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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丑
侍卫小红自那日在景室山下遇到了策马而来的南风后，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家小姐，毕竟被老爷劈头盖脸一顿骂加上三个时辰的罚跪可不是好受的，眼下小红丝毫不敢懈怠。
府内池子里的荷花已经开了，整个贾府都充盈着一股恬静的荷香。
可南风眼下似乎无心去欣赏，坐在亭子里的石桌前，啃着手也不知在思索什么，那日从山上回来后她便经常像今日一般，一坐就是半天。
南风面色似有愁闷，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抬头兴奋的望着一旁人叫“小红！”
忽然被点到名的小红立即恭敬答道“是，小姐。”
“你说我好看吗？”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小红的脸瞬间微红，望着眼前生的极好的人儿，若无其事的答道“小姐的容颜就算是整个大晋也挑不出几个了。”
闻言南风思忖片刻后，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你帮我散个消息出去，就说贾府嫡女貌丑无盐，粗鄙不堪，生性憾妒，反正就怎么难听怎么来。”
“小姐，这是何意？事关你的清名，你......”
“你看见府里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和库房里堆积的礼物了吗？自我及笄，府里来提亲的人就未停过，可他们连我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不过是看父亲如今在朝中如日登天，想借机联姻巴结罢了，我自不愿做这功利场的牺牲品，我的姻缘定要我自己做主！”眼前少女目光澄澈却不失坚定的说道。
“况且......我心已有人。”南风说话的时候脸上浮现了一抹少女独有的娇羞。
“小姐？”小红闻言有些吃惊，这是他第一次在南风脸上见到这种神态，在对上南风回望过来的眼睛时，他迅速低下了头。
“嗯，是个谪仙般的人，若他愿意我就嫁给她，若他不愿，那，那我也终生不嫁，陪着他。总之按我说的去做吧。”
小红似乎有些走神并未抬头，只是小声道“是。”
果然，自贾南风貌丑善妒的谣言传出后，贾府里络绎不绝地人总算少了大半。
真是难得的清静啊，南风心道。
昭阳殿皇后寝宫里，杨芷此时正坐在皇后身边秀眉轻拧，用力握着皇后的手道“堂姐！你还拿不定注意么，你看看胡贵嫔如今都嚣张成什么样子了，她真当你死了么！”
“季兰，休要如此放肆”皇后杨艳唤着眼前女子的闺名，声音却因为病弱而显得有些无力。
“堂姐......”
她的堂姐就是太过善良懦弱，才让胡贵嫔那般的人都能欺负到头上来，这后位若是换成她来做，定不会如此，杨芷眼底闪过一丝不屑，面上却略带担忧的说。
“鲜卑秃发部首领秃发树机能因不满胡烈暴政镇守秦州，杀了胡烈，率部叛变，我晋军连连战败，前后竟丧失了两名封疆大吏，连杜预那身经百战的人都拒绝对鲜卑盲目出出兵，被免职押解回京。”
又道“秃发树机能现又联合了氐、羌、匈奴等部，愈发势不可挡，这烫手的山芋朝中如今无人肯接，可皇上听信任恺、庾纯的挑拨，竟打算让贾充督秦凉二州军事，出镇长安，贾充如今要被派去镇抚边族，那还能有活路吗？他可是忠心不二的太子党，衷儿能不能做稳皇位将来少不了他的支持，堂姐，不能让他去冒险！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总该为衷儿想想吧！”
衷儿......
念及此处，皇后的眼角滑过一滴清泪，若她去了，她的衷儿，该怎么办才好啊，那孩子能在这吃人的皇宫活下去吗？
“可是......”
“堂姐，莫要再犹豫了，朝中局势瞬息万变，你要赶快下定决心啊！”
“罢了，就按你说的去做吧，眼下联姻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了，若非如此，我断不愿意搭上衷儿的幸福，听闻那贾南风貌丑善妒，这样的女子怎能......唉......我的可怜的衷儿啊，莫要恨为娘，这深宫中的不得已，为娘宁愿你此生都不要体会。”
“若不是你皇兄去的早，为娘的真是不愿你卷入这些纷争......”
皇后泪眼婆娑，病体让她的精神有些恍惚，喃喃中断续吐露的还是那份忧儿之心。
杨芷内心有些不耐，心道既然都做了这高位还想着与世无争呢，真是好笑，面上却看不出一丝表情，只轻声打断皇后的话“好了堂姐，你身子不好，快休息吧，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转身出了皇后的寝宫，卸下方才娇柔的表情走在出宫的路上，不远处树下站着的那人朝杨芷走来，道“如何？”
“荀大人放心，她已经答应了，你速去通知贾充，让他准备好女儿当太子妃吧，只是你答应我的事也莫忘了，事成之后，我要皇后的位子。”杨芷说完便笑着款款离开了。
荀勖望着眼前离去女子的背影，心道若是此女子做了皇后，这天下怕是又要开始动荡不定了啊。只是他深受贾充庇护，自是不能让人将贾充赶到关中，否则莫说贾充，他自己在这朝中也怕是呆不下去了。
唯有此计能解二人当下困局，虽是自私了些，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么？
天下天下，又于他何干，他荀勖只求当世功名，不求累世功绩，死后黄土一捧，那些身后名又有何用。
“呵”摇头轻笑，荀勖便也挥袖转身往贾府走去，欲与贾充商议接下来的事宜。
贾府。
“如何了？”
“贾大人放心，一切皆已安排妥当，皇后那边已经松口，就等明日上朝了。”
“好！好！好！”贾充走上前拍了拍荀勖的肩道，若我能度过此劫，你便是我贾充的恩人！从此以后你我兄弟相称。”
“大人严重，下官也只是做了下官认为该做的事，大人这般为国为民的忠臣，不该到边关去搓磨啊。”
“只是......”荀勖望向贾充有些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你尽管说，你我兄弟不必拘束。”
“下官想大人还是得好好想想怎么跟南风说，毕竟此事突然，若她......”
