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惊寒

作者:佩尔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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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怀天下黎民事,难凉热血十年冰 (上)


      叶寒带着易至明父女、还有何老头回到怀王府后,阿笙就立即派人去湖州的文理镇、查探郭怀民此人是否在那,待证实了消息为真后,阿笙就让宋宇带着何老头、前往湖州文理镇,劝说郭怀民回怀州。

      只是这事事关重大、不可声长,所以为怕引起怀州城各方势力的注意、从中作梗,阿笙便让宋宇打着去湖州临近的梁州、借粮救灾的由头,暗渡陈仓,谁让这群铁公鸡、一粒米都不肯拿出来赈灾,现在他不找他们麻烦、转而去梁州“借粮”,他们应该会松一口气,在家好生歇一会儿了吧!

      宋宇不敢耽搁,带着何老头、日夜不休赶到湖州的文理镇,从在文理镇查证消息的探子口中得知,郭怀民现在在一处私塾任教,然后又一刻不歇、马不停蹄赶往那儿。

      但由于近日是私塾开学的时候,进出学生较多,宋宇在外一连徘徊了好几日,直到一日暮色落晚、学生走尽后,这才起身进了私塾大门。

      而对此时站在学堂内的陌生来客,郭怀民并不吃惊。

      几日前就注意到宋宇此人,只是见他相貌堂堂、看着正派,且一直在私塾外的茶肆坐着,不曾进私塾打扰,所以便没让人去报官,今日见他终于走进私塾来,他也好奇想知道、他究竟所来何事。

      “郭先生有礼了,在下宋宇,今特从怀州来到文理镇,有事想请郭先生帮忙。”

      郭怀民打量了一圈、站在堂中的年轻人,眼有怀疑,“你是从怀州来的?但我听你这口音、不像是怀州人士。”

      宋宇回道:“先生慧耳,确实如此。在下生于并州,自幼在并州长大,而后全家迁至京城,在下也是去年才从京城到的怀州。”

      “你是怀王的人?”

      “……”,宋宇抬头望着、坐在上方先生席上的郭怀民,甚是惊讶,“先生怎知在下身份?”

      他们今日才第一次见面,话都没说上几句,这人又是如何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郭怀民看着堂下、疑惑满脸的年轻人,为之解惑道:

      “怀州穷乡僻壤之地,天上飞过的鸟儿、都不愿在此歇下脚,你一个在京城见过人间繁华的年轻人,又怎会没事跑到那里去?而去年太子被废黜、贬谪至怀州,天下无人不知,我瞧你气度不凡,但这年岁却与废太子对不上,这才大胆一猜,你应是废太子的人。”

      只不过寥寥几句对话,此人就能准确猜出他的真实身份,可见这位郭先生观察之入微,这样也好,省了些交谈费时的弯弯绕绕,宋宇直接承认道:

      “既然先生已经猜出在下身份,在下也无需再藏着掖着。在下确实是怀王的人,这次来湖州就是受怀王之命、来请先生出山,回怀州治理怀河水患。”

      怀州,他的家乡,也是他的伤心之地,即使已过多年,可回想起当年发生的事,郭怀民还是难以释怀,委婉拒绝了:

      “老夫已离开怀州多年,对当地之事早已不甚了解,而且现在也已身老力衰,实在是无力帮怀王,还请见谅。”

      说完,郭怀民看着站在堂下的宋宇,正是少年意气风发、胸怀一腔热血,让他不禁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心里多有不忍,于是起身走近,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还请公子替老夫、向怀王殿下带句话。”

      “先生请说。”

      “这怀州之患不是一两天之事,有些事,不是他想改变、就能改变得了的,让他莫要再多管闲事,省得反受其害、伤到自己。”

      以免成为第二个自己,最后这句话、郭怀民没说出口,这是不愿想起的往事,更是他长在心里的伤,多年未愈,每想起一次就疼一次,实在是说不出口来,更无法向他人道。

      听罢,宋宇没有回话,只微垂着头,若有所思。

      其实对郭怀民会拒绝,他并不感到惊讶,因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记得在离开怀州之前,夫人特地将郭怀民当年辞官、离开怀州的隐情告知于他:

      说此人一心为民,岂料却反被自己的家乡人所害,这才伤了心,一走就是十几年,他这心里定是有气怨难平,所以要劝说此人回怀州,应不会很顺利,让他不要操之过急,一定要见机行事徐徐图之,最重要的是、要对症下药。

      方才听得郭怀民最后这一句劝说,可见这位郭先生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怀州之事的,既是这样,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宋宇以退为进,没有进而苦口婆心、劝说郭怀民,而是行礼谢过、他良言之劝,然后转而说着其它:

      “郭先生既然不愿回怀州,在下也不好强求,只是在下此次来湖州,同行之中有一位老者、说是先生您的故人,也想见先生你一面,现在就在私塾外等着,不知先生有空、可否见上一见?”

