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重天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林花谢了春红，十年光景太匆匆。谢家班如今已改成“云祥班”了，京城的的人都称道，“云祥班”的戏文最易懂，曲调最风雅。达官贵人寿席宴请，总免不了要请“云祥班”唱上几出。

　　幽静的乌衣巷里，光禄寺卿马全正在书房中等人，下人进来通报：“老爷，楚天机道长来了。”
　　马全起身道：“快请道长进来。”
　　楚天机由下人领进来，他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身青袍，左肩背了一个灰布袋，神情清攫，面色沧桑。他一进书房，见屋子虽小，但摆设精巧，案几上，文房四宝具为齐整，一个闪亮的黄铜焚香炉，暗香浮动，墙上挂的几幅字画，或秀雅、或疏狂，或设色典丽，个有不同，件件精品，却是当时之人所做，并非古物。临窗数盆杜鹃盛放，红白相间，灿若云霞。黄花梨木的桌椅精雕细琢，青瓷茶具釉彩饱满，光洁透亮。
　　马全一身棕藤色圆领衫，抬手笑对楚天机请道：“道长，请坐。”
　　楚天机在下首一张交椅上坐定，就有一个绿衣仆人过来沏茶，马全道：“多年前曾在青城山与道长有过几面之缘，道长擅长周易算术，我对道长也是佩服不已。前几日正巧遇上道长在京城，所以请道长今日前来，有件事还请道长为我解惑。”
　　楚天机道：“老道没有通天本领，只按个人八字解，八字即各人的命数，命数虽不同，却也非一成不变。今日若能为大人解惑，日后却有变数，还请大人体谅。”
　　马全喜道：“道长谦虚，此事非道长不能解。我已准备好一人的八字，还请道长算算她的姻缘。”
　　马全从书桌上拿出写好的生辰八字，交给楚天机。楚天机接过，一看，顿时愣了一下，然后对马全道：“大人其实是为小姐算姻缘吧。”
　　马全不好意思道：“还是道长厉害，确实是。我不是有意隐瞒道长，只是人多嘴杂，我怕下人知道了乱说。”
　　楚天机略略笑了笑，以手代笔，不一会，便放下手中的八字，道：“大人，小姐命格高贵，非一般姻缘可配。想必你也找过其他道人看过，你此番找我来，只不过想让老道再说一次而已。大人心中所想之事，一切已有定数。”说完，起身就要告辞。
　　马全对楚天机道：“今日之事，还请道长守口如瓶。”
　　楚天机叹气道：“大人爱女心切，老道心中自知。”

