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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回明查暗探
【1】
夜色降临,虞翻独自一人在书房坐着,也不看书,只是盯着摇曳的烛火,神情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一阵风起,烛火熄了又亮,房中已多了一个人,那人冷冷道:“虞大夫好兴致啊,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发呆。”
虞翻看着这不速之客,却似毫不惊讶,笑道:“你来得正好,我今天碰到一件怪事,想请你参谋参谋。”
“请讲。”那人以一个非常优雅的姿势在对面坐下,似笑非笑。
虞翻皱眉道:“我生平最爱,就是占卜,每日十挂,必有一灵九不准,但今日这十挂,却很是怪异。”
“怎么说?”那人问道。
“海之将枯,石之将烂,日月将昏,天地将合,群山无棱,江水逆流,冬雷震震,夏日飞雪,鼠壮如牛……”虞翻苦笑道,“这九挂可会灵验?”
那人摇了摇头:“怕是不太行。”
“那便糟了。”虞翻叹了口气。
“你应该还有一卦。”那人笑道。
“就是这一卦糟了啊。”虞翻在桌上摆了几枚铜钱,惨然道,“卦象说,今夜有人刺我。”
来人微微一惊,故作镇定道:“有我在这儿护着,料也无妨。”
“可是,这就怪了。”虞翻盯着那人,一脸平静,“乾为天,巽为风,风天小畜。这样的卦象,看来不会有任何人前来护我,你说,这意味着什么呢?”
“简单!这就意味着……出现在你面前的那个人,就是刺客。”那人微微一笑,直接摊牌,笑容中透着杀气。
“我救了你,可你却要杀我。”虞翻的脸色一沉,无奈中透着几分不解,“我怎么都没想到,今夜来的人竟会是你——陆逊陆伯言!”
“江湖传言虞仲翔半人半仙,果然名不虚传。”那厮拍手笑道,“你还有遗言么?”
虞翻沉默片刻,道:“我想知道你为何杀我?”
“这……不能说呀。”陆逊解开一只水袋,丢给他道,“我不想脏了手,你自行了断吧。”
虞翻缓缓打开水袋,用银针伸入水中探了探,取出一看,银针先是变黑,而后转为墨绿,虞翻脸色大变:“阎王到!”
“不错,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能死在这天下第一奇毒之下,也不算辱没了你。”那厮挖着鼻孔,似乎并不着急。
“原来是他……是他叫你来灭口的?”虞翻的手竟有些发抖,“也对,只有死人绝对不会开口。”
陆逊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看。
“我死之后,还请伯言转告他,我遵守了约定,也请他务必不要食言,放过我的家小,虞翻在此谢过了。”他长叹一声,下定决心,拿起毒药就喝。忽然之间,烛光一闪,虞翻右手空空,再一看,水袋竟已到了那厮手上。
“陆逊,你这是何意?”虞翻不解道。
陆逊把水袋收起,沉声喝道:“说!他是什么人?”
虞翻一愣,旋即醒悟:“原来你想诈我?”
陆逊忽然夺过虞翻的银针,抵在他的脖子上:“究竟是谁害死周循?快说!”
“我……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虞翻摇头。
“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陆逊怒道,“这阎王到,放眼整个江东,就只有你虞翻才有,我真想宰了你!”
虞翻神色复杂,眼神闪躲,却始终缄默。
“虞仲翔!你扪心自问,我师父周郎待你如何?可曾有半点对不起你!你怎么敢……怎么敢对他的儿子下手!”陆逊气得右手发抖,银针划破了虞翻的脖子,血流了出来。
虞翻眼里泛着泪光,颓然道:“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说,主使是谁?”陆逊手上继续施力,森然道,“这银针上的毒可不等人,现在招了你还有得救!”
