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惊寒

作者:佩尔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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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江南古时路,古时路上今人行


      云破天青,夏首初晴,转眼又合拢成阴,细雨无边潇潇下里、渐渐蔓生出云烟重重,悄锁长安千万人家,像极了正值梅雨时节的江南,飞雨叩檐、柳色含烟,似倚楼人数月不干的濛濛泪眼,即便岁月流转千年,哪怕在这座用钢筋为骨、水泥为肉铸成的现代化城市里,也仍抵挡不住它的步伐,依旧年年如期而至,似尾生之诺、绝不相负。

      雨色和烟、满城雾霭,许鸢走出房间,看见窗外已连续数日的阴雨绵绵,心里就忍不住为后天出发的地质勘察工作、感到担忧,这次去的地方是处于两省交界的七浦镇,那里山多路险、本就不易展开工作,再碰上这种天气,估计这次行程又得耗上些时日。

      视线收回,前面由露台改建而成的阳光花房里,一片绿意盎然、繁花似锦,一淡雅的中年妇人在花丛中间、来回忙活着,乐此不疲。

      “妈,你又在侍弄你这芍药了。”许鸢边说着,边向又在花房中的许母走去,她就不懂了,花房里种的芍药、数来数去就那几盆,妈干嘛每天都得到这花房看个几遍,又不会丢。

      瞧见女儿走了过来,许母笑着耐心解释道:“芍药娇嫩,不似其它花卉皮实好样,得精心养护着才行。尤其是像这样潮湿的梅雨天,一不小心就容易感染上黑斑病,所以每天得多观察几遍,注意通风,要不然我一年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养盆花还这么多事,许鸢听着就嫌麻烦,双手抱着许母、靠在她的肩上撒着娇,假意吃醋道:“妈,你对你这芍药,简直比对我这亲闺女还要上心。”

      许母放下花剪、轻轻拍了拍许鸢的手,轻叹道:“你这工作经常往外跑,一个月就没有几天待在家里的,白天你弟又要去学校,我和你爸两个退休老人,还不得给自己找点事干,打发打发时间。

      说来你可能还不信,我当时逛花市、看见这芍药时就想,等你结婚的时候,妈就用自己亲手种的芍药、给你做捧花,到时你拿着肯定好看。”

      “妈,你想得也太远了。”客厅里、坐在地毯上的许望听见,立即插了一嘴,边打着篮球游戏、边调侃道:“老姐这些年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别说男朋友了,家里连个找老姐的异性电话都没有,你等老姐结婚,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女儿这些年忙于工作,都二十七了还没成家,这一直是许母的一块心病,最听不得有人说这样的话,就算是自己儿子也不行,所以还未等许鸢开口,就立即训道:

      “你这孩子,哪有这么说自己亲姐的,你再这样,小心我把你的iPad没收了。”

      iPad是他的命,许望自是不敢忤逆母上大人之命,所以对站在母上大人身后,狐假虎威、挑衅笑着他的老姐,也自是敢怒不敢言,双手抱紧iPad瘪了瘪嘴,只敢小声嘀咕道:“本来就是。”

      此时,许父从厨房探出头来,“准备吃饭了”,见许望又坐在地上打游戏,于是喊道,“望望,快进来端菜。”

      别看许望一天跟个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可一碰见许父,就像扎漏气的皮球、虚得很,听见让他去厨房端菜,就算心里再不愿意,还是恋恋不舍放下、自己正打到最高潮的篮球游戏站了起来,可脚还没迈出一步,就听见,身后老姐那含讽带笑的声音、不停催促着自己,

      “旺旺,叫你呢,还不快去。”

      “不许这样喊我!”

      平日里在学校,同学没少拿他的名字开玩笑,就像跟逗狗一样逗着他玩,所以许望最讨厌有人用这种语气喊他了,于是怒从心起、中气十足冲许鸢喊道,然后又连忙跑到许母那儿、再次抗议道:“妈,我强烈要求,我要改名字。”

      见儿子一直没进厨房,许父只好把先做好的菜端出来,然后就听见许望的话,直接否了,“改什么名字?许鸢,许望,合起来就是美好的愿望,多好!”

