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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2-1
蓝忘机道:“他不在这里。“
“那就是跟温宁在一起吗?这可奇了。“黑衣青年用魏无羡那种轻松的语气说道。
“也没在。“蓝忘机道。
黑衣青年挑挑眉梢,说道:“若是旁人这样说,我未必信。但是含光君说的,我定然信。“他望着蓝忘机,像是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道:”走吧,你带路。“
蓝忘机点点头,收起避尘入鞘,转身朝城内走去。倒也不担心黑衣青年跑掉,他要找温宁,不会像上次一样骗他。
没走两步,蓝忘机身旁空气扰动,光线一暗,黑衣青年已经走上来跟他并肩,蓝忘机转头去看他,霞光给他侧面轮廓打出一个完美的剪影,像披着岚黛的远山,无法不令人心旷神怡。
蓝忘机定了定神,重新望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却听到青年说道:“蓝湛。一别多年,上一次跟你这样并肩而行,还是在白凤山了吧。“
心跳毫无预兆地剧烈一抖,蓝忘机骇然地停住了脚步,黑衣青年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缓步继续前行,“含光君怎么了?不记得了吗?“
蓝忘机快步跟上,忍着不去看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嗓音有点沙哑,道:“我记得。“十四年前,白凤山秋季围猎大会,魏无羡蒙眼射箭,技惊全场,随后又只身进入山林,只凭一只长笛,便将鬼类猎物尽数赶到云梦江氏自投罗网。
黑衣青年没再说话。
当年蓝忘机尾随在魏无羡身后,生平第一次做出不可想象的逾矩行为:强吻了蒙着眼睛的他。虽然事后懊恼自责不已,却并没有后悔。而当时的魏无羡并不知情,见到蓝忘机后一句“你亲过人没有“直接将蓝忘机的三魂勾去了两魂,七魄吓散了六魄。
为这事后来魏无羡嘲笑过蓝忘机,并说要是早知道亲自己的人是他,一定会让他把自己捆起来,绑回云深不知处去。“蓝家人都挺喜欢绑人的不是?“有时候魏无羡眼神迷离地对蓝忘机说着这话,双手合在胸前,什么都遮不住,从脸到锁骨再到胸腹,都是一片片迷人的红晕,手腕上层层叠叠打着结的抹额,白得晃眼。
但黑衣青年并无这些回忆,他甚至不会知道当年强吻魏无羡的那个人就是身边世人敬仰的含光君。不管他是什么,如果他的记忆终止于乱葬岗,那些幸福得足以让人沉醉的时光自然杳杳无期,他所拥有的只是血与火,抛弃与背叛。
蓝忘机在心底叹了口气,对他有些怜悯,他试着摈弃这种思绪,却始终萦绕在他心头,让他不得不出声来对抗:“可你并不是魏婴。”唯有证明他不是魏婴,才能让自己连一丝怜悯都不要给他。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就因为我死过一次?得了吧,修仙界里传奇的故事那么多,我不相信你因为这个不信我。”他出人意料地转向蓝忘机,刚好捕捉到蓝忘机游移不定的眼神,“还是,蓝湛,你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不愿意相信我还活着?”
他的眼眸更深邃了,蓝忘机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白得吓人,面前这个人聪明敏感得跟魏无羡一模一样!当然是因为别的原因,一个蓝忘机无法对他言明的原因,已经有了一个跟自己心意相通恩爱了十年的魏婴,哪里能够接受再来一个从乱葬岗血火里归来的魏婴?
“果然!”黑衣青年轻轻哼了一下,“这不是很明显吗?含光君早就不是十三年前的含光君了,而我又何苦对往事耿耿于怀?”蓝忘机恍然看到他眼底有异常的光一闪而过,尚未看清,他便转头过去盯着地面,很轻很轻地说道:“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该是谁。”
蓝忘机张口想要呼吸,却好像置身在冬日严寒的深夜,吸进去的空气如此冰冷,能把心肺都扎出一个个的窟窿。他在一瞬间闭上了眼,屏住了呼吸,终于熬过了这难受窒息的感觉,他转变了话题,对黑衣青年说道:“你知道温宁在这里?”
身旁那人点点头,道:“也不必瞒你,我能通过凶灵们传递的讯息,感受到温宁。”
魏无羡曾经对蓝忘机说过,召唤凶灵、凶尸等,其实并不需要让它们听到命令,如笛声、哨声,而是将它们的“鬼语”蕴含在笛声、哨声里,那种“鬼语”其实是不需要用耳朵听的,因为凶灵恶鬼又听不见。
这种术法,与蓝家的“问灵”有异曲同工之妙,但魏无羡能做到的是“命令”而不仅仅是“询问”,这就更加高明、也更厉害,也是魏无羡最终成为百家忌惮的源头。
等到走进城内,行进在街巷之中,蓝忘机想的是怎样将这个人毫发无损地留下来,留到魏无羡回来的时候。劝留不成的话,也只能动用武力。
黑衣青年猜不到他的想法,过了一阵,心情看似轻松了许多,忽然问道:“蓝湛,你和你那位同伴,是怎样认识的?”
