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前未完成

作者:锦少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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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张喜砚看着商柏岑和周之然两人一起跨进店里,脸上绽开了笑容。周之然对着张喜砚挥挥手算是打过招呼,跟着商柏岑走进了他专用的那间小茶室。
      走在去后厅的回廊里,周之然啧啧不已:“高末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商柏岑说:“还行吧。养得下去。比起晟商来,这儿算最省心的,”说着,向迎面走来的向小天点点头,接着说:“他们几个,把这儿管得很好。”
      周之然想起前厅那足足占了三面墙的大书架,说:“那个‘以物易物’的想法,效果怎么样?”
      “挺好的。最开始的时候没什么人相信,收集的书籍资料很少,后来发动同学群搞了几次捐赠,有了原始积累,参与的人群就多起来了。现在有的即给钱也出力,我这儿啊,快成一个小型图书馆了。”
      商柏岑推开茶室的门,让了周之然一步。两人进到茶室坐下,商柏岑伸手将衬衣扣子松了两颗:“赶紧松泛点儿吧。今天一天,我这脑容量快不够用了。”
      周之然顺手脱下西装,松了衬衣扣子。张喜砚敲门进来,问:“老板、表哥,你们喝点儿什么?”
      商柏岑问:“今天例茶是什么?”
      “天气有点儿热了,今天准备的是柠檬红茶。这儿已经换了几包料了,店里人多,让他们喝着浓淡合适。”
      商柏岑探头问周之然:“你喝什么?”
      周之然想了想,说:“大晚上不敢喝太重的。就喝柠檬红茶吧。”
      张喜砚说:“要不我泡点儿洛神花茶来?”
      商柏岑说:“行。你看着张罗吧。呃,再煮两碗面来。我和你表哥,今天就没正经吃过东西。”
      张喜砚笑了,说:“好。今天买的番茄很新鲜,煮两碗番茄煎蛋面放点儿酸菜解暑,再煎一盘午餐肉。”说着,退出了茶室。
      不一会儿,李查查端着托盘敲门进来,给商柏岑和周之然摆好茶具和点心。日式锤纹玻璃提梁壶里浮着分量适中的洛神花,小玻璃盘里放了几块冰镇绿豆糕。查查一边沏茶,一边说:“老板,店长说,面条还要等一会儿。你们要是饿了,先吃块点心垫巴垫巴。”
      商柏岑对查查道了一声谢,查查礼貌的带上门出去了。
      周之然捏了一块绿豆糕在手里,说:“这儿的点心和茶,还真是齐全。”
      商柏岑笑:“都是他们自己做的。你表妹担心外面买的东西不干净,带着几个大小伙子照着网上各种教程,一点一点摸索着学的,”说着,拿起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小口,细细嚼着,“你还别说,无论是中式的还是西式的,他们几个捣鼓得像模像样的。”
      周之然吃了一口,嚼着:“嗯。手艺不错,虽然口感没那么细腻,但比外面卖的那些清淡。”
      商柏岑手肘支着桌面,打趣的说:“你们家,是不是有嘴刁的遗传啊?你可是没看见,喜砚带着他们试吃的时候,那个挑剔的样子,”他举起一只手扳着指头算了算,“我记得整整半个月,他们一天三顿加宵夜,全是各式各样的点心。把那几个小伙子,吃得快吐了。”
      周之然笑道:“我们这个算什么嘴刁啊?粗茶淡饭,一日三餐,能饱就行。再刁,刁得过你家老太太?”
