这种辗转来去的委托,男人着实不喜欢。
再加上,西门吹雪对方芷冬并没有什么好印象,明明是第一次见,男人却总觉得自己同他气场不合。
“不知是什么请求。”
虽然是疑问的口气,但西门吹雪的神情却依旧淡淡的,仿佛并没有什么了解的兴趣。
“是这样的,我妻子早些年过世了,只留下一个女儿,听闻西门庄主的剑法天下无双,而她又素来胆怯体弱,我想劳动西门庄主大驾,略教她几招防身。”
“自然,我知道您对钱财权势都不感兴趣,这件事是方某欠你一个人情,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我一定万死不辞。”
假如换做旁人,听到这番内容极为复杂的话,早就瞠目结舌起来了,何况方芷冬的相貌,看起来并不像是已经有家室的那一类。
但西门吹雪脸上表情依旧冷若冰霜,他和方芷冬并不熟识,即便是想卖陆小凤人情,这种“为人师”的事情,男人也并不擅长。
他正想开口拒绝,林暮隐却端着糕点,笑意盈盈地进来了。
她还在华山派的时候,对做菜下厨这件事可以称得上一窍不通,是和西门吹雪成了亲之后才慢慢学起来的。
说来好笑,一开始林暮隐说要进厨房,学着为西门吹雪做点好吃的,男人脸上虽静静的没什么表情,但是隔天,却暗地里吩咐周叔再招个做饭的厨子来。
“她若觉得现在这个做的不好吃,就再换一个。”西门吹雪那时一面说,一面温柔地擦拭着手里那把寒气森森的剑,“或者多叫几个来,让她试吃一下,自己选。”
在男人看来,自己将林暮隐娶回家,并不是为了要她尽一尽“妻子的职责”,她那双拿剑的手,原也不必非要去拿菜刀和锅铲。
周叔心里早就忍俊不禁,但脸上还要沉住气,不能露出笑意,他只得点头称是,然后迅速退下,去找西门夫人商议。
林暮隐没想到,西门吹雪对于“西门夫人”,居然从未用过世俗的观念去束缚禁锢,寻常人家对于“贤妻良母”的要求,在他这里,竟成了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无奈,她只好跑去找西门吹雪,向他解释这只是自己同看书写字一样的新兴趣,不是为了照顾什么人才特意学的。
这番话一出,西门吹雪脸上表情也柔和了许多。
“你想做什么都好,只要是为了自己开心。”
男人这样说道。
这边,见妻子端着两碟子糕点走进屋中,西门吹雪也不向方芷冬客套,他迅速地站起身来,接过林暮隐右手的碟子,将它稳妥地放在桌上,仿佛这是他早已习惯,并且做过许多次的动作。
“仅仅是这么小的一个东西,西门庄主也不舍得劳烦夫人端着,”方芷冬暗暗想道,“看来江湖上传说剑神极其宠爱自己的妻子,果然不是说书先生的杜撰。”
林暮隐也不推辞,她朝着方芷冬委婉得体地笑了一笑,说道:“方公子的请求,请容夫君和我再商议一番,不知可好?”
“一来,夫君是这山庄的主心骨,他若是长时间离开,只怕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二来,夫君没有做过什么人的老师,即使真的应下方公子的请求,他也得做些准备。”
林暮隐一口一个夫君地唤着,虽是说给方芷冬听,但他悄悄瞥着剑神的脸色,却发现和先前同自己说话时大不一样。
适才满脸冷淡,仿佛挂了一层薄霜的样子,现在却因为爱妻这一声一声的“夫君”,渐渐融化得七七八八,好似春风拂面一样柔软。
“好家伙…”方芷冬不禁感叹道,“这张脸,换做外人怕是百年也难见一次吧。”
“所以,还请方公子三日后再来,我们一定给出答复。”
说完,林暮隐又朝着方芷冬笑了笑,像是在表示歉意,她略带棱角的淡青色眉毛和水润清澈的眼睛相得益彰,微笑的时候更平添了一些妩媚娇俏。
这是林暮隐少女时期并不具备的特质,如今嫁为人妻,却多了些成熟得体的韵味,和先前的稚嫩倔强大不相同。
方芷冬望着这张笑容满面的脸愣了愣,不知怎的,他想起了自己的亡妻,那个经常嘲自己微笑的,极具风韵的女人。
但他的眼光并未在西门夫人的脸上多做停留,而是略微低下头,首肯了剑神夫妻的要求,紧接着,就逃也似地离开了万梅山庄。
夜里,淅淅沥沥的春雨终于停了,林暮隐将冬衣一一叠好收进柜子里,又找出了不少薄厚适中的中衣和外套来。
天气越来越暖,加之雨水来的恰如其分,万梅山庄里的花不日便会如火如荼地开起来,想到这儿,她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林暮隐正努力地回想华山的春天是什么样的,冷不防被西门吹雪从背后抱住了腰,男人稍微将头压低了点,瘦削的下巴便搁在了林暮隐白皙的肩膀上。
他的头发还是半干的,散发着一股清净好闻的味道,但喷出的鼻息撞在女人的肩颈处,让她忍不住红了脸,笑着耸了耸肩膀。
“就快叠完了。”林暮隐柔声安抚道,“等下帮你擦头发好不好?”