虞翻淡然一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此事无人指使,是我一人所为,你动手吧。”
“少装蒜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快说!”陆逊怒不可遏,杀气震得烛火不住摇摆,映得他本来清秀的脸庞,变得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虞翻两眼一闭,一言不发,只是等死。漫长的数秒钟过去了。
“混账!”陆逊一掌拍在案几上,收起银针,叹道,“你救过我一命,今日我饶你一命,我们两清了,下次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说罢转身要走。
“陆逊!”虞翻忽然叫住他,“我劝你就此罢手,这件事如果追查下去,你会没命。”
那厮冷眼看着他,道:“你虞翻不怕死,难道我陆逊就怕死了?”话音刚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虞翻伸手一摸脖子,鲜血殷红,并无中毒之象,原来那厮适才用的却是银针无毒的一端。
【2】
次日清晨,凌统正在家中收拾行囊,忽觉微风一动,他抬起头来,道:“上面是哪位朋友?烦请下来说话。”
“还真是瞒不过你。”陆逊一个翻身落在正门,见凌统这副行头,讶道,“怎么,你要走?”
“是啊。”凌统无奈一笑,“没想到你陆逊还有闲情来送我。”
陆逊踱到屋内,施施然坐下:“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凌统摇了摇头,“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做个行侠仗义的游侠,逍遥自在,岂不美哉。”
“放着四大军团的统领不做,去做大侠,可真有你的。”陆逊叹了口气,“我东吴平白少了一员大将。”
“以后军方的事,就有劳你多费心了。”凌统笑道。
“少跟我扯淡!”陆逊白了他一眼,“说说吧,主公待你不薄,如今又正是用人之际,你为何要走?”
凌统看着他,一脸平静:“我们是朋友吗?”
“相识这么多年,战场上共过生死,怎么说也有点交情吧?有什么事跟我说,说不定我还能帮你。”陆逊说得轻描淡写,却见凌统面色逐渐凝重,“莫非,跟甘宁有关?”
凌统一惊,欲言又止。陆逊知道自己猜中了,使个眼色道:“要不,让你这些丫鬟、下人先下去吧。”
“不必,他们都是我的心腹。”凌统干咳两声,坐在一旁,酝酿良久,才道,“你知道,甘宁与我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陆逊点点头,此事江东无人不知。
“虽然是各为其主,沙场无情,但我始终放不下,尤其在他投诚之后,这十几年,我跟他同朝为官,多少次同处军营之中,又或金殿之上,明明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可我却始终不能动手,你能体会我的心情吗?”凌统长吁一声,接着道,“在荆州时,你笑我杀不了甘宁,我无话可说,这江左第一剑客,终究徒有虚名。回想那日江陵大战,全力甘宁硬撼关羽,恐怖如斯,我纵然再练十年,也未必能胜得了他。”
“甘宁如今已是半个废人,你若真要杀他,现在便是机会。”陆逊邪魅一笑。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趁人之危这种事,为君子所不齿,可这血海深仇,明明能报却不报,我又如何对得起家父的在天之灵?”凌统从腰间解下一壶酒,闷了一口,“不杀他,是为不孝,杀他,却是不忠、不义,伯言你倒说说,我该如何是好?”
“自古忠孝两难全,这事你要问我,大概是问错人了,我可不会劝你仁义为怀、以德报怨什么的。”陆逊翘起二郎腿,若无其事道,“你知道我这个人向来小气得很,有仇必报,若我换做是你,有人杀我父母,我必定要他血债血偿,别的都不去管。”
“若是他对你有再造之恩呢?”凌统问道。
陆逊眉头一皱:“这话什么意思?”
“从江陵回来之后,主公看我心神不宁,也是猜到了我的心思,他怕我对甘宁出手,于是特意找我叙谈,告诉了我一件事。”凌统长叹一声,“原来当初在逍遥津,我与曹操手下大将乐进大战五十回合,不分胜负,敌将李典暗箭偷袭,伤我坐骑,我摔下马来,兵刃脱手。乐进正欲杀我,忽然我军之中也飞出一箭,势大力沉,正中其面门,将乐进当场射杀,救了我一命。我一直以为救我的是老爹,直到那天主公才告诉我,射箭的不是别人,正是甘宁,事后甘宁还请求主公,让所有人都保守秘密,也是为了顾全我的颜面,不致使我为难。伯言,即使是这样,你也劝我杀了他吗?”
