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惊寒

作者:佩尔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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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上月,月中娥,几度逢团圆(中)


      此时天间的月,小小一轮,只有一枚铜钱大小,高高挂在天间一处,轻轻薄薄一层,亮亮幽幽一团,在长河暗落晓星沉的浩瀚夜穹里,就像一张墨底色的无限画纸上,用银光色的笔轻刷出来的一小片亮色光影,一点也不像中秋十五的月。

      当然,这只是刚入夜时的月亮,离正午夜时分的月圆还早得很,只是月影清瘦,单薄得可怜,但对叶寒来说,今晚的月圆不圆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终团聚了。

      “怎么现在才回来,不是让你今日早点回来吗?”天擦黑时,青川终于回了来,等候已久的叶寒连忙迎了上去。

      瞧叶寒等得一脸焦急,青川赔笑回道:“一谈起事便忘了时间,这不,你让人到成德殿喊我,我不就立刻回来了。”

      人只要回来了,任青川怎么说,叶寒都是高兴的,只是当她的视线越过青川,望向他身后跟随的人丛时,诧异问道:“咦?花折梅呢?不是让他一同回来过中秋节吗?”

      青川如实传达着花折梅的话,“花折梅说他还有要事要办,走不了,让我与你说一声,让你莫怪。”

      听闻花折梅又来不了,叶寒这心里,说是没有失望肯定是假的。其实她都明白,哪是花折梅有事要办,这不过都是他的借口罢了,是他自己不愿意来而已。

      自她入了长宁宫成了皇后,花折梅便莫名与她生分了许多,总是对她避之不见,即便见了面对她也只有下跪磕头,而且明里私下都只尊她“皇后”,没有往日在并州时的亲密随意。

      她知道皇宫规矩森严,身份尊卑有别,花折梅这般做,也是恪守做臣子的本份而已,没有任何错,可她贪心,不想自己多年的兄长就这般与她生疏起来,毕竟除去君臣之外,她们也是亲人。

      叶寒无奈轻叹了一声,转过头与常嬷嬷吩咐道:“去把我做的月饼装上一盒,派人送到花统领的住处去,让他……办完事后也能好好过个中秋。”说完,还不忘又连忙补充一句道:“记得多装点!”

      他既不愿来,她这个当妹妹的也不好强迫他来,她尊重他的决定便是。

      常嬷嬷听后立刻领命去办。

      天上的月又圆了不少,亮幽幽的,照得视野开阔的前庭一片明朗,而庭中中秋晚宴也已摆宴完毕,只等众人入席。

      自始至终青川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牵起叶寒的手,脸上含着笑看着她,与她说道:“走吧!”

      握着她的手很大很暖,叶寒不由抬起头来望向握紧她的手的青川,看着他脸上如他手心一样的温暖笑意,心里的失望也渐渐消去。

      虽然花折梅没来甚为遗憾,但今夜中秋还得过,大团圆既然求不了,退而求其次,过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小团圆也没什么不好。

      如此一想,叶寒心里也不禁开朗起来,于是冲青川回了一笑,点了点头,然后夫妻二人手牵着手,一同向庭中宴席走去。

      庭中宴席上,阿笙早已等候已久,见青川叶寒二人走来,向两人简单行礼唤了一声,便随二人一同入了席。

      因今夜中秋过的是家宴,所以什么歌舞助兴的节目都没给安排,就连庭中除了几个贴身的宫人留作伺候上菜用外,其他人都被遣至去了外庭,留出一庭清静让亲人团聚、和洽融融。

      没有宫宴的繁礼隆重,叶寒一家三口举杯各饮一杯应景的菊花酿,今夜,这站在天下权利巅峰的帝王一家的中秋夜宴,便算正式开始了。

      一杯饮尽,阿笙盯着自己手中的空杯,眉毛轻皱起,然后对叶寒抗议道:“母后,这菊花酿一点味都没有,喝着就像清水一样。”

      自从上次偷喝过御膳房的陈年佳酿后,他才知道酒原来这么好喝,怪不得父皇还有那些将军伯伯,平日里这么喜欢喝。

      叶寒解释道:“你还小,喝不得烈酒,这是我用今秋新摘的菊花和着糯米、甜酒曲酿酿制的菊花清酒,味清凉甜美,又有养肝明目之功效,对你读书用眼,最是合适。”

