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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事
葛平自那日住到驿馆后,白日里便泡在染疫之人中观察病症,晌午一过就把自己关在房子里苦心钻研,一刻也不曾离开。
而驿馆中的病人从那日起的十一人,至今不过短短五日已经扩展到四十五人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驿馆,葛平屋内。
满屋飘散的熏烟,饶是司马衷在嵇绍的执意下带了两层面巾,也不由得被熏的双眼有些迷离。
“黄衷啊,你去把那个生甘草给我拿来。”忙着炼药的葛平似是早已习惯,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是。”
“葛医师,是这个么?”司马衷伸手递上取来的草药问道。
“嗯,你真是聪明,才三日这些药你都分的请清楚楚了。”葛平笑道。“对了,你去再张医师那拿些艾叶点燃了把这驿馆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给熏一遍,每日三熏,切记不能耽误。”
一旁的司马衷正在为刚才的夸奖不好意思的挠头,听了这话便有立刻回神道“知道了,葛医师,我现在就去。”
冲出房门和迎面而来的李雄险些撞了个满怀,司马衷往后退了几步,站定微一俯身道“抱歉,我走的太急,郡丞大人来找葛医师吗?”
“嗯,问下药方进程,黄公子这是要干什么去?”李雄抱臂反问。
“葛医师吩咐我去把驿馆熏一熏。”
“哦?这等苦活黄公子怕是做不得吧,我听闻黄公子家世不俗,岂能委屈公子,来人。。。”
“郡丞大人多虑了,天灾当前无分其他,眼下太守府人手紧俏,能尽一份微薄之力黄衷才能得片刻心安。”轻声出言打断。
“告辞大人。”司马衷说完便侧身离开。
李雄耸了耸肩,低笑一声,抬腿走进了葛平屋内,一推门就见葛平埋在一堆垒起的医术中,身后是散落的香炉升起的大片烟气,嘴里还不知嚼着什么正专心致志的研究着,连有人推门都不曾发现。挥手散了散铺面而来的烟雾,轻咳一声扬眉道“如何了?葛神医。”
闻声抬头“是你啊,我昨日已将配好的药给那位仁兄服下了,他症状最重,服药后已有好转之状,我的方子是对的,今日再给来一贴,待他稳定下来,就能给其他轻症患者服用了。”不知为何葛平总觉得这李雄对他有着某种隐隐的敌意,但二人此前并无交集,葛平又素来心大,暗道应自己想多了。
“葛神医真是不负大家所托,谁能想到连京城都无人见过此疫,这小小的汝阴郡反倒卧虎藏龙了,此疫若是治好,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神医日后前途无量啊。”
“李大人严重了,医者救人,不为名利,本分而已。”虽是觉得李雄话里有话,但细想也没品出个一二三,葛平还是如实回道。
“葛神医品行真是高尚,如此李某便不打扰神医了,告辞。”
待李雄从葛平房间出来的时候,便看见司马衷正背着竹筐,手拿艾叶在走廊上卖力的熏着,熏烟呛人,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司马衷停下轻咳几声,拿手腕揉了揉被熏得睁不开的双眼又继续熏烟。盯着那不算高大的身影看了许久,李雄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眼神微动,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残阳如血,红日西坠,晚霞的最后一抹余晖将驿馆的每一片砖瓦都染上了薄薄的淡红色,而本是静谧美好的一番景象,却被一声惊叫打破“他死了,官使死了!”前来给官使喂药的驿馆仆役打翻了药碗忙不迭地跑了出来。
葛平闻声忙跑去,一进屋子张李二位医者已经站在官使床前摇头叹息,司马衷背着竹筐站在一旁神色黯然,葛平上前一探,官使果真已经去了。
嵇绍正下了堂来驿馆接司马衷回家,与他同来的还有李雄和王督邮,二人皆是想看看今日的状况如何。一进来便见众人面面相觑,一语不发,嵇绍看见站在角落托腮皱眉的葛平出声问道。
“怎么了?”
“大人,他死了。”
“死了?”
“是,病情太重,没撑到今日服药,送药之人不知为何好似耽误了,就差那么一会儿。”
“葛医师,会不会是你的药方有问题?”李医师小声问道,他心中虽是佩服葛平年少有为,可对药方之事还是抱有怀疑,毕竟连他和张医师都毫无头绪,这葛平不过二十出头到底年轻经验少,眼下这情况他便将心中疑惑说了出来。
“不会的,若是药方的问题,按他的症状断活不到今日,且昨日服药后他的病症是稍缓的,这点不会错。”
“是啊,老夫昨日也在,服药后脉息确是平稳了不少,是好转之状啊。”张医师也开口道。
“那送药的人呢?”
“消失了。”
“什么!?”嵇绍正欲再问。
而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众人正疑惑,就见驿馆仆役慌忙奔进屋内说道“神医,神医,外面闹起来了,他们都说不治了。”
“怎么回事!”