“原来如此。”陆逊思虑再三,苦笑道,“这可当真难办……”
“连你都这么为难,看来我是真的不能恩将仇报了。我真的恨,恨自己无能,竟然被仇人所救……为今之计,就是远离这是非之地,从此浪迹江湖,就当曾经的凌公绩已经死了吧。”凌统一阵怅惘。
陆逊亦为之默然,良久方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挽留,不过有件事我还想向你打听。”
“我就知道你不会平白无故来看我。”凌统笑道,“说吧。”
陆逊挥了挥手,等下人们都回避了,方才正色道:“我听说前两年你在都城这一带驻防,还兼任骁龙卫副都统之职,关于周循的死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周循?周郎之子吗?”凌统有些奇怪,“你为何打听这个?”
陆逊淡然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他死得太过突然,有些难以置信。”
凌统稍加思量,道:“实不相瞒,他大婚之日我还去赴过喜宴,当时看他生龙活虎,后来听说因病猝死我也有些震惊。”
“你有没有听说他在建业有什么仇家,或者得罪过什么人?”陆逊缓缓道。
“什么意思?”凌统讶道,“你怀疑他是被人……”
陆逊连忙摆手,道:“我只是随便问问,有没有?”
“我想想,确实有一个。”凌统说道,“三年前的上元节,有一纨绔子弟当街强抢民女,被周循阻止,二人大打出手,后来还是国太出面调解的。”
陆逊忙问对方是谁,凌统沉声道:“傅骏。”
陆逊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是谁。
凌统提醒道:“他是主公的内弟。”
“哦?”陆逊面容冷峻,若有所思。
“还有一个人,在周循婚宴当日河的酩酊大醉,耍起了酒疯,对周循出言不逊,还殴打过来劝阻的同僚。” 凌统接着道,“此人名叫朱据。”
“朱家的人?”陆逊疑道,“他又是发哪门子的疯?”
“这我就不清楚了。”凌统抬头看了看,天已大亮,“时候不早了,我也该上路了。你想干嘛,我大概能猜到,只想劝你一句,小心行事,别做得太出格。”
陆逊点头答应,凌统仍不放心,又道:“朱据的亲哥是征北军新任大将朱桓,此人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内力深不可测,连我都忌他三分,你最好别去招惹他。”
陆逊微觉诧异,暗暗记在心中。此刻天光大亮,行囊和马匹早已备好,凌统分发金银,遣散了一众仆人,准备独自启程。
陆逊掐指一算:“今日有雨,你何不多留一天?”
“不了,大丈夫何惧风雨。”凌统翻身上马,回头对那厮笑道,“愿来日你我,还有再聚之时。”
陆逊抱拳施礼:“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凌统扬鞭策马,奔驰而去。
【3】
刚到晌午,果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落了两个时辰,直到傍晚时分,才逐渐放晴。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楼上两人,一个锦衣华服,一个粗布芒履,一个龙行虎步,一个亦步亦趋,正是孙权和顾雍。
“他说自己向来小气,有仇必报,若有人杀他父母,必定要血债血偿,别的都不去管?”孙仲谋凭栏傲立,不怒自威,“这陆逊……果真是这么说的?”
“据微臣的眼线所报,是。”一旁顾雍曲腰哈背,憨态可掬。
“在陆玉为何女扮男装的事情的上,他也欺骗了朕,是吧?”孙权冷笑道。
“微臣不敢隐瞒,是。”顾雍微微颔首,态度愈发恭顺。
“他还故意给朕下套,免了他的欺君之罪?”孙权回眸一瞥,眼神锐利如鹰。
“是。”顾雍仍是一脸温和,波澜不惊。
“陆逊啊陆逊,你可真是……”孙权叹了口气,又道,“这么多年,他一直蒙在鼓里,陆家没有人敢泄露半句他的身世吧?”