      刚拒绝了宋宇一次,郭怀民不好再拒绝他第二次,想了想、便点头应允了,只是当他看见、渐渐从外走近学堂的人时,袖中的手顿时一紧,握得手中书卷、褶皱成川。

      郭怀民看着跪在堂中之人,即便已多年未见、苍老满面,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何守仁?”

      “怀民小侄。”

      何老头一看见郭怀民,泪一下就落了下来,然后一声声凄苦哀绝的哭诉悔恨,便慢慢充斥满整个空荡静幽的学堂。

      暮色至晚,学堂光线也越发昏暗,郭怀民面朝堂内,前身陷于黑暗之中、看不清脸上神情,只以一身昏黄孤凉的背影、背对着两人,自始至终不曾转身,也一言不发,任身后何老头说着他当年是如何利欲熏心、带着山民闹事掘了他家祖坟,又说着他这些年的悔恨歉意、和他的报应,又哭着磕头请罪、希望他饶恕他当年犯下的过错。

      纵使已事过多年、伤痛变淡,但当当年的往事再次被强行勾起时,就似结好的疤、又重新被人撕开,无论他再怎么强装镇定、若无其事,也难抑制住悲愤与怨气、在胸中四处冲撞涌荡,为自己和自己的父母、鸣着不公与不平。

      怀州水患严重虽是天灾、但更是人祸,当地豪绅恶户为了使朝廷拨下来的巨额赈灾款、每年不断,所以每到雨季来临之前,都会派人破坏各地防洪堤坝,拿怀州数百万百姓的性命、换取朝廷的赈灾款。

      他自幼便见惯家乡百姓、深受洪涝之害,立志将其根治,所以当年他放弃、京城垂手可得的高官厚禄,自愿回到家乡怀州,一方面强力打压当地豪绅恶户,另一方面组织人员、准备在鹰嘴山口修建水库。

      只要将此水库修建好,怀河每年流到中下游的洪水、就可得到控制,但怀河上游的广大山区就会被淹没,这其中就包括、分散在各个山区中的村子山寨,所以劝说山民搬走,就成了一个不小的问题。

      他当时太过年轻,以为只要他一心为家乡百姓,百姓也会明白、体谅他的一片良苦用心,坚定地站在他这一方,可惜现实却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将他打倒在地,让他到现在都没能站起来。

      他到现在都还能记得,当他接到消息、匆忙赶至自家祖坟时,他一心为之的家乡百姓竟然一个个拿着锄头、掘着他家的祖坟,还将他祖先的骸骨、从棺木从拖了出来,扔在地上、踢踩肆意侮辱,而最让他没想到的是,带领这群人来掘自家祖坟的……竟然会是何守仁。

      他与何守仁乃是同乡,若按辈分、自己还应当喊他一声表姨父,记得小时候他还抱过自己、还带着自己下河摸鱼玩水,他自小也甚是喜欢这位表姨父,可偏偏就是这位、他心里视之为亲人的人,当年却带着头、将他家的祖坟给掘了!

      他的父亲因此觉得愧对祖宗、落下了心病,而后不久便因病身亡了,母亲与父亲感情甚好,父亲走了后、母亲身体也垮了下来,没过几年也过世了,他的家因此家破人亡。

      即便事情已过去十几年,即便时间已冲淡心里的伤痛,但若让自己原谅他,抱歉,他没有这么大度,不恨已是他的极限。

      “你当年为阻挠我修建堤坝、带人掘了我家祖坟,而后你全家遭遇洪涝因此丧生,也算是你的报应。我不会找你报仇,而你也不欠我什么,你我恩怨就此两清,所以你无需在此乞求我的原谅,是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以后莫要来此打扰我的清净。”

      那段往事太过沉重,也太痛,母亲知道他因父亲的死而自责不已,临终前特意劝他想开点,莫要一直陷在往事伤痛中、走不出来,耽误了往后余生。

      而他也一直谨记母亲的遗言,试着放下、忘却,然后在文理镇教书育人,成亲生子,安生过着他自己平静、温馨的小日子,若不是今日突然再见到何守仁,他估计永远也不会想起那段沉重的往事,再被往事侵扰,痛苦不已。

      可何老头听见后,更是不肯起。他这怀民小侄、虽然嘴上说着不恨自己,但他怎会听不出,他心里仍怨着自己、恨着自己!

