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燕山

　　小茶醒来平复了下心情，梦里阴森的冷宫和狂风吹野的平原实在过于真实，就像真实发生过一样。她坐起身来，深深吸了几口气，让急促的心跳声渐渐缓和下去。

　　等她再合拢被子躺下，却再也睡不着了。

　　天光大白，帐外传来了鸣鼓之声，小茶听到临近的营帐内都有人进进出出，虽然云希还没来喊她，但是小茶想，一定是到了可以去观赛的时间点了。，

　　正好，当她收拾完毕，掀开营帐时，果然看到云希正在急匆匆地向她走来，一边懊恼地说：“还好你已经收拾好了，我昨日陪父王宴饮，一时就睡过了。”

　　小茶也猜到云希定是有事儿耽误，只是走过去挽着她的胳膊道：“我听到鸣鼓的声音，就猜是不是在叫大家起来的。”

　　云希松了口气，摆出一副大姐姐的样子，仔细地给小茶解释：“的确，因为营地太大，若是让更夫依次打更叫醒属实不可行，于是就用上了军鼓，另一方面军鼓也代表了狩猎场上所需要的勇敢和气魄，象征我金国的军威。”

　　“等会我们先去看什么？”小茶问云希。

　　云希想了想道：“你是想看赛马还是狩猎呢？狩猎场要稍微远一点，需要骑马过去。”

　　小茶思索了片刻，答：“要不去看赛马吧，狩猎着实有一点血腥。”

　　云希同意了，可仍不忘补了句：“我们金国的祖先最早靠在森林和草原捕猎维生，在那里，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活下来，因此，所有金人子弟，无论男女从小都得接受狩猎的教育，这不是血腥，而是铭记先辈的一种方式。”

　　小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但好在云希并没有在意，只是带着小茶一同往赛马场，草场位于离大营步行需要一刻钟的地方，从远处望过去就是此起彼伏的翠绿色山包，山包脚下有着成片的深灰色树丛，草原在苍青色的天底下，辽阔而雄壮。

　　走近了才发现翠绿色是新长出来的嫩草的颜色，经历一整个严冬的冰封，这些不屈的生命依然用迸发出全力生长。

　　小茶看到草原上已经有不少打扮精致的褐色战马，它们都头戴赤色头盔，上面雕有各个家族的图纹，脖子下挂着对应家族的绸带。在清晨的阳光下，马头盔反射出青黑色的光，显得威风凛凛。

　　云希指着远处山包说：“你看，那儿就是赛马的终点，第一个取下那面红旗的勇士将得到皇帝陛下钦赐的宝物。”

　　小茶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一面鲜艳的红旗迎着风在远处的山头飘扬，也不知道谁会成为最终举起它的勇士。

　　“在看什么呢？”一声低沉的声音传来，小茶回头，竟是多日未见的燕二公子，他难得的以玉冠束发，可穿的却并非骑服，而是他平日里常穿的青丝长袍，还佩戴着一串小茶未见过的玉佩。也不知道是不是小茶的错觉，他看着有些许的消瘦。

　　云希倒是比小茶激动不少，她身份尊贵，自是不用行礼，她熟练地打着招呼，带着十分的欣喜，“我倒以为你去看表哥他们围猎了，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看到你。”

　　“你的表哥是去围猎了，可我的亲哥却要参加赛马，你说我在哪儿？”

　　云希夸张地拍了拍脑袋，调笑道：“原是我忘记了燕世子，没想到你们还兄弟情深。”

　　燕平山却未回答，只看似随意的看向云希，“刚刚好像听到你父王在寻你，似是围猎那边有什么事情。”

　　云希不耐烦地瞪着她的大眼睛：“父王能有什么事儿啊。”

　　燕平山道：“那我没注意，兴许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云希想了想，还是说：“算了，我还是去看看罢。”

　　她当然也没忘交代燕平山：“那你要帮我照顾好小茶，我可不想被我表哥念叨。”小茶听了，忙推着她快走，真怕她嘴里又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燕平山眼中泛着笑意，云希招呼着侍女去牵她的马儿来，看上去是想过去应付一下就折返回来。

　　“她对你倒是上心。”燕平山看似无意地对小茶开玩笑。

　　“云希是个好姑娘，一路上对我十分照顾。”小茶没有否认，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多日未见，她竟有些不知道如何自然的与他相处了。

　　好在燕平山这个人，从来不会让姑娘尴尬，他转移了视线，看向广阔的草场。小茶突然想起燕世子的事情，问道：“燕世子会参加赛马吗？”

　　远处参加赛马的子弟，都穿着玄色骑服，没有云希的帮助，小茶完全分辨不出谁是谁，不对，她甚至连是那些家族的人都分不清。

　　燕平山却还是没个正经：“大哥在上京长大，马术当然很是不错。”