顾雍点头道:“据微臣所知,的确如此。”
“可若是有朝一日,他得知亲生父母是死于家兄孙策之手,他与我孙家仇深似海……”孙权顿了顿,沉声道,“元叹,你说说,到那时将会如何?”
顾雍道:“微臣不知。”
孙权微微一笑:“你是不知,还是不敢说。”
“微臣确实不知。”顾雍平静自若,“不过微臣以为,无论他作何感想,有何行动,皆不足为虑。”
孙权面沉如水,道:“好一个不足为虑!他可是周郎高足,尽得火术真传,东吴三军之中,除了大都督吕蒙,恐怕无人能压制得住。”
“虎啸于林,不改山风所向;蛟潜于渊,岂断江水东流?”顾雍缓缓道,“陆逊天资非凡,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但他恃才傲物,自命清高,不谙帝王之术,不懂邀买人心,如若造反,必定自取灭亡。”
孙权沉吟不语,忽然笑道:“你们顾陆两家,本是姻亲,元叹,若真有什么事,你不会偏袒他们吧?”
“老臣一片丹心日月可鉴,不敢偏私。”顾雍答道。
“既然不敢偏私,那陆家之事,你为何到今日才说?”孙权龙目一寒。
“因为主公没问,主公如若问起,微臣自然不敢隐瞒。”顾雍不慌不忙道,“再说这陆玉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又与我江东社稷何干?”
孙权哈哈大笑:“好你个顾元叹!这么说,倒是孤错怪了你。”
顾雍连称不敢,少顷又道:“主公若真担忧陆逊造反,微臣倒有一计。”
“爱卿有何妙计?”孙权奇道。
“臣听闻陆逊将那陆玉视同亲妹,关爱备至,主公何不娶陆玉为妃,纳入后宫?如此一来,纵然陆逊将来得知真相,想要报仇,也必定投鼠忌器。”顾雍见孙权眉头一皱,自知语失,忙道,“微臣该死,微臣是说那陆逊必定投龙忌天,投虎忌地……”
“行了行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孙权挥手打断他,仔细斟酌,想起陆玉那日风姿绰约,倾世容颜,不由面露微笑。不过纳妃之事非同小可,牵扯到东吴几大家族之间的平衡,断不可轻率行事,孙权从容笑道:“容我三思。”
【4】
次日早朝,江东文武齐聚,文臣领班的是张昭,武将领班的却是贺齐,眼看吴侯已到,在一方龙椅上落座,贺齐上前道:“启禀主公,大都督不知何故,到现在仍未出现。”
孙权微笑道:“子明身体不适,孤准了他在家休养。其余人都到齐了?”众人称是。
“今日孤想与诸位商议一件大事。”孙权正襟危坐,道,“如今我们拿下荆州,固然是好,但听说有人不高兴。谁不高兴?当然是我那妹夫,刘备刘玄德,据可靠线报,刘备大发雷霆,打算倾举国之力,兴兵伐吴,众卿有何良策?”
“要打便打,怕他作甚!”朱桓不屑道。
“正是如此!”“我江东必胜!”一众武将纷纷响应。
“只是不知尚香郡主情况如何?”陆逊问道。
“我这边暂时没有她的消息,不过刘备素来满口仁德,想来不至于为难小妹。”孙权微微一笑,道,“子瑜,孤看你似乎有话要说?”