      “老姐的鸢是纸鸢的‘鸢’,根本就不是愿望的‘愿’,既然老姐都不是愿望的‘愿’,那我的名字也不用取愿望的‘望’,为什么不……”

      许望正据理力争辩驳着,可回头一看、许父早回了厨房,根本就没听他说话,他有些伤心,只好把最后的希望放在许母身上,“妈……”

      “这两字读起来都差不多,没必要改来改去、再跑一趟公/安局,多麻烦呀!”

      在这事上,许母与许父意见一致。

      她记得当年生女儿的时候,他们夫妻俩还在乡下支教,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一只纸鸢、落在了他们房上,然后女儿就呱呱落地了,后来取名字时,老许跟她说起这事,觉得女儿跟这只纸鸢有缘,便以“鸢”字取为女儿的名字。

      见爸妈都不同意,一旁老姐还一个劲儿地笑他,许望下不来面心气不过,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你们偏心!”

      这样的事,许望每个月都要闹上几回,这在许家早已习以为常。

      许望的出生是个意外,一个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意外。

      当时许鸢刚考上大学,许父许母想着肩上的担子、终于可以放下,于是两人就来了个全球旅行,想重新找回年轻时的感觉。也不知道是沿途风景太美,还是某晚月亮太美惹的祸,两人一时激情过了头,许望就这样措不及防有了。

      本来许父许母是不打算要的,毕竟他们都这个岁数了,再生一个实在没有足够地精力跟体力、再养一次孩子,若他们不幸走得早,这份负担最后还得女儿替他们扛,他们实在是不愿意拖累女儿,所以打算悄悄去把孩子做掉。

      可许鸢聪慧,周末回家时,敏锐观察出许母精神不好、吃得也不多,但整个人却莫名胖了许多,就这样在许鸢的一再诱导逼问下,许父许母两人这才不得不承认了再有孕一事。

      最后也是许鸢出于对许母身体状况的考虑,一锤定音,让许母把孩子生下来,毕竟像许母这种身体健康的高龄产妇来说,生孩子是有一定危险,但跟打掉孩子对身体的伤害来比,实在是相之甚小。

      所以,许望能来到这世上多亏了许鸢,虽然两人相差了十九岁,平日里总是拌嘴斗气,但姐弟俩的感情也是实打实地好。可转念想想这也是必然的事,许父许母两人都是大学教授、高级知识分子,对孩子的教育甚是重视、从不溺爱,无论是对许鸢、还是许望这个老来子,都是如此,

      所以遇见许望撒泼打滚,两人都直接视若无睹、默默走开,绝不顺着他的脾气来,任他闹个够,反正没了观众,他这苦肉戏也演不了多久,自己也会像个没事人一样,拍拍屁股起来走了。

      不过许鸢经常出差、回家得少,对在地上撒泼打滚的许望,确实做不到许父许母这般冷静理智,见许母走开去了厨房,自己则留了下来哄许望。

      “生气了?”许鸢伸手轻轻推了许望一下,许望拿乔,连忙晃着身子、不要许鸢碰,见状,许鸢笑了笑,蹲下来再次问道:“真生气了?”

      “哼!”许望平日里哪享受得到这种待遇,见许鸢这般哄着,他自是顺着竹竿就往上爬,鼓着小脸怎么就不肯消气。

      许鸢也不急,缓缓站起身来,从衣兜里拿出、两张印着科比头像的门票,在许望眼前晃了几下,边“遗憾”说道:“本来还想带你去参加科比这次中国行见面会的,但看你这样,我只好另找他人了!”

      果不其然,许望双眼一亮,立即伸手去抓,可惜许鸢技高一筹,手一扬就瞬间躲了过去。

      “科比科比,我要去看科比!姐,亲姐,你带我去好不好?好不好?”

