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惊寒

作者:佩尔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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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云一别十余载,今日他乡又逢君(上)


      山阳县处于怀河中游,与处于下游地区的怀州城、只有几百里,可这里的情况、却与怀州城截然不同。

      原以为怀州城的灾情、就已经够严重了,可到了山阳县后的这几日,所见所闻已远超乎她的想象,叶寒这才明白书上所写的“饿殍遍野”四字,并不是简单的夸张之言,而是真实发生且存在的:

      从人口密集的山阳县城、再到城外人口稀疏的乡下村庄,随处可见饿死的人、被一群又一群的野狗啃食得白骨尽显,有大人也有小孩,一具一具散布在道路两旁,被一团又一团嗡嗡作响的黑色腐蝇、蚕食尽最后一点血肉……

      叶寒放下帘子不忍再看,这几日所见、早已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用“惨不忍睹”四字、来形容山阳县的惨象都是轻的,这整一个人间地狱,

      难怪阿笙筹措灾款之心、如此急切,因为早一日筹措到灾款,在这道路上的、就是一个个活生生行走的人,而不是一副副白骨嶙峋的残骸。

      马车哒哒不停,疾驰而过的风吹起车帘一角,远处,一道贯穿怀河的灰白墙体、赫然窜入眼帘,与前后上下、浑浊发黄的怀河河水、形成鲜明的不同。

      她若没猜错,那低矮得与上方洪水、几乎齐平的灰白墙体,应该就是山阳县境内的那处防洪堤坝,也是她们今日的目的地。

      这几日她们在山阳县城内、四处小心打探当年那位怀州太守之事,可惜却一无所获,倒是在一处茶铺歇脚时,无意间听到几个当地人、感慨今年洪灾之重时,偶然提到一句、“那位郭太守若是还在就好了,这洪涝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当时她一听,立即心生一振,连忙向这几人追问了一番,但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打探到当年那位太守叫郭怀民,怀州余安镇人氏,再多的、这几人也不知晓,不过却给她们指了条、不知真假的道:

      说在山阳县、防洪水库旁的高家村,有一个姓何的老头,因巡洪及时、救过许多人的性命,在当地甚是出名。听说他也是余安镇人,与郭太守是同乡,应该知道些这位郭太守的消息,所以她们今日才会赶往此处。

      高家村与上游山区临近,地势相较于平原地区的山阳县城、要高,虽然这里也受洪涝侵害、但影响不大,而且附近常有山民、将采摘捕到的山货拿到这儿卖,所以一进村,这里并没有看见一路而来的惨象,只是房屋多有损毁。

      乡村宁静,叶寒一行三人连转了村里几条大路、都没见到几个人,不过倒是在一处岔口的小路里、看见有五六个人围站着,不知在干什么。

      叶寒看见、不由起了好奇,也走了过去,看见在土墙上、斜靠着一麻布做的简易旗杆,上面写着“带人写信”四字,她这才明白、这团人在这儿是为何。

      原来怀州此地、由于水患严重,每年发大水、都有人与家人冲散,若是飘到下游被人救起,则会请人代写书信送到家、告知自己还活着;若是家人无碍,也会请人代写书信、给各地的亲友互相报个平安,让其安心。

      因为此种需求较大,所以在怀州便兴起了、代人写信的行当,专为不识字的人写信寄平安。

      热闹看过,好奇心解,叶寒自是无心留恋在此,然而当一人起身离开,叶寒透过短暂的空隙,看见坐在书桌后的那个写信之人,顿时惊愕不已,难以置信,喃喃自语道:“他怎会在这儿?”

      于一和秋实不知、叶寒脸上惊讶从何而来,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可一人拿着信刚离开、又瞬间被后面的人填满,两人看见的、也只是一排用人的背影围城的人墙,根本难以得知、叶寒为何所惊。

      叶寒没有立即上前,也没有开口吱声,只带着于一和秋实、排在写信队伍的后面,耐心等着前面的人一个个少去,然后一点点缓缓靠近,直到终于轮到她。

      “你怎么在这儿?”

      漫长的等待、早已将叶寒的耐心消耗殆尽,只剩好奇占据满心,所以见坐在木凳上的老妇人、还没起身离开,叶寒就迫不及待问出了口,对着坐在书桌后的写信先生,她曾经在并州认识的故人——易至明。

      易至明刚写完一信,笔还未完全落在笔搁上,就听见头上落下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奇怪问话,而更奇怪的是……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似曾相识。

      好奇使然,易至明立即抬头一看,当看见出现在桌前的叶寒时,也是同样的惊愕不已,难以置信,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坐在木凳上的老妇人、收好信起身离开告辞,这才将他拉回神来。

      “多谢王夫子了,这是代笔费,您收着。”

      易至明僵硬站起身来,接过老妇人递过来的铜板,简单回了声谢,然后看着近在咫尺、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叶寒,这才相信、眼前所见这一切是真的,非他幻觉。

      “王夫子?”

