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在路上

　　我心里把布庄的生意大概梳理了一遍，经营上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生意！从帐面上看布庄本身是没什么钱了，要再新进货就必须有银子，店里存货倒是不少，但都是一些卖不上价钱的蓝棉布和一些积年的旧布。布庄的管理上问题也很大，店里就两个人：帐房赵念生和伙计贵生，那赵念生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看王总管那模样倒还有几分怕这赵念生一样，这个人不可小觑了，看来换个帐房是势在必行的事了。
　　拐进老爷房间，看到老爷正睡着，轴烟和落芳在一旁做女工，看见我进去，都笑盈盈地迎上来，怕吵着老爷，小声地说：“六夫人来啦。”
　　我随他们到外间，落芳倒了茶，“六夫人来看老爷？”
　　“嗯，顺便跟老爷说说布庄的生意。”
　　“六夫人真是能干，这府里只有大夫人、五夫人和六夫人能管生意上的事儿。这生意上的事儿一定很有意思了，趁现在老爷还没醒，六夫人给我们说道说道。”轴烟一脸的崇拜。
　　“是呀，六夫人，跟我们说说！”落芳也很好奇。
　　这些府里的丫环其实挺可怜，十来岁的年龄正是好玩好动的时候，天天呆在这个大院子里，还要守这府繁多的规矩，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对外面的市井生活难免特别好奇。反正老爷也没醒，跟他们说道说道既打发了时间，也让这两个小丫头开心开心。其实我们的年龄差不多，但我总带着我前世已经快三十的心态来看她们，难免替她们伤心。
　　我发觉自己其实挺有说书的天份，也许这些小丫头接触外面的事儿太少，也许是前世受的现代教育的功劳，反正我将那天在布庄的事儿添油加醋说个尽兴，看着轴烟和落芳随着我讲故事不断变化的表情，我特别有成就感，很有单田芳老师的感觉。
　　“六夫人，你发现布庄那么多问题，你打算怎么办呢？”
　　轴烟真是一个好厅宝宝。
　　“我觉得那个帐房有挺大问题，虽没有真凭实据，为了布庄的生意还是打发了比较保险。”我讲得口干舌噪，端起茶碗，才发沉水已经喝尽了。
　　落芳赶紧端上去续水，轴烟说，我今看到厨房做了莲藕汤，最是润嗓子了，我去端一碗给六夫人。
　　“还是轴烟最会体贴人。”在老爷院里的一个月，轴烟和落芳对我都不错，在我搬进偏院后，她们见了我依然恭敬体贴，不像那些势利的婆子丫头，见你得势的时候个个见你笑的比蜜甜，见你失势的时候个个恨不得趁机踩你两脚。
　　轴烟去取莲藕汤，我和落芳拉着闲话，听见里间老爷咳嗽，赶紧进去，落芳去给老爷沏茶，我扶老爷坐起来。
　　“小红来了，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这几日来，我一直在看布庄的帐目，昨天去布庄实地看了一下，我觉得布庄现在主要有三个问题。第一，帐目混乱，帐货、帐钱不符，帐目本身也不平。第二，经营不善，布庄里都是些陈年积货，布匹没有分类定位，也没有相应的营销策略”，看到老爷有点疑惑，才想到自己说溜了嘴，把前世的营销策略这种新词带进来了，“嗯，也就是没有合适的买卖方法和自己的特色。第三，管理不善，布庄里总共只有两个人，我听说生意好的时候，布庄里光伙计就三人，一个账房，一个掌柜，后来生意不好就只剩下帐房和一个伙计，帐房既管帐、管钱又管货还兼着掌柜的责任，王总管监查又不力，帐房权力过大，又没有监督，很容易产生贪腐。”
　　“小红，说得不错，特别是权力过大，又没有监督，很容易产生贪腐，这句话我听了也很受益，那依你看，要怎么做？”
