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

　　“林华！你说说你又往外借钱！你那帮狐朋狗友还了么” 老妈怒喝 “就你愿意当好人，日子不过是吧？”
　　日复一日烦人争吵，从老爸退休就一直持续。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报废的咿咿呀呀的古老收音机。名为家的这条船什么时候颠覆。船上的空气和水里的一样令人窒息。
　　“老婆，人家家里困难，能帮就多帮帮嘛”老爸一脸讨好的看着老妈。
　　画面一转，林清扬看见并肩而立的两人。
　　老妈冷漠的看着老爸“我承认结婚之前我真的爱过你。但是，什么样的爱情在长久的消磨中都耗没了。爱情是爱情，生活是生活。”又长叹口气，低着头“我是真的爱过你，现在也是真的不想跟你过下去了。”
　　老爸也自嘲的笑了笑“人生若只如初见。或许吧，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扣上帽子扭头出了门。
　　爸爸！爸爸！你要走带我走好不好！
　　林清扬看得见自己哭着跑，可是越跑老爸就越远。最后消失不见了。既然爱我，为什么不带我走呢？
　　“爸！”
　　林清扬猛地伸手，睁开眼睛。窗帘缝隙透出一束温和不刺眼的光。叶凡站在他床边擦着头发正侧头审视他。
　　他一脸懵，还没从那个梦里清醒过来“干嘛！”
　　叶凡冷嗤一声瞪他一眼收拾行李去了。
　　要出门的时候，叶凡一手挡住门盯着他“魂带了么”
　　林清扬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
　　“林清扬！你大早上发什么疯！”叶凡深吸一口气，黑漆漆的目光对着他。
　　啧一声，他皱了下眉，撇开叶凡的手，径自走了出去。
　　叶凡冷眼看他，昨天还不是这态度！男人，呵。
　　那个梦让他很苦恼，困惑。事实上，自从老爸老妈离婚后，他有时候就会禁不住的想。到底怎样的爱情才能抵过时间的巨浪，至死不渝。又或者说，它真的存在么？如果不是爱，为什么他们会结婚呢？
　　他都觉得自己矫情，一大老爷们，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哎，你干嘛去！教室不是这边么”林清扬手指左边看向叶凡。
　　叶凡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凡哥，别生气。早上……我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
　　叶凡依旧没说话。
　　片刻后，林清扬啃着面包，就要拿叶凡手里的酸奶。被一爪子打掉。
　　“喂，不就是瓶酸奶么。喂，你别走！”林清扬吃痛，“凡哥，你变了。”
　　叶凡不理他，径自走进三班，出来时，两手空空。
　　“三班，谁在三班啊，你还给别人送酸奶？”林清扬瞪大眼睛，猛地想到什么“凡…凡哥，你不会是给王岚送的吧？”
　　叶凡喜欢王岚？
　　叶凡暗恋人家两年了？不敢表白？
　　林清扬感叹一声，传言也并非都是假的，即使那么像假的！还真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凡哥，你要真喜欢人家。就得主动点嘛。”林清扬一脸过来人的表情老神在在“实在不行我让王诗宁把她约出来。你这颜值，肯定拿下。”
　　叶凡一脑门子黑线，这人刚才是吃屎了么？不行不行，自己挑的人。
　　努力调整呼吸，他嗤笑着“为什么非得真喜欢才能追呢？像你似的，又不是真喜欢，才接吻的？”
　　！！！轰的一声
　　他都知道些啥了？咋这事还知道了呢？
　　“凡哥，那个……”林清扬一脸陪笑“昨天我都说啥了？喝醉我就断片，啥都不记得了”
　　闻言，叶凡勾勾唇角。一脸你摊上大事的表情看着他摇了摇头。
　　“昨天，你说了好多话”
　　“比如呢？For Example”林清扬一脸期待。
　　叶凡一脸冷漠“And so on”
　　“优秀啊，我凡哥。快说快说”林清扬笑了。