诸葛瑾出列道:“臣以为,此时如果与蜀国全面开战,于我江东不利。”
孙权点点头:“说下去。”
“不利有三,我江东于荆州一战折损颇多,士卒疲敝,尚需要一段时间休养,此其一。蜀国痛失荆州,国力大减,则当今天下最强势力当属曹魏,如今曹魏两大军团屯兵襄阳,对我东吴虎视眈眈,鹬蚌相争,只恐渔翁得利,此其二。”诸葛瑾忽然不说了。
“这第三点呢?”孙权问道。
“臣不敢说。”诸葛瑾俯首道。
孙权大手一挥:“恕你无罪。”
“是。在天下人看来,我东吴取荆州属背盟偷袭,刘备兴兵报仇,师出有名,且此战事关重大,必定会由臣弟诸葛孔明坐镇,有句话可能由臣来讲并不合适,但……”诸葛瑾顿了顿,肃容道,“以臣对臣弟的了解,如果对手是他的话,不论是吕蒙大都督,或是陆伯言、朱义封,都难……难言必胜。”
他本想说难有胜算,但终究还是换了个好听的说法。饶是如此,众将闻言仍眉头大皱,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倒是吴侯孙权不以为意,反而投来嘉许的目光,缓缓道:“子瑜之言,深合孤意,孤想派一人去西蜀与刘备议和,顺便归还关羽,诸公谁愿前往?”
众人齐刷刷看向诸葛瑾,诸葛瑾泰然道:“臣义不容辞。”
“子瑜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孙权略一思索,道,“那此事便说定了,由你择日出使……”
“主公,臣以为不妥。”居然有人敢打断吴侯说话!
孙权龙目一寒,定睛一看,那人却是诸葛瑾的儿子诸葛恪,于是不怒反笑:“小军师觉得有何不妥?莫非是担心你父亲的安危?”
“非也,自古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更何况叔父在西蜀身居要职,即便刘备有心加害,也要顾及他的颜面。”诸葛恪侃侃而谈,“退一万步说,即便家父真有什么意外,那也是尽忠报国,死而无憾。”
众人闻言暗暗吃惊,这诸葛家的公子果然不凡,格局非寻常少年可比。孙权奇道:“那你为何出言反对?”
“回主公,臣反对的并非出使的人选,而是反对将关羽送回西蜀一事。”诸葛恪答道。
孙权饶有兴趣:“说来听听。”
“据臣所知,关羽在荆州大战时,被马忠全力一锤砸在脑后,至今昏迷不醒,犹如活死人,将这样的关羽送还西蜀,刘玄德非但不会领情,反而更添怨忿。”诸葛恪朗声道,“再者说,就算关羽醒了,他与我东吴有杀子之仇,夺城之恨,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只怕是放虎归山,悔之晚矣!”
众人闻言无不点头,这小军师年纪轻轻,见解却大有道理。孙权也不由得刮目相看,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臣有一计,可以隔岸观火,驱虎吞狼。”见吴侯来了兴致,诸葛恪负手笑道,“只需砍下那关羽的首级,派人送至许昌,献给曹操。刘备就会以为一切都是曹操指使,势必迁怒于他,转而伐魏,而我东吴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满朝文武如梦初醒,交口称赞,以为妙极!唯有那厮摇头哂笑,嗤之以鼻。
他正欲反驳,却见吴侯拍案喜道:“此计甚妙,正和孤意!”
“哈?”陆逊一愣,这下可不好开口了,只能暂且观望。
“不知何人愿意出使曹操?”孙权问道。满朝文武默然不应。
“臣举一人。”诸葛恪率先打破僵局,“阚泽阚太傅博闻强识,学贯古今,能言善辩,公忠体国,实乃不二人选。”
众人仔细一想,确实如此。
诸葛恪接着道:“将军朱桓,力能扛鼎,勇冠三军,令他护送阚太傅前去,可保万无一失!”
孙权面露欢愉,显然对这个提案十分满意,问道:“阚泽、朱桓,你二人意下如何?”
二人齐道:“愿为主公分忧。”
“如此甚好。”孙仲谋正欲拟旨,却见堂下有人出列,道一声“主公”,似乎有话要说。
孙权讶道:“伯言,莫非你还有什么异议?”
“不敢。要说这驱虎吞狼之计,我觉得太好了,正常人谁想得出来。只不过,我有一事不明……”陆逊盯着诸葛恪,一脸坏笑,“小军师伶牙俐齿,足智多谋,既然想出了如此妙计,怎么自己不去?”