      商柏岑点头承认,说:“我奶奶这人,出了名的外松内严。越是身边亲近的人,越苛刻。现在负责大宅日常的李姨,刚来我们家头几年,被我奶奶训得呀,”商柏岑啧啧两声,“我和大哥、扬扬小时候没规矩,经常去后厨偷点心吃,好几次都看见李姨偷偷在厨房里哭。”
      周之然说:“老太太那个脾气,没几个人受得了的。也难为李姨了,这么多年怎么熬过来的。”
      商柏岑轻笑一声,说:“其实,奶奶就是规矩大而已,在开销上面可大方呢。李姨摸准了奶奶的脾气,现在在大宅里好着呐。前两年,奶奶做主把李姨的丈夫老莫和女儿小梅接到大宅来,专门辟了后院给一家人住着,莫叔会开车又懂点儿水电工夫,还在后院拾掇了一块菜地,种些新鲜的瓜果蔬菜,莫小梅跟着妈妈料理大宅的洒扫饮食,就这,奶奶还单独给他们父女俩算了工资。”
      周之然拿纸巾揩揩嘴,说:“这么说起来,李姨早几年的委屈也不算白受了。你看看啊,”他将纸巾放在桌上,用手指点着桌子,说:“李姨一家三口住在大宅里,吃穿用度能省下一笔。老太太爱吃素,商大伯和商大妈口味清淡,你和扬扬平时也就周末回去蹭吃蹭喝。瓜果蔬菜能自给自足,商家大宅的日常开销能花多少钱?再加上一家三口的工资……存不少钱吧?”
      商柏岑笑笑,说:“据说,李姨在他们老家,盖了个三层小洋楼。在他们老家那一片,算豪宅啊。”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张喜砚推门进来,托盘里端着两碗面和一盘煎午餐肉、一小碟剁得细碎的生椒酱。
      张喜砚将食物轻轻放到桌上,问:“老板、表哥,聊什么那么开心呢?”
      商柏岑和着面条,打趣说:“在跟你表哥商量,把你调到商家大宅去。”
      张喜砚听了,背后起了一层毛毛汗,紧张的说:“老板,是……我平时工作,有什么地方您不满意吗?”
      周之然吸了一口面条,咂巴嘴:“就是太满意了,才想把你调到大宅里去。”
      张喜砚一副为难的表情,两手垂下捏着托盘说:“我不去。听说大宅里规矩可大,我……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没组织好语言,只定定的站在原地,将托盘捏得指关节发白。
      商柏岑笑道:“行了。逗你的。你快去忙吧。”
      张喜砚赶紧退出茶室关好门,深怕走慢一步商柏岑就要动调她去商家大宅的念头。
      商柏岑嚼着面条问周之然:“你到底怎么在你表妹跟前,妖魔化我们商家的?看把她吓得。”
      周之然吃着一块午餐肉,一边嚼一边说:“我没怎么提过。喜砚这人悟性高,但性格太敏感,又有点儿多愁善感的毛病。可能我们平时只言片语的,她听进心里去了。”
      商柏岑说:“喜砚悟性高这点跟你倒有点儿像。诶,我还没问过,她到底算你哪门子表亲戚啊?”
      周之然呼噜噜吸着面条,不确定的说:“她妈妈,是我爸爸的表姐的三舅的小妹……吧?”
      “嚯,真够远。我们家算杂的,也只分了本家和外姓。你这门亲戚认得,够宽的呀。”
      周之然又塞了一片午餐肉进嘴里,说:“当时喜砚到中西医专科学校学护理嘛,一个女孩子只身在外求学,我爸爸那表姐的三舅的小妹,也就是喜砚她妈,亲戚托亲戚,辗转找到我们家,让帮着照顾点。我爸那人,好大包大揽,亲戚找上门来了也不管执行难度,拍着心口答应了。让我平时上学的时候,多照顾照顾她,”他将午餐肉咽下,说:“后来她毕业了,你想想看我们大学那附属医院,一个专科生还是个护士,找工作多难啊?正好那时候我不是到你这儿来了吗?她妈妈又托付过来,说能不能帮忙给女儿找个工作,苦点儿累点儿都行,只要能留在城里。我那亲爱的好面子的老爸,又把心口拍得梆梆响。喜砚是学护理出身的,让她去晟商能做个什么?开水小妹吗?所以,我不是就托你把她安置到高末来了吗。”
      商柏岑一口面条吸在嘴里,瞪着眼睛看周之然,说:“你真够可以的。当高末是外来务工人员收容所啊?你小心被她知道了,敲你脑袋!”
      周之然知道商柏岑嘴里说的那个“她”是谁,忙说:“喜砚是学中医护理的,养生知识什么的那不是本门功课吗?人又能吃苦,还细心。让她到这儿来工作,我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药食同源嘛。‘她’就算知道了,应该也没什么吧?”