“好。”
他答应着,却没有放开林暮隐的意思。
男人的声音很低,语气却很是愉悦,在外界看来,剑神的剑不仅是天下第一无情,连人也是天下第一无情,宛如冰山般难以撼动。
但在妻子面前,西门吹雪却变得像是一只伏在她膝上打瞌睡的猎豹般,从容优雅里带着猛兽独有的亲昵。
女人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将衣物全部放好,又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块用来擦头发的汗巾,转过身来准备替西门吹雪擦头发。
男人一言不发,有些不舍地放开了手,又乖乖地坐在了桌前,等着林暮隐帮自己把头发上的水擦干。
林暮隐搬了一只凳子,放在西门吹雪的后面,接着她便坐下来,缓慢轻柔地替他擦着有点潮湿的黑色长发。
西门吹雪的背影,她已看过很多次,但每次看到,林暮隐都不得不感慨,这个男人全身上下都完美极了。
“我们也有半年多没见陆小凤了,”女人笑着说道,“也不知他在哪里玩呢,有没有中意的女孩子。”
提起陆小凤,西门吹雪又想起了白天的事情,他淡淡的语气里带着一些不满。
“虽不知道他有没有中意的女人,但他却是个最擅长找麻烦的。”
林暮隐一面擦着。一面“噗嗤”地笑出了声,她说道:“我没想到,方芷冬居然让你去做他女儿的老师。”
“我不知道该说是他太不了解你了,还是陆小凤太了解你了。”
男人本想轻轻摇头,但想起自己的头发还被妻子抓在手里,只能微微叹了口气,表示自己心中的无可奈何。
“那方芷冬,居然已有了家室,”林暮隐感叹道,“我先前见他的样子,还以为他是花花公子,因现在大多姑娘们好像都很爱这一类型的。”
西门吹雪听到“方芷冬”这个名字,脸上又仿佛结了层霜一样寒冷,但他知道妻子正在说话,自己也不好打断,便安静听着。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还有个女儿。”女人并未察觉西门吹雪的不悦,继续说道。
“不过他女儿若是长得像他,肯定玉雪可爱,毕竟方芷冬生的很俊俏,假如变成女孩子,一定也差不了。”
林暮隐一面说着,一面松了手,站起身准备来将湿漉漉的毛巾挂在外面,这毛巾上还沾着几根头发,女人细心地捻起来,准备丢掉。
但西门吹雪却似乎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他转过身拉住林暮隐的手臂,将她拽进自己的怀中。
于是林暮隐整个人,便跌坐在了西门吹雪有力的双腿上。
“我还要去挂汗巾…”
她还没说完,就感觉西门吹雪那张俊朗的脸已凑近了自己。
男人用暖和的鼻尖蹭着林暮隐的鼻尖,低声不满地告诫道:“你再说方芷冬,我就要吻你了。”
林暮隐一愣,她懊悔自己居然没有发觉男人并不喜欢方芷冬,自己刚刚还无知无觉地说了那么许多。
“那我便不说了。”
女人笑着说道,但柔软的嘴唇下一秒却还是被西门吹雪温柔地吻住,紧接着,他的嘴唇又略过脸颊的边缘,印在了林暮隐纤细的脖颈上。
她手里的汗巾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连屋里的灯也熄得一干二净。
“糟了…”林暮隐一边小声地喘息着,一边想道,“我本来是想问他,方芷冬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来着…”
次日清晨,西门吹雪一早就起床了,每日雷打不动的练剑,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林暮隐每日虽也会抽出时间来练剑,但今日她睁开眼,却发现已是正午,春日的阳光像流水一样淌进屋内,女人看去只觉得头晕目眩。
大概是昨夜折腾的太狠,林暮隐只觉得全身酸痛,连眨眼都要费尽极大的力气,她正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听到外面周叔敲门。
“夫人,饭已备好,我这就将饭送进房内,您慢慢用。”
林暮隐实在不想劳烦周叔来给她将饭送到床边,但他下一句话,却让女人打消了起床的念头。