      阿笙嘴里喝着没有什么酒味的菊花清酒,鼻子闻着青川杯中散发出的醇烈酒香,那叫一个嘴馋难受,可无奈叶寒不准,阿笙也只好把注意力转到刚端到案上的月饼上。

      常人家过中秋虽都要吃月饼,但都只是拿其当闲暇时打发无聊的零嘴小吃,但在叶寒一家却截然相反,席案上菜肴没见几样,反倒是月饼牢牢占据了席案正中处,这还是他们在并州时养成的中秋习惯。

      由于并州偏远远离中原,所以当地民风粗犷不拘小节,就连在吃这方面,也是只求量大、不求精致,叶寒也是到并州后,才人生第一次见到如圆盘大的月饼。

      虽然这样的月饼馅料十足,但在味道、口感、外形上,着实难以跟中原的月饼媲美,最主要的是,盘子大的月饼着实太大了!像叶寒这种胃不大的人,吃一个就饱了,若还想吃其他口味的月饼,根本就吃不下。

      所以后来,叶寒根据自己的喜好要求,做了几款小巧精致的月饼,吃过的人无不叫好,且因其口味多样新奇,从未见过,所以众人无不好奇,纷纷猜测其馅料是由什么做的,久而久之,便成了中秋助兴的一小活动。

      后来到了长安入了皇宫,自不能像往年在并州时,可招来众人一乐,但这个小传统叶寒还是保留了下来,成为他们一家三口过中秋时不可缺的事之一。

      可今年的月饼,却与以往的月饼甚为不同。

      以前做的月饼都是面呈焦黄,端上来香气扑鼻,而今年的月饼却是雪白盈盈,清冷无香,不过配以碧色玉盘装盘,在盘中,整齐排列成五个大小不一的同心圆,一似雨来作茗、绿荷为杯,又似玉碟盛珠、夜色晶莹,给人一种分外清莹可爱之感。

      阿笙不禁凑近,仔细瞧了瞧,好奇问道:“母后,这是月饼吗,怎么看着有点像压扁了的糯米元子?”

      听着阿笙这颇是贴切的比喻,叶寒不禁笑着回道:“今年秋雨来得晚,临近中秋仍余暑难消,我想着如果月饼还用往常的做法,用火烤制,这样的天气吃起来,多多少少有些燥心,

      便试着用这澄粉和糯米粉混合,先揉制成面团,上笼蒸熟,待放凉后再填馅入模印制,这样吃起来清凉舒心,不过确实与糯米元子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完,叶寒从碧色玉盘中拿起一个,递给阿笙,说道:“你尝尝,味道如何?”

      阿笙接过低头一看,竟发现这月饼盈白若雪的外皮下,隐隐约约透着一丝浅黄色,若不拿近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母后,这月饼的馅是黄色的!”

      其实这是现代广州地区流行的冰皮月饼,只不过叶寒在现代是江南人,对岭南冰皮的做法不熟悉,所以拿捏不住澄粉与糯米粉之间的比例,所以做出来的冰皮,不若现代的那么晶莹透亮,只能拿近,才能隐约看见里面馅料的一丝颜色。

      “那你吃一口,看能不能尝出是什么味的?”

      阿笙早被这新式月饼勾起了兴趣,叶寒一说完便立刻张嘴一咬,然后就见阿笙眯眼一弯,惊呼笑道:“是桂花馅的!”然后又一口将剩下的一半月饼吞咽下肚,连忙问着叶寒,“母后,我猜得对不对?”

      叶寒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从碧色玉盘中,选了一个同样透着浅黄色的月饼递给了青川。

      青川一瞧,便知叶寒这是有意想考考他,于是接过轻咬了一小口,在面皮软糯和馅料清甜间,细细咀嚼一会儿,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吟道:“昨日登高罢,今朝更举觞。菊花何太苦,遭此两重阳?”(李白,九月十日即事)

      “……你怎尝出来的?”

      叶寒有些诧异,要知道菊花酿和菊花馅料虽都是由菊花制成,但做法却完全不同,自然做出来的味道也千差万别。

      这菊花酿用鲜菊酿制,虽酒香能压制住菊本身的苦涩,但其菊花原味却得到最大的保留;

      而这做月饼的菊花若要作馅,却必须先用热水焯水一遍,去其苦涩,待放凉后,再用碎冰糖将之均匀搅拌均匀,虽有其色却淡若无味,再加上冰糖甜味势胜,就连嘴尖的秋实,有时也尝不出来。