诸葛恪脸上闪过一丝惊惶,又很快遮掩过去,强装镇静:“晚辈年方一十六岁,才疏学浅,怎能与阚太傅相比?若是派我过去,只恐曹操以为我江东无人。”
“诶,小军师不必过谦。”陆逊奸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似你这般年纪,主公已坐领江东六郡,凌统已立下赫赫战功,我江东向来天才辈出,这次便轮到小军师你了。”
诸葛恪被他说得直冒冷汗,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就在此刻,却听那阚泽愤然道:“陆逊小儿,你究竟何意?是觉得老朽衰庸不堪,担不起这重任吗?”
“呃,这个……”陆逊忽然懵逼,心想我特么是在帮你啊!
阚泽大义凛然,道:“主公,老臣年过半百,犹有报国之心,只要能为我江东出一份力,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此言一出,孙权大为感动,道:“德润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出使北魏,非君莫属!”
诸葛恪放下心来,陆逊却大感尴尬,小声嘀咕道:“好言难救该死的鬼。”这话被诸葛恪听到,朝陆逊狠狠瞪来,眼里满是杀机。
陆逊哪会把他放在心上,只是摇头苦笑,默默退回队列之中。
朝议结束,群臣下殿。陆逊见诸葛恪一直跟在身后,于是悠然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诸葛恪脸色铁青,待其他人去得远了,方对那厮道:“陆军师,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咄咄相逼?”
“我只是想奉劝你,少玩些阴谋诡计,更不要以为,这江东就只有你一人聪明,没人能治得了你!”那厮冷冷道。
“好,这话我记下了。”诸葛恪沉声道,“但我也想提醒阁下,你已经不是都督了,大家同为军师,平起平坐,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陆逊挑眉笑道:“呵呵,这是跟你义父说话的口气吗?”
“你说什么?”诸葛恪厉声道。
“平日里我和你爹诸葛瑾称兄道弟,情同手足,那可不就是你义父么?”陆逊只管耍嘴皮子,占他便宜。
“你找死!”诸葛恪顿时大怒,长袖一挥,只听嗤地一声,几枚暗器从袖中射出,朝陆逊飞来!
这要换成其他人,还真未必能躲开,可惜碰到了陆逊,那厮一个瞬身闪过暗器,欺上前来,左手掏出银针抵住了诸葛恪的眉心。
“别动,这针上有毒,但凡划破一点皮,那便是神仙也难救了。”陆逊声若寒冰,吓得诸葛恪气都不敢喘,他这才知道,那厮远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
陆逊凑到他耳边,恶狠狠道:“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今日便饶了你,下次若再敢自作聪明,设计害人,那就别怪我这个做义父的心狠手辣!滚。”言罢收手微笑,目送诸葛恪忿忿而去。
【5】
陆逊出了口气,正欲离开,却听见身后有人叫道:“陆军师留步!”
回头一看,却是孙权近身的宦官岑明,他一路小跑过来,道:“吴侯有请。”
“何事?”陆逊奇道。
岑明只说了句“军师大喜了”,别的便再也不肯透露。陆逊心想,莫非这都督的位子又要还给我了?
二人来到书房,却见孙权兴致盎然,正泼墨作画,岑明欠身施礼:“主公,陆军师带到。”
孙权抬头一看,示意岑明下去,接着对陆逊笑道:“伯言,过来看看,朕画得如何?”
