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向我表白？

　　34.

　　沈小川的婚约，算得上一门昏事。

　　沈老爷子年轻时喜好结交各类三教九流，看顺眼了就相约酒楼把酒交心。几杯烈酒下肚，立刻称兄道弟相见恨晚，关系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

　　一日春光甚好，沈老爷得了知音在酒桌上侃侃而谈，聊到动情处，他一拍桌子，表示“咱两这感情，当兄弟不够，还得亲上加亲！”。

　　两人一合计，巧了，家中都有未出世的孩子。这难道不是上天的旨意？
　　当场就指腹为婚，结成亲家。

　　沈小川的婚约，就是那时候定下的糊涂亲。

　　两家的孩子从小到大自然是素未谋面，唯有外界穿得沸沸扬扬。道八字相合，赞郎才女貌，是众人口中的天作之合，美事一桩。

　　至于当事人是如何心思，沈海今日算是明白了。

　　沈海：“气死我了，简直岂有此理！”

　　沈海屏退闲杂人等，只留下他们兄弟二人亲手捏碎了沈小川留下的书信。

　　私奔，还是跟柳家人？

　　沈小川是诚心要气死他吗？

　　沈海生气，沈江更生气。这回在柳无端相助下夺回镖货救下镖师，沈江虽不愿意承认，仍难免对此人生出几分刮目相看。

　　岂料才有了一丝丝改观，这个该死的浪荡子，竟乘人不备拐走了他少不更事的妹妹！

　　简直卑鄙无耻！

　　35.

　　与此同时，“卑鄙无耻”的柳无端正顶着头上的黑锅，面无表情地听沈小川“哭诉”包办婚姻的丑陋与不公。

　　他默认自己与沈江不清不楚的传闻，不解释反而煽风点火，是因为这事本身最终可以归结成一场闹剧。

　　家内，是多年不过问他们兄妹死活的老爹，突然摆出慈父的面容，教训他任性妄为败坏家名，惹人笑话。

　　这老头子在外头寻花问柳多年，留下个风流不羁的好名声。轮到他的儿子闹个表白，既没有诱骗良家少女，又没有谋取姑娘家的钱财，倒成了他口中的恶名昭彰，不可饶恕。

　　柳无端觉得十分可笑，他非要这么闹上一闹，给老头子添添堵，顺便给自己增加点生活乐趣。

　　家外，是看戏的图个热闹，茶余饭后揶揄几句，鲜少会有人当真。何况对象是沈江，大家都是男儿身，闹得再大不过是比武对决，刀剑下见真章。

　　届时无论是你死我活，还是势均力敌，都不会对他二人行走江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江湖凭实力说话，惯常给强者让路。你只要够强，什么乌漆墨黑的荒唐事，皆能传为美谈。

　　因此柳无端不怕与沈江谣言满天飞。他有自信能收拾住局面。

　　可沈小川不同。

　　这是个要嫁人的女儿家。

　　这世道将女子的清誉看比男子重了许多，规矩也更为严苛。

　　私奔的消息一经传出，沈小川很可能再无人敢娶，他二人也就再难撇清干系了。

　　柳无端可以不惧沈江刺来夺命一剑。

　　但他不能不怕万一沈家太宠女儿决意逼婚呢？

　　思前想后，他决定在消息走漏前先下手为强。

　　于是乎，沈家当夜就收到了柳无端的密信。

　　柳无端自知自己顶着个柳字，想通过常规的解释自己“与此无关”全是“沈小川擅作主张主张”等等是绝对行不通的。

　　沈家宁可信他有害人之心，也绝不可能相信他清白无辜纯属背锅。

　　因此，柳无端在信中另辟蹊径。

　　他先是情真意切地强调了自己“心中只有沈江一人”的赤诚之情，接着提及自己多次表白无果伤心欲绝之余方才出下策“绑了沈小川”暂与妹妹柳无寐同住，旨在“吸引沈江注意力”，一切所为只为“求再见佳人一面”。

　　诸如此类，绝口不提“私奔”二字。

　　他料想，沈家就算有可能拿女儿来逼婚，但总不能拿儿子来逼婚吧？

　　事情亦如他所料。

　　阅毕，沈江被气得七窍生烟，沈海反而平静下来。他虽一时摸不清柳无端的用意，但从密信的文面上判断，柳无端的言外之意是宁可承认绑架，也断不肯认下私奔。那沈小川与柳无端之间是否有什么就值得商榷了。

　　以沈小川的性子，若与对方并非两情相悦，是绝不可能留书出走千里追夫的。

　　沈海蹙眉瞅着自家弟弟，又看了看手边的密信，在帮亲妹隐瞒还是帮亲弟解围之间挣扎良久，最终决意与柳无端就此事达成战略上的一致。

　　坑沈江，保沈小川。

　　次日，江湖上就又传开了一桩赏心乐事。

　　路人甲：“我听说沈家姑娘不见了哟，有人看见她曾往柳家三公子府里去了，该不是有什么吧？”

　　路人乙：“哟呵，难不成……是私奔？”

　　路人丙：“瞎说啥嘞，明明是沈江二郎跟人有什么！”

　　路人丙：“大街上送花表白呢，你们没瞧见，我可是亲眼瞧见了！”

　　路人丁：“就是就是，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这沈柳两家的儿子有点什么吧？你们还不信！”

　　路人甲：“不是都说是谣言，只是两人约战切磋吗，怎么真变成送花表白了？”

　　路人丙：“嗐，你别不信，不然你问问沈家二公子本人，看他说什么？”

　　躲在暗处的沈江，黑着脸使劲浑身解数，避开人群往柳无端的宅子疾行。

　　沈江早些时候上街，猝不及防被吃瓜群众团团围住，逼问真相。

　　世上竟真有诸多神经大条的好事之人，甚至不懂得含蓄的美学，劈头就问当事人：“听说你与柳无端要私奔？真有此事？”

　　沈江：“……”

　　他拔腿就跑，自觉遭受了天大的冤屈，偏偏还不能跟人解释！

　　他总不能说：私奔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家未出阁的妹妹？

　　他这么一跑可不得了。

　　江湖上沸沸扬扬都在传——

　　沈江跟柳无端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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