“庄主不允许您下床,说您平时太累了,今天要好好休息,所以一定要我把饭送进来才行。”
林暮隐无话可说,只得披了衣服,允许周叔进来。
老人应了声“是”,就打开了门,只见一个小丫鬟端着餐盘走了进来,这个小丫鬟,也是林暮隐来到万梅山庄之后,西门吹雪特意雇的。
男人恐怕周叔伺候林暮隐不方便,就雇了这个小丫鬟,照顾林暮隐的饮食起居。
对于林暮隐的一切,没有人比西门吹雪更加用心。
那小丫鬟将餐盘放在一张茶几上,又将茶几小心翼翼地搬到了林暮隐的床前,看样子竟是不打算让她下床了。
女人苦笑着,拿起了饭勺和筷子,开始用餐,她吃得斯文,立在一旁的小丫鬟盯着女主人,却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连脸也羞红了。
“夫人…”小丫鬟指了指林暮隐的脖子,笑着劝道,“该把衣服穿高些,免得着凉。”
这话一出,林暮隐立刻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她涨红了脸,将外套不着痕迹地扣了起来,又拉了几缕头发,盖在脖子处。
“西门吹雪平时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大概是昨天提了好几次方芷冬,让他不开心了吧。”她一面想着,一面哭笑不得地用完了午饭。
屋外的空地上,西门吹雪还在练剑,几个时辰过去了,男人的身影还是迅捷如风,甚至连一滴汗也没有流。
见妻子下了床,来到了院子里,他便收了手里的剑。
“你不喜欢方芷冬,是不是?”林暮隐歪着头,温柔地问道。
“是。”西门吹雪言简意赅地承认了自己的厌恶。
“当老师的事情,我想过了,”她说道,“既然你不喜欢,那便由我去吧。”
“我在华山的时候,常常教那些孩子们练剑的,连师父也夸我教的好,”仿佛想起了过去愉快的时光,林暮隐眯起了眼睛,“就是人数太多,我教起来也很费力。”
“方芷冬只有一个女儿,想来也不会太困难。”
西门吹雪听了,却并不说话。
他心里很明白,妻子这是体谅自己,才提出要代他去做方芷冬女儿的师父。
再加上,林暮隐自己就是孤儿,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她对方芷冬的女儿也格外怜悯。
“我知道你不想我去,但这是陆小凤的请求,何况,这也不是什么麻烦的大事,”林暮隐温柔地劝解道,“我们也不能放着不管,对吗?”
将陆小凤搬出来,西门吹雪才终于同意了这个解决办法。
“到时,我会让周叔带着马车在方家等着,你忙完便坐上车,想逛一逛买点衣衫首饰,或者想直接回来,都可以。”
“如果有什么事情,也一定告诉我。”男人脸色微冷,不放心地叮嘱道。
他心里总隐约有着什么不详的预感,但却如同一缕青烟般说不清道不明,只得暂时随它去了。
三日后,方芷冬如约而至,他得知是林暮隐代替西门吹雪教授自己女儿剑法,并没有丝毫不悦。
“夫人来教我自然欢迎,小女一定也很开心。”男人一面调侃,一面帮林暮隐贴心地掀开马车的门帘。
“她昨天晚上还偷偷和我说,有些怕西门庄主太过严厉,唯恐自己笨手笨脚,惹人生气。”
“不会,”林暮隐笑着为自家夫君澄清道,“他只是少言寡语,却不是个凶悍的人。”
听到这话,西门吹雪的眉毛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林暮隐的身影,直到马车跑出去老远,才将大门关上。
林暮隐和方芷冬一齐坐在马车里,保持着十分得体的距离,两人说说笑笑的功夫,马车就跑到了方家。
车刚停下,便有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跑出来,一叠声地叫着“爹”,扑进了方芷冬的怀里,她扎着两个圆滚滚的花苞丸子,上面绑着粉色的缎带。
这就是方芷冬在车上提到的自家女儿,方静柔。
看见方芷冬后面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小姑娘迷惑地问道:“爹,这是我的后妈吗?”