      商柏岑说:“木已成舟。何况,喜砚在高末工作,里里外外一点儿毛病没有,就算知道了又能说什么?这么一摊子事,要是有意见,自己来管啊。”
      商柏岑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想了想说:“之然,还是下午那个事情。我大妈的头痛……”他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周之然还在吃,但看到商柏岑面色凝重,语气正经起来:“怎么了?你是觉得哪儿有问题?”
      商柏岑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说:“我不确定扬扬记不记得了,但我还有印象,当年……”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又吸了一口烟,在烟灰缸里弹了弹,说:“我妈连着好几年都说头痛,特别是临走前的那半年,莫名奇妙的说头痛加重。症状和大妈现在的表现,很像。”
      周之然惊讶的“啊”了一声,又觉得不妥,赶紧压低声音说:“你妈妈,不是……”说完,往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商柏岑吸着烟,斟酌片刻,说:“当年,我爸在床上躺了三年,最后器官衰竭走了,没隔几个月大哥在高速上出了车祸……从那时候开始,我妈就一直说头越来越痛,还心慌失眠。那段时间,奶奶着急得嘴上起了一串燎泡……后来,有一天半夜,我妈闹失眠闹了一宿,在房里哭得声嘶力竭的……早上李姨去她房里叫她吃饭,就看到我妈……挂在房梁上了……”说到这里,商柏岑眼睛开始泛红。
      周之然诧异道:“你妈妈闹失眠闹了一宿,你们都没去看过吗?”
      商柏岑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怎么可能!大妈当时不在,那几天薛爷爷身体不好,大妈回薛家照顾爷爷去了。你记得吧,那时候我正在准备博士论文答辩搬回了大宅,扬扬也放暑假在大宅里。奶奶、大伯、我和扬扬,还有李姨,都去妈妈房里看过,却被妈妈发脾气撵了出来。大伯劝奶奶休息,奶奶不依,在妈妈房门前坐了好几个小时,一直不停的抹眼泪。最后还是李姨在给奶奶的牛奶里偷偷放了点儿安眠药,奶奶喝了支撑不住,才回屋睡觉的。”
      “那天晚上我在屋里看书,直到后半夜妈妈哭闹的声音小了,才上床睡觉的,可隔天一早……”商柏岑看着手里的烟,“听到李姨惊叫,我赶紧跑出门。路上碰到了扬扬,我们俩一起跑到了妈妈的房间门口,奶奶扶着在门框正张罗着家里的几个钟点工人把妈妈从梁上放下来,我和扬扬被坐在地上的李姨绊着,进不到屋里去。有一个工人搭着板凳在解梁上的疙瘩,另外两个一男一女的工人抱着妈妈的膝盖托着,奶奶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李姨,喝了一声‘还不赶紧去准备干净的床单被褥!’,李姨才醒过神来,从地上爬起来洗衣间的方向跑。大伯一直靠在回廊上一筹莫展,嘴里不停嘟囔着,还被踉踉跄跄的李姨撞到,差点儿摔进花园里。奶奶看到我和扬扬,摇着头不让我们进去,又冲着大伯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人已经没了,给派出所打电话,请他们过来办手续吧……’”
      “当时,我整个人都傻了。我不相信那个挂着的人是我妈妈,头一天还好好的妈妈……李姨拿了干净的床单被套,胡乱的在妈妈床上铺了,那个位置半年前刚走了爸爸。大伯给派出所打了电话,转过神来帮着奶奶指挥工人把妈妈放在了床上。”商柏岑说到这儿,不自觉眼眶里已经擎了泪,“我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直面真实的‘自缢’,是我的妈妈。那种无力感,书本上再多的形容,都是缥缈的。我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选错了专业……”
      周之然默不作声的将面巾纸递到商柏岑面前,商柏岑吸吸鼻子,将手里已经燃尽的烟头扔进烟灰缸,又点燃了一支。周之然掏出烟来,给自己点了一根,静静的陪着商柏岑,等他平复心情。
      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向小天推开门探头准备进来。周之然摆摆手,小天心领神会,将水壶递给周之然,带上门离开了。
      两人相对坐着抽了一会儿烟,周之然问:“你妈妈头痛失眠,当时去医院看过吗?”
      商柏岑微微点头,说:“看过的。我爸是因为脑肿瘤走的,当时我们怕妈妈也有脑组织器质性的病变,大伯专门带着妈妈到医院找陈山山做了检查。”
      “结果呢?”
