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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衣2-2
那男子低低地笑出了声,瘦长的手指在耳旁一扬,问道:“还有什么事吗?”却未回头,带着鬼将军继续往前,就要走出这片小树林。
蓝慜纵身而起,快步拦在他们面前,问道:“方才是什么精怪?是你救的我们吗?”
男子低头看着蓝慜,像是强忍着笑,弧度优美的嘴角却止不住上翘,眼光闪动两下,还是耐着性子答道:“不是说了吗,尸毒。大量的尸毒。”他负起双手,广袖恰好挡住了鲜红的穗子,又道:“至于是不是我救了你们,那不是明摆着的事?”
蓝慜嘴里应着:“我猜想是的。但是……但是……,对了,谢谢你。不过……”他心头突突乱跳,只想留住这个人,为了一个答案。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是词不达意地胡乱拖着时间,又朝蓝懋看去,希望他能有什么法子帮帮忙。
他这般躲躲闪闪地,那男子摇摇头,朝旁边走了两步,准备绕过蓝慜径直离开。但蓝慜伸臂出去,用剑鞘再次挡住了他。他的剑鞘跟蓝懋的相同,都是近乎纯白的秘银镂雕,上有古朴的篆书“乐水”两字。那男子眼光垂落在篆字上,嘴唇细微地开启几下,像是读了两遍,又将这把剑从剑柄开始仔细瞧了几下,忽地修眉拧紧,目光泠泠地盯着蓝慜,说道:“让开。”
心跳如野马奔腾,蓝慜被一阵悸动推着与男子对视,全身都在微微发抖,他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他的,但无论如何想要个答案,脑子一抽,直直问道:“对不起,我想……我想问的是,你是夷陵老祖吗?”
空气似乎都在这一瞬凝固了,蓝慜没料到自己最终还是嘴巴快过了脑子,他看着男子的步履突然停滞,莫名感到夏日里忽地阴云密布,昏沉沉暴雨将至,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朝蓝懋靠近过去。蓝懋瞪大眼睛望了他一眼,也转眸继续瞧着那那男子。
男子走了两步,并没有其他的动作,仅仅回过头,蓝慜便看到他的侧脸,刀刻似的轮廓似乎笼罩着一层冷气,听到他用平直冷淡的声音问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
这林子里太安静了,蓝慜听见自己吞下了一口唾液,有些胆怯,又横生出一股勇气,心想死就死,死了也要说,说道:“夷陵老祖的名器是黑色的笛子,你有,而且传说只有夷陵老祖能够命令鬼将军,他那么听你的话。只能是你了。”
男子笑了一下,道:“你不怕我吗?”竟似没有否认,被认出之后也不诧异,神态自若,蓝慜也拿不准他到底是不是了。
“为什么要怕你?虽然夷陵老祖的名声不怎么好,但我们家的先生、还有……含光君,说起夷陵老祖来,并不总是摇头的。”蓝慜继续大着胆子说。
男子声音上扬,颇有些意外地问:“你们家的先生?是谁?蓝启仁吗?”
蓝慜答道:“是。我们家师长里面,不带表字直称先生的,只有叔祖一人。”
男子勾起嘴角,说道:“是么?那还真是……世道变了啊。”他的侧颜很英气,笑容很飒爽,蓝慜恍惚了一下,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几步之外这个风度翩翩,人畜无害的男子,就是在百家风评与蓝家至亲眼里足够撕裂的夷陵老祖魏无羡?
他又往前走去,温宁没有表情地跟上,两个少年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蓝慜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飞转:“天哪这是夷陵老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渐渐离去,就要走出小树林的阴影。
蓝懋大声问道:“这里的邪祟,你们不查了吗?”他也不敢相信,却跟蓝慜一样,直觉这人就是夷陵老祖了,一定是了,然后就深信不疑,看着他要走,不知怎地就用了他几乎没用过的大嗓门喊到。
玄色的衣袍陡然张开,像一只姿态旷世的天鹅,那一抹鲜红的穗子飘在后头,男子挥袖之间,树叶全被忽如其来的阵风吹得沙沙作响,伴随着鬼将军叮当的铁链声,夷陵老祖魏无羡淡然又确定的声音已在远处:“邪祟没有,全是人为。”两个少年凝目看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是郎朗的天光,已然不见夷陵老祖跟鬼将军的身影。
两人面面相觑地互看了几眼,都不敢断定刚那场对话是不是幻觉和臆想。神话和传说也好,禁忌跟诅咒也罢,那是个已经尸骨无存、魂飞魄散的符号,他早就只能存在于意识而不是现实。百家最怕的就是他的返世,但他们却在庆幸着可以看到他的归来。
听完蓝慜的讲述,蓝忘机提着一口气几乎掉不下来,温宁……居然是温宁!上次在大梵山上,他亲眼见到魏无羡吹着竹笛命令温宁离开,而那首曲子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暗语,这也间接帮助蓝忘机确认换了身体的魏无羡就是魏无羡。但是,温宁,在玄门百家的认知里面,是只听从一人号令的终极凶尸。
能命令温宁的,只可以是魏无羡本人。蓝慜他们看到的那两个,除非不是魏无羡跟温宁,否则温宁是真,那个魏无羡也只能是真。对于魏无羡鬼道的造诣,蓝忘机没有怀疑的理由。但这并不是他心悸的原因,而是——如果那个魏无羡是各方面都无比“真实”的魏无羡,那么身边的这个会怎么想?是不是仍然坚持要“拿回”自己的身体,不论用什么方法?