“欸，荀老弟，我当什么事儿，南风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养她这么大，是她该回报我的时候了，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她不敢违抗。”
贾充打断了荀勖的担忧，拿起桌边的茶杯饮了一口，缓缓道来，像是胸有成竹。
“如此，下官便告退了。”
“好！那我便不送了。”
“是，大人留步。”
荀勖走后，一直站在门外的小红终是忍不住走了进来，道“老爷，您是要将小姐嫁人吗？”
许是心情大好，贾充并未在乎小红的僭越，反而答道“是啊，嫁入皇宫，当太子妃。”
“老爷，不可！”小红听后跪了下来，大声说道。
贾充闻言微愕，随后双眼紧眯，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意味，看着跪在地上的小红，半晌才道。
“哦？为何不可？”
“小姐，小姐她不会愿意的，她那般爱玩，那般爱自由，她不会想嫁入皇宫的！”
“是她不想嫁，还是你不想让她嫁？”
“老爷，我......”
“小红，你是不是忘了，你只是我府中养的一条狗，让你当贴身侍卫你还真敢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老爷，您一向疼爱小姐的，您......”小红并未在意贾充的侮辱，而依旧执着说道。
可未等小红说完，贾充一脚便将小红踹了出去，小红趴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仍然不卑不亢的望向贾充。
“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也不要忘了你一家老小的性命。”
“老爷！”
“去，将小姐找回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是。”
小红攥紧的手无力的垂下，终是垂首道，起身走出院中。
在马厩中看到找到南风的时候，她正挽着袖子，卖力的刷着踏风，嘴里还高兴的说着什么。
这样傻里傻气的场景小红不知见了多少回，往常他总会上前说南风没有小姐样子，可今日此情此景偏生就把立在原地的小红生生拉入了回忆。
六岁，他便被卖入贾府，家中还有弟弟妹妹，可爹娘根本养活不起他们，他主动让爹娘把他卖了，好换回口粮去喂饱弟弟妹妹。
初进贾府时，他很害怕，却又佯装镇定，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许是他太能干，又许是他身世不好，府里的人都爱欺负他，直到那小小的宛如一个团子的雪白丫头看见后，将他要到了自己身边。
府里人都叫她小姐，他也不例外，可在他心里从来都只叫她团子。
那以后，他成了团子钦点的贴身侍卫，跟着团子一起读书练武，再无人轻看欺负他。
他看着雪白的团子一步一步的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又看着那姑娘将师父的本领琢磨的出神入化，看着团子哭，看着团子笑，他这短暂的前半生仿佛都是为着团子而存在的，团子开心他也开心，团子难过他比团子更难过。
十年来，他虽然爱跟那团子拌嘴，可团子从不跟她计较，甚至还给他取了小红这样一个名字，说红色喜庆，让人听着高兴。
他嘴上抱怨，可心里却不知有多开心，因为，这啊，是他的第一个名字。他很高兴，是团子来取。
后来身边又有了小黄、小蓝、小绿，可他知道团子最信任的人除了师父和老爷，就是他了。
团子曾说她的梦想是将师父所言之地都走一遍，然后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可现在......
他要怎么样才能，才能保护好那爱笑的团子啊。
胸口一阵猛烈的剧痛，将小红从回忆中拉出，忍不住喷出一口血，可那血喷出后小红却觉得这般疼痛竟然还无法比得上自己此时的心疼。
将血擦掉，小红走上前去，轻轻叫了声“小姐。”
“小红，你来啦。”兴奋转头，眼里划过一丝狡黠。
“小姐，唔......”
“怎么样好不好吃？”
未来得及反应，嘴里已经被塞了一个酸酸甜甜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串糖葫芦，微微怔住。
小时候他没钱不曾吃过，看见别人吃，他心里总馋，后来长大了碍于面子也不曾吃过，如今终于吃到了，明明那糖葫芦沾满了糖渍，他却觉得酸，太酸，酸的他都要留下眼泪了。
“你怎么了小红？不好吃吗？不会呀，我尝过的很好吃呀，你以前不是总说自己没吃过这玩意吗？难道是好吃的说不出话来了，哈哈哈。”
“小姐，老爷找你。”将口中的山楂慢慢咽下，小红终是说道。
“爹找我？何事？”
“......”
“算了，你今天奇奇怪怪的，我还是去问爹吧。”
“团......小姐，不想去就不去了，我带你走。”
衣袖被小红扯住，南风疑惑回头，听见小红的话，愣了片刻，抬手放在小红的额头上。
“不是我爹找我么，你是不是生病了，说什么傻话。”
少女柔软的掌心还带着一丝滚烫，贴在冰凉的额头时，瞬间将恍惚的小红拉了回来，他后退道“是，小姐。”
南风看着眼前的小红，不明就里的耸了耸肩，转身离去。
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小红苦笑，是啊，他在说什么傻话。
他不过是，不过是一个下人，一条狗，竟然还妄想着带她走啊。
又咬了一口糖葫芦，嗯，还是酸，不然怎么会掉眼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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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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