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惊寒

作者:佩尔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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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水又生波澜起,终还是争不过命(一)


      也不知是春暖日盛、还是初夏临近,叶寒最近吃得很少,每次常嬷嬷看见端进去的膳食、几乎又原封不动端出来,心里颇是担心她的身子。

      自太子殿下生辰那夜之后,娘娘就一直心情不佳,郁郁寡欢吃得不多,如今再这么食欲不振下去,娘娘这身子怎么受得了,可她身为奴才,也不敢越权多管主子的事,只好叮嘱秋实日后每顿多做些开胃的菜。

      秋实也按着常嬷嬷的吩咐、每日变着花样地做着菜,虽然叶寒每次也仍吃得不多,但也没出什么事,可今日却奇了怪,菜刚端进去还没吃一口,叶寒就弯腰大吐特吐起来,吓得常嬷嬷连忙叫人把解白请来,一诊才知,竟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常嬷嬷知晓后大喜过望,连忙找了个腿快的、去成德殿向青川报喜,又赶紧吩咐秋实、再去做些清淡可口的小菜来,见殿中绛桃香太过浓郁、怕熏着叶寒,又连忙张罗着人、换了个清雅舒心的水莲香来,一时间长宁宫上下热闹不已。

      殿中宫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而叶寒这个当事人却神色平淡、没什么反应,就仿若一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一般,解白见状,心有思量,于是以还需安静细诊为由、让宫人暂且退了出去,只剩下他与叶寒两人在殿内独处私语。

      叶寒再度有孕、确实是出乎她的意料。她记得刚进宫给叶寒治手时、曾也给青川把过脉,他身上的余毒并未清,按理来说叶寒是不可能有孕才对,所以自己当时替她治伤时,才直接忽略了这个可能,没给她准备避孕汤。

      如今想想,解白才后知后觉,这帝王手段真是缜密厉害,暗中将身上的余毒解了,杀得她措手不及,只是他是如愿以偿了,却可怜了叶寒和她腹中的孩子。

      解白甚是自责,于是想着法子补救道:“你之前受伤,我一心只放到你的伤势上,忘了及时给你避孕、让你再度有子。是我大意了。你若是需要,我可开副方子,让孩子神不知鬼不觉流掉,不会伤到你的身子。”

      不是她为医不仁、视人命如草芥,只是这孩子来得着实不是时候!

      以叶寒现在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不适合孕育孩子,更何况她与青川之间的夫妻矛盾、根本就难以调和,有了这个孩子并不能缓和、甚至解决两人之间的矛盾,除了加重叶寒的压力、让她的处境变得更为艰难外,百害而无一利。

      叶寒静坐不动,右手只轻轻护着自己的小腹,轻垂着头,对解白说的话、迟迟没有回应。

      殿中,新换上了的水莲香轻烟慢缕,缭缭绕绕渐沁人心,让人不禁联想起薰风初盛时、江南田田荷叶中,那一支支低头含羞的水莲,温柔无限里更有万种风情,只可惜长安偏北水风寒,娇莲去颜失色,凉风一过后,剩下的也只有凄楚可怜。

      解白也是作母亲的人,她怎会看不出叶寒的犹豫与不舍,若设身处地,自己恐怕也做不到、如自己方才言语中的那般果决与狠心。

      看着叶寒垂头不语的可怜模样,解白也莫不忍心,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说道:“我记得当年在云州时,那位宁姓公子因家国有难,才不得不另娶她人、负了你,”

      边说着,解白特意抬起头看了叶寒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没什么反应,这才放心继续说道:

      “可你当时仍毫不犹豫、直接与他一刀两断,半点情面也不留,而如今他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你,你为何却反倒变得犹犹豫豫、心软如水?这可一点也不像你。”

      “……不一样。”叶寒开口回道:“我与南之生于情,止于情,我们之间除了爱情再无其它,虽然纯粹干净但断起来也简单容易,可我与……他却不同,”

      提及青川时,叶寒话忽顿了下,似有哽咽:

      “我与他之间除了有爱情外,还有亲情,还有阿笙,还有这么多年多年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的情谊,我们之间的牵绊太多太深,想要斩断,谈何容易。而现在我身上又有了他的血脉,你让我如何断?”