　　“真让我说啊”
　　叶凡面无表情直视前方“你摸我了”
　　！！！
　　林清扬满脸的不可置信，又不知道开不开口“咳咳，摸……摸哪了？”
　　叶凡站住脚，直勾勾地看着他。随后慢慢的靠近，潮湿的温暖扑打在他的耳畔，一字一顿的说“那可多了，比如我的腰、耳垂、还有……你还想听么”
　　林清扬脸登时通红，扑通扑通的。自己喝醉了怎么还gay里gay气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看着粉红的嘟嘟耳垂，叶凡笑了，以为是个老司机，没想到是这么纯情一男的。
　　本来还不知道他和王诗宁到哪步了。这一看，接吻最多了。
　　顿时心情大好“对了，你昨晚信誓旦旦的跟我说今天要和那女的分手。别忘了啊”
　　啊？林清扬觉得叶凡是在报复他！
　　叶凡阴沉看着他“你不认？”
　　林清扬真的是泪无语凝噎了“凡哥，咱商量下，我提分手，出去不太好听啊！她一小姑娘，是吧”
　　叶凡都气笑了“想赖账？”
　　林清扬这人，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矛盾体。表面上和谁都能聊几句，看着都挺温和，好相处。可是他知道，这人，内心里冷漠又疏离。内心里设了无数道屏障，和谁都不交心。
　　看着佛系，其实只是不在乎，内心偶尔又心软的要命。心情好的时候，这谁谁。心情不好的时候，爱谁谁。
　　叶凡都要气死了，自己的男朋友还有个女朋友，什么狗血剧情！感觉自己像个三。

　　进了教室叶凡脸沉得都能滴水，再没跟他讲过话。这人闹什么别扭，分不分手他这么在乎干嘛！真是疯子！
　　快要下课的时候，董婧拍了下桌子“同学们，这周六咱们期中考，为时两天。希望同学们可以认真对待，期中期末两次考试成绩的平均分决定你们高中生涯里最后一次滚班。”
　　滚班？
　　林清扬看了眼自顾自玩手机的叶凡若有所思。
　　叮咚……
　　叶凡接起电话“喂”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叶凡脸色大变，不顾台上老师径直跑出去。
　　林清扬站起来，一脸尴尬的看着老师“额……我去……我帮您把他抓回来！”也不顾老师说了些什么，一溜烟跑远了。
　　“叶凡！叶凡！你等会我”他看着前面跑得快没影的叶凡大吼。
　　好使！
　　叶凡顿住脚看他“你来干嘛？回去。”
　　林清扬擦擦汗，仰头看他一笑“我们说好一起的啊”
　　叶凡闻言一脸错愕的看着他，嘴张了张没说话。
　　“片段，记忆不太完整。只能记住一点点。像你喝完酒还去洗澡了。事逼。”
　　……
　　叶凡无奈“走吧，”
　　过了会，林清扬顺着叶凡手指看去。这么高一栅栏，上面那么尖的刺是怎么回事？
　　苦笑着看叶凡，示意没别的办法了么。
　　叶凡好笑的看着他 “我扶着你。”
　　“谁要你扶，哥也是一霸。”像被踩到尾巴似的，林清扬一咬牙，双脚蹬了上去，然后一跨，顺着栏杆滑了下去。多亏腿长，不然……虽然姿势不太美观。
　　没等发表下落感言，叶凡一个懒人跳侧翻，稳稳地站在他面前。这逼，手法干净利落，一看就没少翻，骚包。
　　欣赏了下林清扬错愕的表情，叶凡唇角一勾，抬脚走了。
　　学校后面分布着几座破旧的四层小危楼。灰黑色老楼，横七竖八的垃圾桶堆得满满的，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味道。林清扬捂着鼻子。
　　在高耸漂亮的建筑中间居然是这样一幅残破衰败死气沉沉的面貌。林清扬一脸惊叹。
　　“凡哥！”
　　看见来人，林清扬了然，叶凡急匆匆的原因，是江海。
　　三人在边上抽着烟，江海一脸歉意看着林清扬“对不住了。兄弟。不知道你要来，也没啥准备。”
　　林清扬看了眼叶凡，不请自来的有些尴尬。
　　“他，我带来的”叶凡叼着烟面无表情道。
　　江海变化真的很大，白背心黑短裤，脸黑了好几度。依旧是第一次见的憨憨傻里傻气的样子，眼神里却没光了和这里的房子一样年老迟暮。
　　叶凡又说“电话里说的怎么回事”