      刚才还一脸气呼呼的许望、瞬间变成哈士奇,抱着许鸢又是撒娇又是求请,那狗腿子的模样,真是看得端菜出来的许父许母、不禁笑出声来。

      许鸢将门票高高举起,居高临下看着许望,好笑问道:“不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一定是老姐你看错了。”许望边讨好说着,便奋力伸手跳着去抓,可无奈人小身太矮,怎么够也够不着,可把他急坏了,只能像盯着肉骨头的小狗一样,围着许鸢转来转去。

      “那爸妈还偏心吗?”许鸢有心逗他,就是不给,继续问道。

      许望立即回道:“不偏心不偏心,一点都不偏心!就算爸妈偏心,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谁让你是我老姐呢!姐,你就把科比的门票给我好不好?”

      看着许鸢手中的门票,许望真是望得望眼欲穿,这心更像是被什么烧着般、急得不行,无计可施之下,只好睁大眼睛、可怜巴巴望着许鸢,若是再看上一会儿,许鸢估计着这小子真能留下几滴泪来。

      听见爸妈喊吃饭,许鸢这才把门票递给许望,“行了,不逗你了,拿着收好,我去帮爸妈拿碗筷。”

      门票到手,许望喜不胜收,连忙放在夹克内兜里藏好,而对提供他门票的大佬、自是殷情备至,连忙伸着手、扶着许鸢到餐桌坐好,“这种小事怎能劳烦老姐您?您坐好,让我来。”

      看到正端汤过来的许母,许望也立即把她也拉下坐好,笑着说道:“妈您也坐,别累着,这些事都交给我。”

      许望这变脸本领,许鸢真是看得叹为观止,不禁感慨道:“许望,你不去拍领导马屁真是浪费了。”

      “谢老姐夸奖!”许望猴精,嬉皮笑脸回道,然后就去了厨房,帮许父端菜拿碗。

      这边餐桌上,许母也正问着许鸢,“这门票应该不便宜吧?你也是,何必为了哄你弟、浪费这么多钱?”

      许母虽不懂体育,但对这个打篮球的美国人还是知道的,像这种国际知名明星的见面会门票,哪是女儿这种工薪阶层能负担得起的。

      “妈,你放心,你女儿我还没有这么伟大到、拿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就去买两张见面会门票、哄许望高兴。”许鸢边盛着汤、边回道。

      许母想想也是,就女儿这种月光族、工资光自己都不够用呢,哪还有余钱买这种昂贵的门票,于是放下心来,伸手接过许鸢递过来的汤,边好奇问道:“那这票哪来的?”

      “你还记得我上大学时,比我高几届的那个富二代师兄不?”见许母点了点头,许鸢继续解释道:

      “他也是科比的球迷,很早就买了两张、准备带女朋友一起去看,谁知道他女朋友医院这周周末加班,去不了,但又总不能为了去看科比、而把自己女朋友晾在一边吧,所以他就把这门票转送给了、我这个当初撮合他们大好姻缘的红娘,算作感谢。”

      边说着,许父和许望把余下的菜都端上了餐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闲话家常不断。

      旁边,许鸢对一脸兴奋得不行的许望,说道:“这次科比见面会是在十五号、星期六晚上,我大概星期五能赶得回来,如果回来不了,你让爸妈带你去看。”

      “我和你妈去去书友会还行,这种场合实在太吵,受不了,到时还是你自己带许望去看吧。”许母教古代文学,许父地质学教授,两个喜静的读书人哪受得了这场面,连忙拒绝了。

      “鸢鸢,我上次开会、碰见你们地质局的郝主任了,说你们这次是去与邻省相交的七浦镇,是受了当地政府的邀请、去勘测周围地质,好帮助军/队爆破堰塞湖。”

      “嗯!”许鸢点了点头,边吃边着许父亲的话,“七浦镇这地方处于两省相交,山岭错杂,今年暴雨频繁引起山体滑坡,将七浦镇上面的河流堵住了、形成了堰塞湖,

      如果不及时将其爆破、疏通河流,下月台风登陆、雨量暴增,七浦镇极有可能会发生洪涝,威胁下游镇上数十万民众,所以当地政府才会着急忙火、找到地质局帮忙。”

      说起专业,许父的话就多了起来,“七浦镇这个地方我年轻时去过,地质状况比较复杂,地壳活动也相较活跃,现在又是梅雨时节,你去的时候多注意安全,别单独外出,一定要结伴而行,就算出了事也好有个帮手。”

      “爸,你放心,我都记着。”