      面对叶寒这一“疑难杂症”,解白束手无策。即使她有神医之名,可仅限的、也只是这世人□□上的病痛折磨,而这人心里的病与痛,她实在是有心无力。

      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叶寒心里这个病,这世上也可能只有、那个让她得病的人才能治得好,于是解白不再多说,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解神医,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几个孩子是他的,对吗?”

      解白正侧背着叶寒收拾药箱,突然听见叶寒这么一问,身子忽僵了那么一下,可也就是那么一下似画面的定格,答案显而易见,叶寒心里瞬间哀凉一片。

      其实刚才当那熟悉的孕吐、突然涌上喉咙时,她就大概已经猜到自己有孕了,可她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惊喜,而是失望、难以置信——

      如果她真有孕,那就说明朱娉婷等人生的孩子、就是青川的无疑,那……她与阿笙、还有她腹中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对他而言又算什么?

      所以即便在解白来后、确诊她有孕后,她也仍不愿相信,也许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误会、也说不定,也许……那几个孩子不是青川的。

      她千万百计找着借口、逃避这个已快落到她头顶的事实,畏畏缩缩、犹犹豫豫、装聋作哑,一直拖着、不敢向解白询问,直到解白快要离开时、她才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来,虽已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可当事实终于砸到她身上时,她浑身上下、还是说不出的疼与痛。

      一瞬僵硬之后,解白很快恢复如常,虽然明知道叶寒是误会了此事,但顺着她的误解回道:“他身上的余毒虽霸道,但他内功深厚,长年累月下亦可自行化解,并非一定需要解药解毒。”

      叶寒双眼泛红,强忍着悲伤问道:“为什么要骗着我,为什么不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我?”

      若是一开始就知道、那几个孩子是青川的,她也许……就不会对他还抱有这么多希望,也许她现在也不会这么伤心难受?

      身后,叶寒细细弱弱的哽咽声、幽幽传来,顿时,满殿沁人的水莲香更让人联想到、被秋雨彻夜拍打的枯荷,枯萎满落哀凉。

      解白心中满是不忍和愧疚,嘴忍不住张了张,但为了她好、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毕竟这种事长痛不如短痛,然后从药箱中拿出一细颈白瓷小净瓶、放在一侧的矮案上,只说道:

      “你刚有孕不到两月,胎像不稳,最易滑胎,你自己……好生注意。”

      说完解白就走了,叶寒独坐在殿中,一动不动看着那瓶几尺之遥的白瓷药瓶,却一直未动。

      她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虽然现在还瞧不出来什么,可她却知道在那几寸后的皮肉之下,在那细小却温暖的胞宫里、孕育着一个鲜活的生命,那是她的孩子,是阿笙的弟弟或者妹妹,更是她血脉的延续。

      她怎舍得不要它!

      虽然它现在还是一个指甲大小的胚胎,她也舍不得,就像她跟青川之间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一样,即便已残破不全、丑陋不堪,但……她仍还是舍不得呀!

      去成德殿报喜的人、就像是天上飞翔的喜鹊,很快就将叶寒有孕的喜事、带到了成德殿。

      陈福一听,也是惊讶得不行,连手中的拂尘都没能握住、掉在了地上,陈禄看见连忙弯腰去捡,可再抬头早没了义父的身影,只听见偌大幽长的殿廊里、不断回响起义父惊喜难掩的报喜声。

      “陛下大喜!陛下大喜!!”

      陈福实在难掩心中喜悦,竟连礼仪规矩都忘了,未听青川传唤就直接推门进来,引得殿中正商议国事的大臣们、齐刷刷望了过来,目光好奇但指责更甚,要知道未经传召、私闯天子内阁,按宫规应是死罪,只是正坐殿中龙位上的帝王未发话,他等臣子也不敢越俎代庖、责罚天子近侍。

      “何来大喜?”