林暮隐不设防,被她逗得“噗嗤”一笑。
“这是西门庄主的妻子,”方芷冬蹲下身介绍道,“你不是怕庄主严厉吗?那现在换她来教,你是不是就不害怕啦?”
方静柔躲在方芷冬的怀里看着林暮隐的脸,有些怯怯地“嗯”了一声。
林暮隐见状,也蹲下身来,从怀里取出一个纸袋,这是她特意准备的糕点,为怕小孩子不喜欢,里面还加了不少的糖和牛奶。
“我特地做了糕点给静柔,”她一面说着,一面把袋子放在小女孩的手里,“练剑虽有些辛苦,但我可不是西门庄主那样严厉的人,你不必怕。”
方静柔犹豫地“嗯”了一声,接过袋子,将里面的糕点塞进了嘴里,甜蜜浓郁的柔滑口感,极得小孩子的欢心,她嚼了几下,连眼睛都开心地眯了起来。
方芷冬看在眼里,心情也相当的好。
“若是静柔还活着,大约也是这样的光景吧。”他这样想道。
原来,方芷冬的亡妻也叫静柔,他将这个名字用在女儿的身上,便是悼念亡妻的意思。
他正出神,没发现方静柔的小手已经扯住了林暮隐的裙摆,要她进来跟自己一起玩耍。
“没想到西门夫人的糕点,这么轻易就把静柔收买了,”方芷冬笑道,“上次我没有尝一口,就匆匆离开,实在是太遗憾了。”
“您客气。”
林暮隐点头致谢罢,就牵着方静柔的手,来到了院子里,同她玩闹起来。
说说笑笑之间,太阳已西沉了。
方芷冬本想留林暮隐在这里用晚饭,但他还没开口,周叔的马车已经赶到了方家门口,显然是不打算让庄主夫人在这里多做停留。
无奈,方芷冬只得同林暮隐匆匆辞别,并定下明日前来的时辰。
“夫人出门不过一个多时辰,庄主便让我雇了马车来到这儿来,”周叔笑得很无奈,“但我看时间还早,所以不得不驾着马车在街上转了好几圈,才来接您的。”
林暮隐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看来,他当真不喜欢方芷冬。”
周叔并未说话,而是专心驾着马车,预备将林暮隐早点送回家去,他出门之前,山庄里就开始准备晚饭了,显然是西门吹雪已迫不及待迎接妻子的归来。
“今天怎么样?”
饭桌上,西门吹雪用那双漂亮的手端着碗,用筷子夹起一块鸡肉,放进林暮隐的碗里,这道竹笋焖鸡是她平日很爱吃的,再加上春天的青笋也鲜嫩美味,所以它就成了万梅山庄餐桌上的常客。
“唔…还好。”林暮隐平静地答复道。
“他的女儿静柔的确蛮可爱的,不过身体条件的确不是太好,大概明天我就会教授她一些基本的步法,先熟悉一下。”
“若是用剑防身,那便不必学的太多太快,”男人冷静地建议道,“剑这种东西,不是她一个小孩可以承受的。”
林暮隐一面听着,一面点头赞同道:“的确,我也是这么想的。”
大约是见妻子赞同自己的话,西门吹雪的唇边溢出了一些不甚明显的笑意,他低下头,开始专心致志地吃饭。
接下来的半个月,林暮隐信守承诺,每一日都会去方家教方静柔学剑,因害怕小女孩身体承受不住,她将强度放的很低,打算循序渐进地慢慢来。
方静柔虽体弱,但武学天赋却不差,林暮隐教授的步法和剑法,只需要一两遍,少女便能全部掌握,一套看下来,也舞得像模像样。
自然,有一个温柔漂亮的女师父,不仅仅只有这点好处。
方静柔从小没了母亲,即使家中一直有照顾她的奶娘和丫鬟,她仍有很多不方便同她们说的心里话。
自从林暮隐来了之后,两人愈发地熟稔起来,方静柔有什么不想同父亲和奶娘说的话,就都会同这位温柔和蔼的庄主夫人讲。
“我爹最近总是忙到半夜才回来,不知道他干嘛去了…”
“邻居家的小公子这两天老是找借口和我说话,还给了我好多糖!”