      许母夹着鸡腿放在许鸢碗里,有些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一天深山老林里钻来钻去,我这心就没落稳过。早知道当初你上大学的时候,就不该让你跟着你爸学什么地质,要是跟着我学文学,哪会有这么多担惊受怕的事。”

      每次谈到这事,许母对许父就忍不住有些埋怨,许父也知道自己在这事存了私心,所以每次都态度端正,连忙认错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让女儿跟着我学地质。好了好了,别气了,来,吃块熏鱼,你最喜欢了。”

      给许母夹完,许父又给许鸢夹了几块她爱吃的面筋塞肉。

      他这女儿在很小的时候在地质这方面、就展现出极高的天赋,所以他也一直倾尽所学去培养女儿,虽然他也知道学地质、难免少不了要去实地勘察,女儿这些年没少吃苦,对此,他每每想起也心有歉意,但好在女儿她自己也喜欢这份工作,也算是无形中减少了他心里的一些亏欠。

      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吃顿饭,许鸢不想气氛变僵,于是连忙出言、替许父解围道:

      “妈,当初学地质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就别怪老爸了。我这不也是女承父业吗,没什么不好?再说了,你那些文绉绉的诗词歌赋,我这脑袋实在记不住,你以后还是好好培养许望吧,或许还有希望!”

      “我才不要,我以后可是要成为、像科比一样伟大的篮球运动员的!”许望嘴里塞满饭,立即拒绝着。

      看见儿女有主见,许母既高兴又惆怅,“妈不是老观念,你们以后想干什么,只要你们自己喜欢妈都不反对,可你们一个一个都往外跑了,只剩下我跟你爸两个,这家得多冷清呀!”

      知道许母是舍不得她,许鸢放下碗筷,好言安慰道:“妈,我们局里最近与国外一所大学、达成了一项研究合作,估计几年内我都不会再去外地,到时候,我每天都按时下班回家陪你,吃你做的饭,陪你侍弄花草,你说好不好?”

      “真的?”许母有些不信,以为女儿是在哄她开心。

      “是真的。”许鸢点了点头,没有骗她,“我本来想这次回来后再跟你说的,给你个惊喜,但看你又舍不得放我走,我只好提前跟你说了,求母上大人您放行。”

      想着以后都能经常看见女儿,许母听后自是喜从心来,愁色尽散,又给女儿夹菜,又再三叮嘱着她外出小心,早点回来。

      “对了,我听说七浦镇那里有个寺庙特别灵验,尤其是里面那棵、已经活了上千年的老银杏树,只要去许愿、没有不灵的,到时我也去拜一拜,求佛祖保佑你和老爸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吃完饭,许鸢拉着许母的手说道。

      看着自己又暖又贴心的女儿,许母宠溺笑道:“妈和你爸身体好得很,不求这些,只希望你平平安安、早点回家就行。”

      “我也是,希望老姐你早点回家……然后带我去看科比!”许望边吃着、边插了一嘴话来,还是个大喘气,逗得全家人笑个不停。

      临行前,一家团聚在餐桌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可谁又能想到,那竟是他们一家人团聚的最后一餐。

      在七浦镇的勘测工作顺利完成后,她与同事无事,一同前往那座寺庙游览。同事信佛,便在佛殿中与寺中的老和尚聊起经文来,她在一旁听得着实无聊,就寻了个由头出去等他。

      闲逛乱转时,恰巧经过那株上千年的老银杏树,虽不似深秋时、满树金装耀眼震撼,但百余十丈叶青树翠,从下往之看、也别有一番感受。

      可谁知突然一记轰然声响,紧跟着地面就开始晃起来,她本以为是堰塞湖爆破引发的余震,不大,不会有什么事,况且她就站在空旷的平地上,不会有什么事,可耳边却忽然传来同事、甚是焦急的呼喊声,让她快跑。

      她看着同事边朝她跑来、惊恐万分的样子,不明所以,直至头顶急速落下一片阴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大,她好奇抬头一看才发现,竟是那颗千年银杏朝她倒了下来,然后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突然得连给她反应的余地都没有,而等她再睁开眼醒来,她就来到了这异世,成了元州叶家的女儿——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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