      显然,相较于易至明对自己、还活在人世的惊讶不解,叶寒对、他人对易至明的这声陌生称呼,更感兴趣。

      并州一别已有十几载,其中发生的经历波折、又岂是一两句能说清的,所以听到叶寒的疑问后,易至明一时间、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时,更不知该如何回答、当初帮助自己脱里苦海的叶寒,而他却自甘堕落、沦落至此,实在是无颜见她。

      “爹爹……爹爹……”

      正当两人谈话陷入僵局时,这时,忽响起一焦急的稚嫩喊声,然后就见一旁关着的木门、从里面打开,飞快跑出一个小女孩来,睡眼惺忪、还带着泪,看样子是刚睡醒起来。

      “爹爹,你去哪儿?织织醒来都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不要织织了。”

      小女孩不大,大概四五岁的样子,被易至明抱起在怀,小手紧紧抓着易至明的衣衫不放,瘪着小嘴,软乎乎的小脸上、却鼓鼓着,毫不掩藏自己的小生气,看着真是可爱极了。

      叶寒不由好奇问道:“这是?”

      “这是小女,织织。”易至明连忙向介绍道,然后又对女儿轻声哄道,“织织,这是以前救过爹爹的恩人,快叫人。”

      织织被教育得很好,虽还有些起床气没去,但还是听着易至明的话,看着眼前冲着她笑的温柔婶婶,也笑着喊人道:“婶婶好,谢谢婶婶救织织的爹爹。”

      叶寒是个没女儿缘的,看见易至明有这么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儿,心里自是喜欢得不行,若不是左手少力,她真想抱在怀里、好生疼爱一番。

      故人相逢,易至明自是没了心思再做生意,于是早早便收了摊,让后面要写信的人明天再来,然后将叶寒三人请进了家中。

      易家清贫,几方褐黄土墙、便构成简单的三屋一院,就算是平日里接待客人的主屋、里面的家具也简单得可怜,一方古朴的老榆木桌案、再加上几把泛黄的竹椅,便是屋内所有的陈设。

      易至明厨房端了茶出来,茶香不浓,茶水清淡,却已是用尽家中最后一搓茶底,怕茶水单薄、怠慢了叶寒,他还去隔壁邻居家、买了几个红糖发糕和一小袋新鲜山枣,

      虽是普通,却已用尽他今日所有的代笔费,可即便是这样,也才勉强凑齐一盘寒酸的茶点,难以见客,毕竟,坐在主屋内的那位故人……可是享尽人间富贵的天家人呀!

      但显然易至明的担心有些多余,当他犹犹豫豫、端着茶点放在桌上时,叶寒并未注意于此,而是低着头、只顾着与坐在她腿上的织织说话,倒是织织闻到红糖发糕的香甜味,伸着小手向易至明要吃的。

      易至明看了看织织,又看了看叶寒,有些尴尬和为难。

      因洪水频繁断路,来村里贩物的货郎已许久不来,盐糖稀缺,隔壁家也是因为儿媳妇刚生了孩子、坐月子需要补品,全村这才东拼西凑、凑了一点红糖给了隔壁家,他方才也是好说歹说、人家才卖了他几块红糖发糕。

      若是平日,织织要吃,他这当爹的自是毫无犹豫给她,可今日这物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客人未吃、哪有给自家孩子的道理,可他看着织织望着他的渴盼眼神、还有瘦了不少的小脸,他又实在说不出、让织织伤心的话来。

      倒是叶寒看出了易至明的为难,主动拿起一块红糖发糕、递给织织,笑着问道:“织织喜欢吃甜食?”

      “嗯嗯嗯!”织织大口吃着红糖发糕,塞得小嘴满满的,根本回不了话,只能向叶寒点头回应。

      叶寒摸了摸织织、胀鼓鼓的可爱小脸,然后手指着秋、与她继续说道:

      “你看到这个大姐姐没有?她兜里可有好多好多的糖。除了糖以外,她还有脆脆酥酥的云片糕,香香软软的枣泥酥,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织织如果想吃,就跟这个大姐姐一起去马车里拿,好不好?”

      织织还是个小女孩,听见有糖吃,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可又想起爹爹教过她、不可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吃,心里一时纠结得不行,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她又实在是想吃温柔婶婶说的糖糖、云片糕、还有枣泥酥,于是只好睁着眼睛,可怜巴巴望着易至明。

      易至明是个慈父,哪见得女儿这副可怜模样,而且他也明白叶寒是有话与他说,这才找了这个借口支走织织,自是不会拒绝织织的请求,便点了点头同意了。

      得了爹爹的允许,织织像只出笼的小鸟、一下就朝秋实跑了过去,然后拉着她的手,很快便出了门。

      叶寒有话要跟易至明单独说,也让于一也出去在门等着,也顺便看着秋实和织织,省得两人跑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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