蓝忘机不料他会问到这个问题,等听懂后也无法给他一个合适的答案,这个问题,只能等魏无羡自己来回答,等他完全掌握制胜局面之后,等他让眼前这个黑衣青年让出他的原身的时候。
蓝忘机只能沉默。
黑衣青年等不到回答,又轻轻地笑了一声,说道:“十几年了,蓝湛你怎么还这样害羞。我都要怀疑你当年的勇气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蓝忘机听他说得没头没脑,觉得奇怪,问道:“什么勇气?”
黑衣青年意味深长地道:“没什么。含光君很勇敢有什么奇怪吗?”
不知怎的,蓝忘机心神一凛,总觉他说的话中有话,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然而,这个话题也并不适合他们现在这种非敌非友,疏远又陌生的关系。
他们一路走到了客栈门口,习惯早起的蓝懋已经衣饰笔挺,一丝不乱地来到大堂,正跟掌柜的交代早餐的事。这一路出来,蓝忘机都是有意锻炼两个小辈,像这种日常住店用餐的小事,自然就交给了他们。蓝懋一向遵循蓝氏家规一丝不苟,卯时作,亥时息,有如在脑子里刻了块日晷,准时得无可挑剔。
而蓝慜,不知怎的,竟然有些随魏无羡的性子,早上不到巳时不肯清醒,出门在外也没人认真执行卯时起的规则,蓝懋管不了他,不耽误事蓝忘机也不会责罚。蓝慜昨晚得令今日午后出发,自然乐得睡了懒觉。
早餐备好,掌柜的撇下蓝懋满脸堆笑迎了上来,见蓝忘机身旁这位公子气度不凡,自是不敢怠慢,准备上前招揽生意,多订一间上房出去。
但黑衣青年与蓝忘机同时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就后背发凉,想好的话变成了一个喷嚏,掩面的一瞬间,两人已经穿过大堂上了楼梯,与蓝懋面对面遍体生寒。
蓝懋早已瞪大了眼睛站在那里了,目光从两人一进来就沾在他们身上没有挪开过,此刻勉强行了个礼,低声招呼道:“含光君……魏……魏……前辈。”有些拿不准称呼地迟疑,喊完之后还瞥了一眼掌柜,发现掌柜正在抹眼泪鼻涕没有注意到这边,便像是松了一口气。
黑衣青年见到蓝懋行礼,目光变得柔和,忽然道:“蓝湛,你这孩子,像你小时候模样。”
蓝懋眼光里露出一丝喜色,又是一礼,说道:“多谢魏前辈夸赞。”
蓝忘机对他颔首,面色严肃地道:“回房。”蓝懋什么都没问,乖巧地退到旁边,让他们先行。
“不多言,不多语,确实不愧是含光君的孩子啊!”黑衣青年抿嘴,淡淡地笑道。
蓝忘机没有回答,穿过回廊径直带他走入温宁所在的房间。房间里是早间离去时的模样,温宁还是站立在窗边,蓝忘机的外袍将他从头一直盖到小腿,房间里光线不足,乍看还有些惊悚。
关上房门,蓝忘机看见黑衣青年眼神不善,掀开了搭在温宁身上的外袍,冷冰冰地问道:“蓝湛,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忘机顿了一下,答道:“如你所见,为了防止他失控伤人。”他知道这个答案必定不会让对方满意,是以暗中做好了准备,如果交手,就琴剑齐出,先发制人。
“温宁有思维,不是一般的凶尸。”黑衣青年压住眉头,伸手去揭温宁头上的符篆,被蓝忘机眼明手快地握住了手腕,微微一挣,没有挣脱,诧异地看了过来。
蓝忘机手指很长,惊觉握着的那手腕竟然被圈了一周过半,细得令人心悸,不像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青年男子的手腕。他的脉搏跳动很快,在自己手指底下急促地跳跃,似乎心潮澎湃。
“别动。”蓝忘机在他的脸上看到一种恍如隔世的无力苍白,放缓了语速道:“我们谈谈?”他有很多问题可以拖住他,直到魏无羡回来,只要不用出手,谈多久都行。
黑衣青年像是在转瞬间被从头到脚灼烧了一遍,显而易见的焦躁浮现出来:“谈什么?含光君,事到如今,我们有什么可谈的?”他的语气似雷电里夹着冰雹,击得蓝忘机胸中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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