　　“在我看来，帐目、经营和管理这三个问题都与一个人有关，就是帐房先生赵念生，他当这个帐房已经有五年了，我问王掌柜，他说布庄生意不好就是近五年的事儿，特别是这两年，虽说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指向赵帐房，但我觉得布庄人手大换血”，我立马意识到我又说溜嘴了，“也就是布庄人手全换成新人是必须的。”
　　“老爷身体还好吗？”大夫人又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落芳打起帘，大夫人手托一个锦盒走进来，“这么巧呀，六妹妹也在。”
　　我赶紧站起身福了一福，“大姐”。
　　“我刚在门外听到说什么，布庄人手全换成新人什么的，怎么回事儿呀，六妹妹？”
　　这大夫人赶巧的很，我不常来老爷这儿，来一次就让她给碰上了。
　　“你怎么来了，你一向不怎么过来的。”老爷对大夫人说。
　　“老爷，你也知道这府里事儿多，你身体又要静养，我过来的少，望老爷体谅。”说着，还用帕子抹抹眼角。
　　可从我的角度看得分明，那里一滴泪的影子都看不到。
　　“老爷，我今来是专程给老爷送燕窝来的，这是我娘家送给我的，血雁的燕窝，说是极品呢。”大夫人说着把锦盒打开，里面有果真是一个燕窝，不过我可看不血雁的燕窝，极品之类的。
　　老爷挥挥手，落芳收了锦盒。
　　“六妹妹，你这才刚接手布庄，就有这么大动静，要把布庄的老人全换掉！”
　　这大夫人锚头转的还真快，刚刚还燕窝呢，这就转到生意上来了。“大姐，是这样，我觉得生意不好，换了新人手，有个新气象。”这大夫人就见不着我的好儿，我也范不着跟她细说。
　　“六妹妹，你还年轻，没经过事儿，这老人手毕竟做熟了，新人一时上不了手。”
　　“只怕是老人手本身有问题。”我说。
　　“六妹妹，说这种话可要有证据，要是传出去，下边的人可是要嚼舌头，说我们这些主子猜疑，欲加之罪。你说是吧？老爷。”大夫人等着老爷给个说法。
　　“小红，我看人手就先不换了，没有真凭实据就打发走人，不是我们张府的作为。但是，真有问题我们也决不纵容。这布庄生意要做大做好，人手肯定不够，你可以再招几个人。”
　　看来老爷还有几分忌惮这大夫人，不过老爷真是一个老江湖，说话滴水不漏，既给足大夫人面子，又允我新招人手，架空帐房赵念生和伙计贵生，回头寻个由头把他们打发了。
　　“是，老爷。”我爽快地应道。
　　“六夫人，汤来了。”轴烟的声音。
　　“轴烟端的盘子上有两个盅”，看见大夫人，轴烟怯怯地叫了声，“大夫人”。
　　大夫人立起身，随便揭开一个盅，“哟，莲藕汤。”又揭开另一个盅，“哎呀，燕窝粥呀。”
　　“六妹妹是要多养养身体，什么生意不生意的，给张家添个男丁是最要紧的。”
　　这时，大夫人的丫头绿蕊进来，说：“夫人，王总管来报说，春节到了，前要采买的东西者采办下了，让夫人过去看看还要添置些什么？”
　　“哎，你看我这儿才来老爷这里坐坐，就来事儿。”
　　“这春节近了，府里事儿多，你就去吧。”老爷发话。
　　“那老爷你多注意身体，我先去了。”
　　大夫人这具瘟神终于走了。“轴烟，怎么这么久才来？哪来的燕窝粥呢？”
　　“六夫人，我去传莲藕汤的时候正碰上四夫人房里的稍儿去传燕窝粥，我说我是替六夫人传莲藕汤，她就说四夫人和六夫人您最要好，怎么都要我端一碗燕窝粥给你。燕窝粥要费些火候，所以就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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