　　小茶起了调笑的心思，“听说你大哥在上京很受欢迎？”

　　燕平山抬了抬眉毛，轻笑一声：“是云希那小姑娘说的吧，那你倒可以问问她，敢不敢招惹我大哥。”

　　“可为什么你和你大哥一点也不像呢？”小茶看向远方的人群，试图从中分辨出燕世子的影子。

　　燕平山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对我大哥这么好奇？你要知道，我大哥的婚事可得由皇帝陛下钦点。”

　　“你想的什么跟什么呀，我只是见燕世子长得很是俊俏，随口问问罢了。”

　　燕平山侧过身，一本正经地说：“所以你是说我长得一点都不俊俏了。”

　　“算了，懒得和你多说。”小茶真恨自己挑起这样的话题来。

　　燕平山看上去却很是愉悦，小茶无奈的摇摇头，不过多日未见的尴尬好像也一扫而空。

　　“你以前来过围猎吗？”

　　“未曾，这次也是因为大哥会来，我爹才硬逼着我来的。”

　　“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从不会缺席这些热闹的事儿。”

　　燕平山不在意的笑笑：“围猎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是在蛮荒的草原上追着一群可怜的动物，哪有幽州城内有趣。”

　　“在草原上安营扎寨，倒也是一种不一样的体验，在我们那儿，可没有这样一望无际的草原，走在其中，方知天地广阔。”

　　燕平山道：“在蜀中与西夏交界处的群山之间，也有这样的草原，等你回去了，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小茶轻蹙眉头：“那是我的家乡，你倒是比我还清楚。”

　　“以前和阿道在雁回山庄时，可是去过不少地方。“

　　“可惜我们认识阿道的时候，没见过你。”小茶小声地说，可燕平山还是听见了。

　　他侧过身，第一次认真的看着小茶道：“说起来，我们还曾去拜访过你爷爷，老将军虽年岁已高，但仍每月设坛于工部草堂，亲自讲学，时至今日，我仍记得老将军在讲坛上的风采。”

　　小茶没想到他突然一本正经起来，也收敛了调笑的神色，看向他道：“ 小时候，爷爷曾给我讲过，我们的先祖三百年前曾到过这里，以兵马三千，迎敌上万，驱逐鞑虏，保中原国土不失。”

　　燕平山没有回答她，只是问她：“我知道那个地方在哪，想去看看吗？”

　　小茶心动：“当然！什么时候去？”

　　“那等我大哥赛马结束，我们就出发。”

　　“今天吗？”小茶没想到他竟然说走就要走。

　　燕平山却反问：“怎么，你难道还要准备什么吗？”

　　“那倒没有，只是有些突然罢了。”小茶当然不在意是不是说走就走，只是觉得这燕二公子近日来并没有多搭理她，现在突然这样，有些受宠若惊。

　　她按耐下心中的欢喜，把注意力都放在马赛上。这下她一下子就看到了燕世子，身着褐色骑服的他在一众身材魁梧的子弟中间，稍显单薄，但是瘦削的他在意气风发的金人少年里，愈发的清冷，或许也是这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他格外瞩目。

　　让小茶有些意外的是，燕平山对于战马和金人贵族的了解似乎一点也不比云希少。在小茶眼里，参赛的马匹都是红色鬃毛，体型健硕，差别么，几乎没有。但是燕平山却能看出一些细微的差别。

　　就像他指着燕世子的马道：“大哥的马产自西域，乃是前年皇帝陛下钦赐，看似体型不如其他的壮硕，但胜在耐力极强，尽管纥石烈家、纳兰家高手如林，但我看好大哥获胜。”

　　“皇帝陛下也会把这么好的马驹赏赐给燕世子？”小茶以为这种好东西，金国的皇帝陛下只会赏赐给他最信任的家族。

　　燕平山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当然，皇帝陛下赏赐给我们家的，都是好东西。”

　　小茶一时分辨不出他的语气是觉得皇恩浩大还是表示讥讽，于是决定还是先不接话。

　　燕平山看她谨慎的样子，倒是笑笑，难得没再调侃她，而是说：“想打个赌吗？”

　　“赌什么？”小茶心一动，但又觉得，狡猾的燕二公子定不会轻易许诺，可奈何面对燕二公子，她的嘴巴总比脑子动得快。

　　“我就赌我大哥可以拔得头筹，如何？”燕平山微微一笑，看起来自信又从容。

　　小茶却想，在擅长马术的金人子弟面前，再好的良驹似乎也并不占优势，她答：“好，我和你赌，赌约是什么呢？”

　　燕平山嘴角笑意更浓：“若我输了，那我同意为你做一件事，且不问为什么，若你输了，也一样。”

　　小茶听了，还有这等好事儿，自己在幽州城可什么都不是，但燕二公子却是举足轻重，怎么想都是笔划算的买卖，当即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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