跑到屋外一看,果然,所有被隔离的病患都在拍门,口中还在大声叫喊“什么神医,都是骗人的!”因为怕有人偷跑出来感染他人,驿馆用来隔离的房间皆是从外锁上,只有吃饭时会有专门的仆役送进去,眼下他们虽只能在屋内骚动,可还是声势浩大。
“他根本就治不了,死人了,我知道死人了!”
“这瘟疫根本就治不了,把我们关在这里作甚,放我们出去还能和妻儿在团聚几日。”
“我要出去,我死也不要死在这!”
“对!放我们出去!”闹事的病患竟作势要撞门而出。
葛平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但他还是定了定神走上前来道“诸位,不知诸位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药方我已经制出来了,那位仁兄是因为病情太过严重,未等到服药便去了,我在此担保,我定会治好大家。”
“你凭什么担保,一个小小的乡野游医?”
“我,,,,”
“那我来担保,用我太守之位和我这条命。”未等葛平反驳,嵇绍一边说话一边摘下了面巾。
“大人!”
“阿绍!”
挥手止住了众人的惊呼,也止住了想要摘面巾的司马衷,道“今日起,我便和大家一起服药,诸位可放心?”
此举一出,闹事之人皆不再言语。
“这药多久能见效?”
“回大人,最多七日,便可痊愈。”葛平未想到嵇绍会如此,一时间心神激荡,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敬意。
“好,今日起,我便也在此隔离,诸位且就耐心等等,左右不过一个死,何必急于这一时呢,回去说不定还会感染妻儿,我看各位都是威风凌凌的好汉,定是也不愿如此吧。”
见众人不语,又道“七日时间,我愿拿命赌这一把,不知诸位,敢否?”
终于有人小声开口“是啊,左右不过一个死,死了还能拉个太守当垫背的。”
“是啊是啊,看他这么有信心,说不定真能治好呢。”
“好,我们就信你这一回,反正也不会再倒霉到哪去了。”
“如此,嵇绍便多谢各位体谅了。”挑眉笑道。
安抚完众人,嵇绍刚回到为他准备的屋子,便被身后一直默默跟着的司马衷一把拉住。
“阿绍,你这么做,太危险了,万一,万一你,,,”还未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司马衷的双眼已经盈满了泪,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真有那个万一,我变成鬼也会守护你的。”笑着伸手揉了揉司马衷的头发,却被一把握住了手。
“真有那个万一,我定会随你!”
嵇绍的心忽然停了半拍,看着眼前毫无惧意的坚定明眸,张开了嘴给司马衷看“你看,我事先服了葛平制好的药丸,昨日他做好便派人给我送了一粒,我本想着给你,但他说这药丸还需完善,但想来用来预防药效也不会差吧,我日后天天服药,我相信葛平,他可以。”
“你,你真是,,,太让我担心了,待会还是得让葛医师好好给你瞧瞧。”
“不急”将面前的人拥入怀中,虽然司马衷身上浸染了一层淡淡的艾叶味道,但仔细闻还是能闻道那熟悉的清香,好闻的打紧。
“我今日这么做,是因为,我觉得自从咱们来了这汝阴,这桩桩件件的事似乎都是冲你而来,还有那消失的仆役,都太过奇怪,但眼下我还不能断定,不过你放心,凡事有我,我定会挡在你身前的。”
“阿绍。。。”将头埋在嵇绍肩上声音闷软的唤道。
“今天累坏了吧,我听说你被葛平派去熏艾叶了,他小子也真是,我把你派来是给他打下手的吗!我都没舍得让你干这么重的活,要不咱回去吧,你别在这受苦了。。。”
头上的人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司马衷笑意更深,原来怎么没觉得这人如此啰嗦。
“来,我给捏捏。”
“啊。。。不用啦,我不累。”
“不累什么啊,干那么些活还能不累吗?”
也没干什么呀,司马衷心道,却还是被嵇绍牵着走向了床边,肩上传来力道正好的按压,片刻司马衷就舒服的有些昏昏欲睡。
手上的力度微微放缓,嵇绍心道,还说不累呢,他都发现这人似乎最近特别容易疲乏。
看着眼下人纤长的睫毛,烛火下暗投的阴影显得整个人更加精致,还有那淡薄的唇,嵇绍不免咽了咽口水,忍住了想要吻下去的念头。
似是感到手上力道忽然消失,司马衷缓缓睁眼正好瞧见嵇绍略带隐忍的表情,眉眼一弯抬手钩住了嵇绍的脖子,仰头噙住了那水色唇瓣。
嵇绍没料到眼前人的突然主动,双目微微睁大,却听见司马衷含着他的唇笑道。
“我也天天服药。”
“......”
这小傻子,嵇绍当下反守为攻,衣袖一挥烛火尽灭,黑暗中只留下一片轻柔撩人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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