“奶娘最近因为她儿子的事情忧愁烦恼。饭都吃不下…”
对于方静柔来说,林暮隐就是突然出现在她生活中的一颗星星,纵使光芒并不闪耀,但这已经足以让年幼丧母的小女孩感觉到快乐和满足。
临近初夏,天气也开始炎热起来了,方静柔每日练完剑,便会由奶娘带她去沐浴更衣,再用晚饭。
这一日极不凑巧,因为儿子的事情,奶娘临时告了个小假后,就急急忙忙地跑回了家,于是偌大的方家庭院,就只剩下林暮隐带着方静柔,还有几个小丫鬟。
到了该沐浴的时间,方静柔愣是不让任何人靠近,撒娇耍赖非要林暮隐帮她洗,她无法,只得带着小女孩去了里间,承担起奶娘的工作来。
小女孩跑在热水里,满足地眯着眼睛,林暮隐一面微笑着,一面往澡盆里倒了不少玫瑰花瓣,她纤细的手带着几片玫红色的花瓣在水上轻柔地划来划去,看起来优雅极了。
“姐姐,剑神对你好吗?”方静柔突然睁开眼,朝着林暮隐发问道。
这问题把林暮隐吓了一跳,她一怔,随即用极温柔的口气说道:“他对我很好。”
“是吗…”方静柔小小的人儿,却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我听大人们说,剑神平时凶巴巴的,我还以为他会欺负你呢!”
“没有的事,”林暮隐郑重地反驳道,“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方静柔见她言语之间一直维护着西门吹雪,粉团一样圆润的脸上露出了惋惜的表情,突然,她莲藕一样白白的手臂从水里伸出来,猛地拉住了林暮隐的手腕,澡盆里的水突兀地溅出来了一点,打在林暮隐的衣袖上。
女孩郑重其事地说道:“要是他对你不好,欺负你,你就来当我的妈妈好不好?”
“我保证,我爹绝对不会欺负你,会对你特别好,以后你们要是有了小弟弟小妹妹,我也会对他很好的!”
方静柔说着,又眨了眨她那双无辜又闪亮的大眼睛,满脸的期待和笑意。
林暮隐只当她是开玩笑,便伸出手捏了捏少女的脸颊,说道:“好,若真有这样的一天,静柔要保护我呀。”
两人又笑又闹,沐浴的时间反而比平时更长,直到日落时分,方芷冬回到家,两人才从里间出来。
男人刚刚跨进庭院,就看见方静柔坐在廊下,两条短短的小腿随着晚风的节奏慢悠悠地晃着,她哼着歌,看样子相当舒心和愉快。
林暮隐跪坐在她身后,用梳子小心翼翼地顺着小女孩乌黑的头发,她神情温柔虔诚,像是在做一件不容亵渎的大事。
女人的脸圆润小巧,纤细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水珠,看上去柔和又芬芳。
风轻柔地略过庭院,初夏草木初生的香气揉搓着方芷冬的鼻尖,宛如一颗饱满的青色橙子在空气中炸开了一般,苦涩里带着朦胧的清新。
方芷冬这才发觉,眼前这幅图景,其实是自己最为梦寐以求的。
“爹爹!”见到方芷冬,小女孩开心地喊出了声,“今天奶娘不在,所以暮隐姐姐帮我洗了澡!”
“是嘛…”方芷冬笑得温柔,他将外套脱下递给一旁的侍女,便走上前来将方静柔抱起来举高。
小女孩仿佛很喜欢这个活动,她开心地“咯咯”直笑。
“辛苦庄主夫人了。”男人致谢道,“静柔被我纵得任性妄为,希望没有给你添麻烦才好。”
“哪有,”林暮隐笑着说,“静柔可爱得很,我很喜欢。何况只是洗澡这样的小事,不算麻烦。”
方芷冬望着她的眼睛,欲言又止地转过头,示意让丫鬟们将方静柔带下去束发更衣,以便等下和他一起用晚饭。
院子里的仆人和小女孩散去后,就只留下了方芷冬和林暮隐两人,太阳渐渐地落下去了,温吞的橙红色,好似映在水上的一枚火球。
“暮隐是什么时候认识西门庄主的呢?”