      看着站在门边气喘个不停、却满脸兴奋难掩的陈福,青川也莫不生了好奇。陈福行事沉稳,飞火雷落在他脚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究竟是何天大喜事、能让这个老江湖破了功?

      见满殿大臣还在,陈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稍稍收敛了下自己的神容,连忙跪下禀告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有孕了。”

      陈福不说还好,一说,顿时惊得满殿生起千层浪来,大臣们纷纷面面相觑、亦震惊不已,连忙持正手中笏板,朝青川郑重行拜、恭贺再得嫡子,却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此时惊愕满脸,仿若对听见的这个喜讯、不敢相信一般,连忙站起身来问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

      “老奴哪敢欺骗陛下,此事自是真的,千真万确。方才长宁宫派来报信的侍从,老奴拉着他前前后后、问了好几遍,皇后娘娘确实是有喜了,已快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青川听后,顿时喜出望外,激动得扔下殿中一众臣子,直接就跑了出去。他要去长宁宫看看姐姐,还有他们的孩子。可刚出了成德殿,从云色泛白的阴天中、落下的明亮白光,刺得他瞬间就清醒过来。

      漠漠复霭霭,半晴将半阴,这是春末夏初时特有的阴阳天,他清楚地记得两年前,也是在这个春末夏初、芍药花开的时节,他是如何一怒之下伤了姐姐,铸成大错。

      而这次,他绝不能重蹈覆辙!

      即便他现在欣喜若狂,恨不得一下就飞到姐姐身边、将她抱入怀里,与她倾诉着自己的欢喜、和对她日日夜夜说不尽的想念,可他也清楚姐姐不想看见自己,自己若直接跑到她面前,估计又会惹她生气,对胎儿和对她都不好。

      还是忍忍吧,等孩子生下后再说,他两年都等过来了,还怕再等十个月。

      “陈福。”
      “陛下。”

      “你去让御医院多备些安胎的药、送去长宁宫,还有姐姐以后的日常饮食也得多注意,姐姐孕期肯定会挑嘴,得让御膳房多做些好看、好吃的新花样让她多吃点,要不然她这身子受不住。”

      回想起姐姐当年怀阿笙后期的时候,什么都吃不下,身子瘦得只剩下个、高高隆起的大肚子有点肉,他光想想就有些担心。

      陛下突然在殿门前停下,一动不动沉思良久,这其中的犹豫担心、陈福都明白,于是听后立即回道:“陛下放心,这些事老奴定刻在心里,日夜都不敢忘。”

      青川听后点了点头,陈福办事他自是放心,只是关心难抑、还是忍不住又叮嘱道:

      “解白医术精湛、远胜御医院众人,你让她日后每天都去长宁宫、给姐姐请平安脉,务必要保证姐姐和孩子平安生产。”

      陈福回道:“陛下的旨意,老奴定会一字不漏、转达给解神医。”

      “还有,你等会儿去长宁宫时,千万别提及朕半个字,她不喜欢听见有关我的事。”

      “这事陛下不用吩咐、老奴也知道该怎么说。还请陛下放一万个心,等会儿老奴去了长宁宫,定用这三寸不烂之舍说得娘娘心花怒放,也逗得娘娘腹中的小皇子也跟着乐不开支。”

      这两年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心思、他都看在眼里,只是皇后娘娘因之前那件事、冷了心,不愿理会陛下,陛下也不敢去看皇后娘娘,只好把心思都埋在心里。

      如今皇后娘娘再有孕,想来定是老天见怜,让两人借此机会重归于好,他这个当奴才的光想想、都忍不住为他们高兴,自会卯足了劲儿把事办好,不负圣恩。

      陈福领了命、立刻就出发去了长宁宫,青川站在鸾台上,看着陈福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然后再望着、头上这片阴晴不定的春暮天,手握紧玉栏、心里信心十足。

      上一次就是有了阿笙,姐姐才愿意慢慢接受了他,而这一次有了这个孩子,他相信姐姐也会渐渐原谅他的,无论是十月、两年还是一辈子,他都愿意等,等到姐姐愿意重新接受他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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