      记得他小的时候、可是最喜欢自己这个表姨父了,每次自己从他家离开时,都会抱着自己的腿、不让自己走,可如今,却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愿,但这又怨得了谁,都是他自己自作孽、不可活!

      这么一想,何老头又是一阵老泪纵横,本想再求上几句、请郭怀民原谅,但一旁宋宇见郭怀民脸上、气怒仍盛,怕何老头再说彻底激怒到他、将事情搞砸,便立即上前制止了何老头,然后扶起他向郭怀民告辞离去。

      “杏坛乃传道授业之地,只容得下朗朗读书声,宋公子还请以后、也莫要再来了。”

      暮色已晚,天已蜕变成了夜,晦暗不明、但依稀可见院中路,但屋宇檐瓦下的学堂、却提前落入了深夜,漆黑一片。

      已走至堂外的宋宇听到后,忍不住回头、望了身后的学堂一眼,却怎么也望不见、陷落在黑夜中的郭怀民,只有从堂内穿过吹来的晚风、泛着夜的深凉,像极了郭怀民方才、说与自己听的话语。

      第一次见面就揭人家伤疤,郭怀民对自己有气也是应当,宋宇也心中有愧,只是大事当前,有许多小节、他实在顾及不了,殿下、还有怀州越发焦灼紧张的局势,都在等着他带郭怀民回去。

      可最后,宋宇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就这样扶着抽咽不止的何老头、和着渐渐暗下来的夜色,默默离开了私塾、回了客栈,之后,也没再去过私塾劝说郭怀民。

      直到又过了几天,他们准备启程回怀州时,宋宇才又去了私塾、找了郭怀民一次,不是劝说,而是告辞。

      “前几日叨扰了先生,惹得先生不快,还请先生海涵,今日特地备了些小礼、前来致歉,还请先生收下,莫要推辞。”

      今日宋宇换了一身白衣学服,风度翩翩知书达理,甚是儒雅,让郭怀民完全联想不到,他就是前几日手持利剑而来、攻击性十足的黑衣少年。

      许是此原因,又许是几日光阴消了气怒,郭怀民看着宋宇顺眼了许多,大度回道:“当日让何守仁进来、也是事先经过我自己同意的,与你无关,你无需有愧,更无需向我道歉,至于这些礼物,你还是拿回去吧!”

      郭怀民气性高洁,他既不愿收礼,宋宇也不好勉强他、便让一旁随从收走,然后与他说着自己今日的来意:

      “怀州事态紧急,明日在下即将启程回去,今日是特来向先生告辞的。在下这里有一封怀王殿下、写给您的亲笔信,上次走得太急、忘了转交给您,今日特地将此送来,还请先生收下。”

      话虽说得这么“客气”,但宋宇将信从袖中拿出来,并没有给郭怀民再拒绝的机会,直接将信放在茶案上、就起身告辞离开了,动作快得、郭怀民根本插不进一句挽留之话。

      待宋宇走后,郭怀民静静看着、躺在案上的那封书信许久,犹豫再三,还是伸出手来、将之拿起一看,然后,便再难放下、放开。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私塾大门便缓缓从内打开,然后就见郭怀民拿着一包袱走了出来,却见大门外停满了马车,马车旁、宋宇立身站着,裤脚上沾满了露水,看来早已等候他多时。

      “你怎么知道我会跟你回怀州?”郭怀民走下台阶问道。

      宋宇向郭怀民先拱手、行了一大礼,然后才回道:

      “先生当年高中榜眼,本可留在京城为官享尽荣华,却主动请缨回了怀州,可见先生心里装着家乡百姓,想为家乡尽一份绵薄之力,胸中有此伟大志向,即便十年饮冰、亦难凉热血。

      而且第一次见面时,我只说来自怀州去过京城,先生便能一下猜出、我是怀王的人,可见先生并非如您自己所说的那般、闲云野鹤不问世事。

      在下看得出来,先生心里是仍放不下怀州百姓的,殿下也说过,先生是真正心怀、怀州百姓之人,在看完信后,自会随我一同回怀州。”

      “远隔千里、却能料事如神,也不知怀王究竟是何等神人?”听后,郭怀民不由感叹道。

      “先生到了怀州,不就知道了?”

      长鞭一扬,烈马一声急促的嘶鸣、随即划破小镇宿夜未醒的宁静,高圆的车轱辘、急速转动碾压着地上的路,然后带动着整辆马车,飞快行驶在还无一人的长街上,将前方弥漫着的重重浓雾冲散、撞碎,一刻不停向怀州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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