坐在一旁的男人突然不再称呼林暮隐为“庄主夫人”,这让女人感到诧异,但她并未表露在面上,而是得体地回答了男人的问题。
“我也记不得了,大约是几年之前了,”林暮隐说道,“说来惭愧,若没有陆小凤,我也没机会认识他呢。”
“啊…是嘛…”方芷冬感叹道,“这样说来,若没有陆小凤,我也同样没有机会认识你。”
林暮隐怔了一下,或许是觉得这句话太暧昧不清,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点什么。
“静柔去世已有三年,但我却忘不了她,平日在街上看到同她有几分相似的背影,我都会出神好一会儿。”
“不少人也劝我续弦,只是我始终觉得,这是对静柔的背叛,所以一直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
林暮隐在旁边听得感慨万千,张了张嘴,却只说了一句:“方公子果真是长情之人。”
方芷冬的眼神还淡淡地望着远处,他柔声说道:“方才见你给小女梳头发的样子,让我想到了亡妻。”
“其实你和她一点都不像,但却又像的很,有时我愣一愣神,就会分不清你和她。”
“这话假如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
说着,男人略略低了低头,作出致歉的样子,林暮隐连忙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他生着一双狭长清澈的桃花眼,眼皮上的褶子浅浅地折了进去,看起来精致又脆弱,不论哪个女人看来,都会心生怜惜。
只见方芷冬抬起头来,张口说道:“只是,接下来,我或许还要再说几句冒犯你的话。”
不等林暮隐惊讶地瞪大眼睛,男人从容不迫地补充道:“我知道你同西门庄主的感情极好,但我对你的爱慕之情,也是真心实意的。”
“我不是要将你当作静柔的替代,也不是要给小女找个母亲,我只是单纯地爱你这个人罢了。”
见他还要继续说下去,林暮隐急忙伸出手,捂住了方芷冬的嘴。
男人见她慌乱,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得逞的笑意。
林暮隐也察觉不妥,赶忙松开了手,解释道:“我同西门吹雪的感情一向很好,我也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方公子的心意很是难得,但我却是万万不能回应的。”
这个回答仿佛早在方芷冬的意料之内,他弯了弯唇角,像狐狸一样地笑了起来。
“即使暮隐没有别的想法,你又如何能够保证西门吹雪没有别的想法,他早已人剑合一,说不定哪一日会为了手里的剑,而抛下你,到那时,你当如何?”
“再或者,江湖中出现了能够和他匹敌的对手,像叶孤城一样的人,夺走了他的性命,到那时,你又该如何?”
说着,男人早就将身体凑近了林暮隐,接二连三的质问和威压,让她喘不过气。
正在这时,一道冷冷的男声在庭院里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方公子一向都这样关心别人的家事?”那人的语气,像是挂了霜一般。
看到来人是西门吹雪,方芷冬只得坐正身体,脸上又露出了那一道狡黠的,捉摸不透的微笑。
“西门庄主也是好兴致,我不过是问了庄主夫人一点事情罢了,何必这样紧张呢?”男人笑着说道,“还是说,庄主是在紧张你夫人的回答?”
眼见两人之间的氛围逐渐剑拔弩张,林暮隐唯恐他们动起手来,忙站起身走到西门吹雪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
接着,她转向方芷冬,面色十分严肃。
“方公子的问题,在我嫁给西门吹雪之前,我早就想过很多次。”
“若他为了剑离我而去,我便回到我该回的地方去,我本也是孤独惯了的,孤身一人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若他因为同人决斗丢了性命,我会带着他的剑在万梅山庄生活下去。”
“这就是我的答案,不论哪一个,都和方公子没有什么关系。”
说罢,林暮隐便拉着西门吹雪的手,干脆利落地离开了方芷冬的家。
————
“你会生气吗?”在周叔的马车上,女人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让他误会…”
没想到,西门吹雪只是伸出宽厚的手掌来,握住了妻子的手。
“不必解释,”他温柔地说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清楚。”
还未等林暮隐说话,西门吹雪便压低了声调,语气也变得郑重肃穆。
“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独自一人,”男人发誓道,“我以我的剑起誓。”
这时,从路边郁郁葱葱的野草丛中,摇晃着飞出了两只淡绿色的萤火虫,初夏夜里独有的水汽从窗外扑进车内,柔软又让人满怀期待。
“好。”
林暮隐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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