那厮凑近一看,画上是一名女子,但画得有些抽象,倒也看不出是谁。他支支吾吾道:“臣……臣对绘画一窍不通,不过……呃,以臣看来,画得不错。”
“哈哈,想不到连你陆伯言,都变成了阿谀奉承之人。”孙权将那画收起来,道,“这丹青之术,我又不曾练过,登不了大雅之堂,这点自知之明孤还是有的。”
“唔……所以我说我是真的不懂画啊。”陆逊心里嘀咕道。
“来,坐下说话。”孙权心情不错,看着他道,“你我相识已有十几年了吧?”陆逊点头称是。
孙权顿了顿,似乎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又道:“这些年,孤能够坐领江东,北拒曹操,奇袭荆州,生擒关羽,都离不开江东世家大族的鼎力相助,尤其是你陆家,可以说是首屈一指,劳苦功高。”
陆逊连称不敢。孙权仍是一脸笑意,令人捉摸不透:“如今我东吴民安国富,兵精粮足,孤有意让孙陆两家结为姻亲,共享这盛世太平,你看如何?”
“这样啊……”那厮略一思索,正色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早有意效仿大汉冠军侯,不能为主公一统天下,逊情愿终身不娶。”
“啥?”孙权一愣,“你以为孤要把孙家的姑娘许配给你?”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赐婚给我,主公为何找我?您知道我做不了陆家的主,不是应该找我大伯吗?”陆逊不解。
“额……毕竟你在我幕府多年,咱们说话更亲近些。”孙权尴尬道,“孤听说你妹妹陆玉二十有三,还没有许配人家?”
“哦。”那厮恍然大悟,“对,她是该嫁人了,不知主公想把她许配给……”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再说了,自从孤把徐氏贬到吴郡之后,后宫甚是冷清,孤想再纳一人。”孙权装作漫不经心道。
“我懂了。”陆逊这才回过味儿来,心想难不成刚才吴侯画的是小玉?发饰是有点像,但别的就只能呵呵了。
孙权正以期待的目光看着他,陆逊坦然道:“那我回去问问她,这事吧,还是得看她自己怎么想。”
“这个自然。”孙权微笑道,“那就有劳伯言了。”
“那么,微臣告退。”陆逊起身离去,走了两步,却故意放慢了步伐,“对了,主公……”
“周循是怎么死的?”他忽然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问道。
“什么?”孙权毫无准备,倒似吓了一跳。
“你说周循?”他很快恢复了平静,面容却为之一黯,“他死于某种怪病,连御医都束手无策。”
“虞大夫给他看了吗?”陆逊小心试探着。
“没有。”孙权摇头道,“那时谁知道他有这么高的医术?我记得当时是杨和看的。”
陆逊忙问:“杨御医现在何处?”
“已经告老还乡了。”孙权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没事,随便问问。”那厮敷衍道。那时虞翻的话让他觉得此事牵连重大,在理清头绪之前,只能暗中调查。
孙权不疑有他,只是一阵怅惘:“公瑾于我江东有不世之功,却不想,他的子嗣竟如此无福,令人痛惜。”
陆逊点头称是,告别主公,心里松了一口气,从主公的反应来看,他对此并不知情,那最大的顾虑就没有了,但是话说回来,千里江东,除了主公,还有谁会让虞翻这么忌惮,不惜以死维护呢?
他十分在意,出来找到陆峡,让他带几个人去杨和的老家,把这老匹夫抓回建业,陆峡等领命而去。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陆逊走后,孙仲谋高坐龙椅之上,一边泼墨挥毫,一边喃喃自语,“以陆家百年清誉,还有今时今日的财力、地位,邀买人心又有什么难的?顾元叹啊顾元叹,你究竟是想给他打掩护,还是说,你真的低估了他呢?你可知他年方十一就接任海昌县令,收编山越,大兴屯田,短短三年,原本蛮荒之地,变得物阜民丰,河清海晏。你可知建安八年,岁有蝗灾,他当机立断,开仓放粮,赢得万民称赞,时至今日百姓仍思之念之。你说他不懂收买人心?你可知当地的百姓都叫他什么?”
殿外长风忽起,落叶纷飞,却见吴侯龙案上的一方藤纸,凤舞龙飞赫然写着两个大字——神君。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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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完了,有一些伏笔没有回收,谜题要在后面的故事中解开……
来日方长,有缘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