　　四月初的京城，繁花似锦，游人如织的季节。
　　去香积寺的沿山小径一旁，一丛一丛金黄的迎春，招人眼帘。另一边一株桃红，一株杏白，一株嫩柳，相间排着，暖风拂面，淡雅芬芳，清新可人。
　　络绎不绝的进香人群中，有位身形高挑，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一身天蓝色长衫，外罩一件乳白纱衣，手握一柄芙蓉春暖泥金折扇。年轻的公子肤色白皙，眉如笔画，目似星辰。折扇轻摇，俊秀优雅，神采风流；红唇带笑，含威不露；倚柳而立，若玉树临风，光华异常。引得路人交口称赞。
　　拥挤的山道上抬上来一顶女轿，随轿同行有两个打扮整齐的小丫鬟，轿后还跟着三个布衣男仆。轿夫走的很急，脚下一不留神，被土块所绊，竟撞上了那位俊秀华美的年轻公子，那位公子躲避不及，身子直向前倾，要撞上他前面的一位女香客，那女客回头惊呼一声，赶紧跑开，忽然一双玉手抓了他的臂膀，托了他一把，这才将他稳住。
　　那年轻公子转身一看，刚才救他的是一位容貌秀丽的少女，眉如翠羽，肤光胜雪，眼眸流转，透亮无暇，上着鹅黄小袖衫,配着淡粉襦裙，小巧的缠枝玉钗固发，点上一支镂空雕兰坠子，清丽无双，朱唇轻启，声音清脆：“公子，你没事吧。”
　　那年轻的公子心里一惊，油然对她生出一丝熟悉的感觉来，再看她那如水眼眸，眼框上又分明有一粒小痣。忽听一人着急喊道：“公子公子，宝新来迟了。”
　　那黄衫少女一看，一个青衣书童向那位公子跑来，他背了个墨绿金绣包袱，见了那位公子，垂首道：“公子，您交代我的事都办好了。方才在山下的馆子里没见着您，真把小人吓坏了，要是家里老太爷知道了，我准没命了。”
　　那年轻公子却挑眉浅笑道：“你看我现在好好的，这下你的命可保住了。”
　　此时黄衫少女身边走来另一位娇小可爱，一袭水绿的衣衫，年纪与她相仿的少女。她手里提了个竹篮，放了些香烛。只听得那位绿衫少女道：“文茵姐姐，香烛都买好了，咱们进寺去吧。”忽然见身边还站了一位年轻公子，又问道：“姐，这位公子又是谁？”
　　黄衫少女正是现如今改名为谢文茵的单晓慈，她道：“采苓，我待会再跟你说。”说完，她见撞人的轿子已经往前走远，一位随轿的丫鬟向他们走来，对那位年轻公子弯腰行礼道：“小人苑紫，受我家小姐吩咐，在此向公子赔礼。今日我家小姐上山进香，轿夫们怕误了时辰，所以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那位年轻公子未还礼，只用扇柄代手，示意书童宝新上前，让苑紫起身。一旁的谢采苓轻声对谢文茵道：“这位公子架子不小。”
　　谢文茵对苑紫道：“今日正是进香的日子，路上行人多，麻烦姐姐告诉你家轿夫，下山时也多加注意。”
　　苑紫道：“姑娘直言，我记住了。定会转告。”说完，匆匆跟上轿子，往寺里去。
　　宝新着急对年轻公子道：“公子，你方才被撞啦。这还了得，你有没有受伤。”
　　那位公子不理他，直接走到谢文茵面前，道：“多谢姑娘刚才相救。”
　　谢文茵微笑还礼，那公子见她美目轻弯，笑容如空谷幽兰，怡然心神，脑中立刻浮现中一个人的笑颜。
　　谢采苓道：“既然是我姐姐救了你，你也知道我姐姐叫文茵。公子是否应自报下姓名呢。”
　　宝新笑道：“我家公子的名字岂是-----”那公子忙堵住他的嘴道：“我姓张，单名致，表字玉山。就是这京城之人。”
　　谢文茵道：“我家小妹多言，请张公子不要介意。我们还要赶去寺中进香，在此告辞了。”说完，便和谢采苓往寺中去。
　　待她们走前，宝新道：“公子，你何时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
　　那“张致”轻敲宝新的脑袋：“差点让你坏了事。”又看了看谢文茵她们，轻声念道：“众叶薿薿开绿云，小蕊大花气淑贞。”
　　宝新问道：“公子用茉莉来比喻谢文茵姑娘吗？看来您好像对她很在意。”
　　“张致” 突然被他这么问，立刻脸微红了起来，忙道：“我只是好奇她的来历，她像极了我见过的一个人，我心中有好些个疑问，等回去后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宝新咯咯道：“既然是公子见过的，那她会不会与我们一样，是哪家的小姐偷跑出来玩的。”
　　“张致”道：“我这身打扮，别人家瞧见，也道我是一般公子罢了。这样最好，逍遥自在，我本该也是这云云众生中的一人而已。”
　　宝新不住的摆手回道：“公子，这世人哪能和您相比。您是这------”
　　“张致”道：“大师还在寺中等我们，我们进寺去。”

　　苑紫同自家小姐进完香，要去拜见寺中主持明月大师。二人正入后院，一位年轻的女尼僧上前，合手对她们道：“马小姐，今日一位贵客临时造访。主持大师让我转告您，让您在凉亭中稍等片刻。”
　　苑紫道：“不知是什么样的贵客，也要我们小姐候着。”
　　这时，“张致”同宝新走了进来，苑紫立即对马小姐道：“小姐，是刚才轿夫撞到的那位公子。”
　　“张致”见苑紫身边的小姐，眉黛如山，皓肤似玉，丰姿绰约，颜如朝华，实在是一个绝色美人。她一身粉紫织锦衫儿，头上插着宝珠翠玉牡丹簪，金雀坠子，紫水晶耳环更显美姿。
　　马小姐看见“张致，”羞涩一笑，略略欠身行礼。“张致”看见她身边的的苑紫，微笑点头，身后的宝新看的有些呆，“张致”拉了拉他的衣袖，这才随领路的尼僧去见主持大师。
　　马小姐问苑紫：“你可知这位公子的姓名。”
　　苑紫掩嘴道：“这我倒没问。不过如果小姐想知道，待会他出来，我可以帮你问问。”
　　马小姐的脸立即红晕浮面，娇嗔道：“要你多嘴。这位公子仪容甚为高贵，连主持大师都要等候，看来不似一般公子。”
　　苑紫道：“以小姐的容貌，老爷的身份。还配不上一个书生。”

　　寺内后院清幽的禅房，明月大师正静坐着，一见“张致”，赶紧要行跪拜之礼，“张致”一把扶住她，笑道：“本王多有打扰，大师不必多礼。”
　　明月大师道了声：“多谢皇长孙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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