蓝忘机不敢继续往下想,他带着复杂的眼神询问似的望着魏无羡,却看到他眼睛异常明亮,嘴角含笑,明显对这个人人都见到了、唯独自己没有见过的“自己”兴趣高涨满溢胸怀。感觉到蓝忘机的目光,魏无羡抿着嘴回看了他一眼,道:“越来越有趣了啊!温宁回来了,他也回来了,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蓝懋金灿琉璃似的眼眸垂了下去,若有所思。而蓝慜叽叽喳喳地问道:“莫公子,你说的回来是什么意思?鬼将军是被挫骨扬灰的,夷陵老祖是被阴虎符反噬,尸骨无存的,他们是怎么回来的?”
魏无羡笑道:“回来的意思,不是很明白吗?就是重归于世,有人用了不知什么了不得的法子,给世上树敌最多的两个人重塑肉身。至于这法子是什么,只有先找到了他们才能得知。”
蓝慜望了蓝忘机一眼,有些犹豫地问魏无羡道:“莫公子,要是找到他们,你会怎么办?会与他们为敌吗?”
魏无羡意味深长地叹道:“我怎么办不重要啊,你说世人会怎么办?”他手持一张符篆,凭空晃了两下,一道红光在他指尖点燃,小小的火苗瞬间飞离他的手指,朝蓝懋他们刚才去过的坟岗那边飘去。
他又笑笑,不看一脸不知所措的蓝慜,对蓝忘机眨了一眼,努努嘴道:“蓝湛,走吧!那边看看。”蓝忘机略一点头,两人并肩跟着那团悬飞在空中的小火苗,沿着林荫,走往村边的坟岗。
蓝懋紧跟而上,拉住蓝慜的袖子将他扯了个转身,衣衫拂动,翩翩如鸿地行在他们两人身后。槐树林荫浓密,鸟语啾啾,不似先前那般寂静。
坟岗还是蓝懋蓝慜离开时的样子,被挖开的几个墓穴里空荡荡的,棺木被扔在旁边,已经破裂得面目凄惨,里里外外都没有尸首,想必村民们也被官府说的邪祟吓到,不来收拾,当然尸首都不见了,收殓也没辙,普通平民也不兴做衣冠冢。
先头从墓穴里喷涌出来的含着尸毒的浓雾,早就不知所踪,地面上数个黑黑的洞口,像瘪嘴老太没牙的嘴,一眼看到底。半个时辰之前,蓝懋他们在魏无羡跟温宁离开后就探查了一番,什么都没有发现:既没有邪祟遗留的痕迹,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人为痕迹。
魏无羡掀起衣摆,跳入其中的一个墓穴,俯身在里面搜寻着什么,带着回音的声音传到地面:“刚才那个……那个夷陵老祖说什么,没有邪祟,全是人为。你确定听清楚了?”
蓝慜听见是在问他,便立即上前一步答道:“确定无误。”从他站的位置上只看得到魏无羡弓着的背部,双手似乎在泥土里翻寻着。
蓝忘机忽然解下避尘,走过去递给魏无羡道:“别用手,小心尸毒未散尽。 ”
魏无羡也没有抬头,双手似刨子,在土里翻得飞快,丝毫不停,嘴上叹道:“我哪里又这么娇气了?这种程度的尸毒,别说伤到我,连近都不敢近我的身。”
他短暂的停了一下,抬起身来,瞧着蓝慜蓝懋说道:“我可没有吹牛,今天你们被尸毒熏倒的时候,不是也见识到了夷陵老祖百毒不侵的能耐的?”说完又俯下身子继续忙碌。
蓝慜正在飞快地计算着夷陵老祖百毒不侵和眼前这个莫公子有什么关系,蓝忘机轻轻皱了下眉头,说道:“身体不同。”这下蓝慜彻底懵了,转过头去跟蓝懋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的心都在惊悚的边缘滴溜溜旋转,明明知道有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魏无羡又从坑里抬起头来,“找到了!”他伸出两只沾满淤泥的乌黑的手,捧着一个瓷瓶,细口大肚的瓷瓶跟一个酒壶差不多大小,瓶身上面用朱砂画满了符咒,但此刻也已经模糊不堪。
魏无羡朝蓝懋晃晃头,说道:“接着!”双手一扔,那瓷瓶就快速朝蓝懋胸前飞过去。蓝懋眼光闪动,见那瓷瓶几乎就是当胸砸来,上面淤泥尘垢污秽不堪,便身子向旁边一闪,提起佩剑,待瓷瓶从身侧飞过去之时,用剑鞘末端挽住,他手腕向下一压,运起灵力,那瓷瓶便在剑鞘寸许宽的末端旋转不停,终究是没有落地开花,最后稳稳地停在了剑鞘上面。
“好俊的身手!蓝湛,教得不错!”魏无羡已经从墓穴底部跳上来,接过蓝忘机递上的一方丝绢,仔细擦着双手,笑意盈盈地对两个少年道:“你们说说,这东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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