　　闻言江海沉默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操”
　　叶凡一甩扔掉眼瞪着他“这事你想瞒我多久？既然想瞒我，现在又干嘛告诉我！”
　　一脸凶狠样是林清扬没见过的，抓着江海衣襟的手青筋暴起。
　　“凡哥！我不想拖累你。你帮我太多了都。我真没这个脸了。”江海像做错事的孩子，不敢看他。
　　林清扬不明就里，只是手摁住叶凡的肩，示意有话好好说，冷静。
　　他似乎很吃这一套，叶凡松开手重新点燃一支烟“让我怎么帮你？借钱还是借人？”
　　“凡哥，钱。”江海也冷静下来，蹲着靠在发霉的墙皮上，仰头吐了口烟卷“我不能让我妈没房子住。我得给她养老送终。”
　　似乎过了好久，四周静极了，几只乌鸦站在对面的树上嘎嘎的冲着他们叫着。肉眼可见的时间流逝，林清扬觉得这一刻他身处其中，又置身事外。
　　“值么”叶凡想了片刻又继续问“值么，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放弃自己的前程和一切？”
　　“凡哥，这世上的事，不能单纯用值不值来评断。”说着又恢复了从前憨憨的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我只是觉得如果放弃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快乐。”
　　说着指了指心口“这，得空一辈子。”
　　叶凡沉默了，久久没说话。
　　后来江海跟林清扬讲了很多，林清扬知道了。
　　江海家条件很艰苦，初中毕业老妈被诊断出卵巢癌晚期。老爸是个赌鬼，当即卷了所有的钱跑了。
　　那时候，小江海跟亲戚邻居四处借钱也只能支付得起老妈抗癌的药物。化疗了几次，老妈受不了央求着回家。他们都知道，回家就意味着等死。
　　江海想退学打工赚钱，老妈死活不同意。甚至还用不吃药来威胁他。
　　这时候林清扬已经知道了，为什么江海经常不来学校，老师们见怪不怪。
　　而前段时间，他那缺德二姑带着一帮人，砸了他的家并放话，三周之内还清全部的钱否则就要抢走她家的房子。
　　他心里气急了，还不是听到这一片要拆迁么，就急冲冲的来抢房子。
　　这一段时间他白天黑夜的去工地里搬砖。顶着三十多度的大太阳一车一车的装，终于也就简单的馒头咸菜。总算凑够了钱。
　　“二姑，我一年前一共借了5000元。”伸手递过钱“以后咱们再无关系。”
　　女人一把接过，舔舔吐沫数着钱。一脸不可置信。这小子哪来这么多钱，居然真的凑齐了。
　　抬头瞅了瞅这傻小子“呵，现在说没关系还太早。”女人勾勾唇角，糊满白粉的脸一动扯出一道印，丑还不自知“本钱还了，不还有利息么”
　　江海怒急了“你当初没说还有利息，你还是不是人！”19岁的一米八大小伙子瞬间红了眼。
　　女人一听不乐意了，扯着破锣嗓子骂道“你个没教养的，当初为了借你钱，看你可怜。我把我家娃报补习班的钱借你。现在要你点利息怎么了？我要不借你，你妈早死了。”
　　女人越骂越难听，江海沉着脸咬牙说道“利息……多少”
　　“嗐，不多不多”闻言，女人缓了一口气笑道“1500，三天内，给我。不然姑就得收房子去了”
　　“1500？抢钱啊”江海冲上去就要动手。
　　“你想清楚，打坏了可就不止这个数了”
　　林清扬听到这都要气死了，还有这么无赖的人！

　　江海带他们进了屋。
　　林清扬看着被泼了红漆的房门和写得密密麻麻还钱的墙。他感到的是深深的无力和悲哀。
　　不知道为什么江海就要被选中过这样的人生，苦过之后还有更苦，什么时候才得以解脱呢？
　　江妈妈还在睡着，昏昏沉沉的状态非常不好。
　　叶凡进屋就自顾自坐在破旧的断了一条腿的黑色沙发上，抽着烟沉声说“不行，这钱不能给。”
　　江海一脸不知所措“我也不想给，但是他们那帮无赖为了拆迁费什么干不出来？”
　　两脸沉默。
　　“我有办法”林清扬看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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