      “神经性头痛。”
      周之然终于明白为什么商柏岑对“陈山山”这个名字有那么大的反应了。
      “TCD、CT、MRI……该做的检查一样也没落下。但是,都没有实质的病理改变。”商柏岑懊丧的说。
      “心理上的呢?”周之然继续问。
      商柏岑搓搓脸,轻轻摇头:“听奶奶说,我妈在生了大哥以后有点产后抑郁。隔了两年又怀上了我,这个抑郁就一直时好时坏的。”
      周之然叹气:“也是。产后抑郁有时候半年就好了,有时候一年两年的也不一定。生了你大哥又紧接着生了你,胎盘类固醇忽高忽低的,影响太大了。”
      “你知道那半年,我妈说头痛,说心情不好睡不好觉,我第一个反应是什么吗?”
      周之然瞪着眼睛,不确定的问:“你怀疑,你妈又怀孕了?”
      商柏岑自嘲一笑,说:“是。那时候我爸刚走半年……老两口挺恩爱的……”
      周之然噎住了,他觉得不可思议。好半天才说:“你爸,手术以后,在床上躺了三年吧?合着你觉得,什么样儿的医学奇迹都能被你们家占了先机?”
      商柏岑无奈摇头:“所以我说,我看着我妈挂在那儿,第一次感觉自己选错了专业……”
      看着周之然面带困惑,商柏岑接着说:“我后悔,自己读的是心理科,先入为主以为我妈抑郁症加重才走的;我后悔,学的不是法医,不然我可以坚持尸检,看看我妈是不是因为抑郁才走的……”
      “也就是说,你不认为你妈妈是因为神经性头痛,受不了了才走的?”
      商柏岑扔了烟头,右手握拳放在嘴边:“你告诉我,头痛得是什么样儿的程度,才会导致一个人主动的自愿的放弃掉自己的生命?”
      周之然语塞。神经性头痛是一种因为精神紧张引起的头痛,患者主诉常常表现为头上像戴了一顶“很重的帽子”。疼痛的部位一般在两侧太阳穴、后枕部和头顶几个部位,有的还会引起肩颈部位觉得不舒服。但因为神经性头痛而自杀?周之然想象不到。
      商柏岑语带焦虑的说:“根据我大伯和扬扬说的,大妈头痛已经有小半年了。如果照我妈的这种情况来说,我想到的原因只有三种:1、大妈有器质性神经损害;2、大妈因为某件事情诱发了神经性头痛;3、大妈可能有抑郁症。”
      周之然越想越觉得不对,沉默着摇头。
      “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对劲?几年前陈山山说我妈是神经性头痛,我妈走了。这次大妈,他又诊断说是神经性头痛,我觉得要么是大妈有问题,要么就是医生有问题。”
      “你怀疑……陈山山专业素质不够?”周之然看着商柏岑,怔怔的问。
      “我不怀疑医疗设备,设备是没有思维能力的,人体有没有问题,它可能会迟发现,但不可能会漏掉。可是医生,如果没有一追到底的意识,只凭着几个报告单就下诊断结论,是不是过于草率了?我妈,下了诊断半年时间就自己走了。到现在为止,这件事情梗在我心里,一想起来就难受。你知道我有轻微的蓝色盲吧?”商柏岑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周之然点头。
      “知道原因吗?”
      周之然不确定的说:“上大学那会儿没听你说过。先天的吗?”
      商柏岑说:“后天的。因为我妈,是用一根蓝色的丝巾……”他做了一个套脖子的动作。
      周之然怕他又难过,赶紧接话:“所以,你大妈的病必须要一查到底?”
      “对!必须要有个明确的说法,C市不行,我就去省外,省外不行,我就去国外。不能再像我妈那样,不明不白的就这么算了。如果大妈到最后真像我妈那样,奶奶和薛爷爷怎么受得了。大伯和扬扬,太惨了!”商柏岑脑海里浮现出妹妹那张年轻率真的脸,满腹心事的叹口气。
      周之然随口说到:“你也不要那么悲观。万一你大妈真的是被扬扬气的呢?”
      商柏岑起身,掸掸身上的烟灰,淡淡的说:“那我就当着大妈的面,揍扬扬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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