      青川握着叶寒微凉的手说道:“你忘了,当年你我初到云州时,日子过得清苦,有段时间更是顿顿只能以白粥果腹。我当时还生着病,你为了让我能吃饱,便每日去城外的孤山,采菊花回城卖,然后用赚来的钱买米,剩下的菊花洗净入粥,就这样度过了在云州时最艰难的日子。”

      即便时隔多年,他依然能在满嘴甜腻中,尝到那一丝淡得若有若无的菊花苦涩,那是属于他和姐姐的回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连我自己都快忘了,你居然还记得。”叶寒听后心里颇是动容,回握着青川的手,感慨万分。

      阿笙看着父皇与母后彼此含笑望着对方,颇是恩爱,眼中根本没有他人,这不禁让阿笙心里有些小吃味,于是连忙与叶寒说着话,证明着自己的存在感。

      “母后,你们以前喝的菊花粥,跟这菊花馅的月饼是一个味,好喝吗?”

      听见阿笙在唤自己,叶寒转过头来,伸手摸了摸阿笙越发像青川的脸,温柔笑道:“当时喝的时候一点也不好喝,可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分外好喝,不过母后希望你一辈子也不用喝菊花粥。”

      她与青川早年吃过的苦,身为人母,叶寒自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吃,不过她也明白有些苦得趁早吃,于是从盘中又拿起一个浅黄色的月饼递给阿笙,说道:“你猜猜这个是什么味道?”

      阿笙一见与之前吃的颜色差不多,不疑有虑,接过直接一口就全塞进嘴里,瞬间眉头就皱成小山,那模样真是比吃了苦瓜还苦不堪言,只逗得青川叶寒二人直接笑出声来。

      “母后,这月饼怎么是苦的?”叶寒教得好,即便吃了这么一个苦月饼,阿笙也强咽了下去,没有吐出来。

      这月饼都是她自己做的,有多苦多甜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所以叶寒在见到阿笙吃过后的反应后,并没有多紧张,而是平静反问道:“这月饼真的是苦的吗?“

      “……”,阿笙回味着嘴里苦涩淡去后的味道,想了想回道:“好像……也没有那么苦,只是刚吃的时候发苦,可等这苦味过后,嘴里竟然觉得有些甜丝丝的。对了,我记起来了是橘皮的苦味,甜的除了糖浆外,应该还加了橘肉。母后我猜得对不对?”

      橘果香气浓郁,即便已吞咽下腹,阿笙张口说话间,也满是橘果特有的清香味道。

      “你这舌头都快赶上秋实的舌头了。”叶寒边打趣着阿笙,边拿着手帕擦拭着阿笙嘴角残留的果酱,继续与他讲道:“所以说呀,人这一辈子,哪能一直就甜蜜蜜的。这老天爷最是公平了,既然让你尝了人生的甜头,自然也会让尝尝人生的苦头,一样都落不了。”

      阿笙听进了心,很是认真点了点头。

      而后,三人继续猜着月饼,就像猜灯谜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青川有吃到他最喜欢的蔷薇馅,也吃到叶寒故意整蛊他专门用苦瓜汁做的馅,而阿笙有吃到让他满嘴流油的金沙流黄馅,也吃到酸甜交加、味道浓郁的青柠乳酪馅。

      当然除此之外,叶寒还做了传统单一的各类豆沙馅、枣泥馅等,以及双味的山楂桂圆馅、梅子冬瓜馅等,或是以咸味为主的卤肉豆沙馅和香菇豆沙馅之类。

      为求口味新奇丰富多样,叶寒和秋实在做时,将什么千奇百怪的想法都付诸了实践,像是吃过五味杂陈的怪味月饼,便是秋实的杰作。

      当然,叶寒的口味没秋实这么重,多是还以小清新为主,像是阿笙正在吃的薄荷茉莉馅的月饼,便是她的主意。

      “怎么,不好吃吗?是茉莉的苦涩没褪尽、还是薄荷放多了,冲着脑门了?’叶寒瞧阿笙嘴上的动作有些迟缓,以为是自己没把量调配好,不合阿笙的口味,不由关心问道。

      阿笙摇了摇头,然后回道:“没有,很好吃,只是我记得阿虞最喜欢吃薄荷味的东西了,他说那是他母亲饭菜的味道。今日中秋,所有伴读都回家过中秋了,只有他一个人留在东宫没回家。”

      “沈家那摊子腌臜事,再加上那么一个不堪的爹,沈家小郎不回去,也没什么不好。再说了,林氏如今也不在沈府,沈家小郎也没有再回沈府的必要。”

      叶寒知道在众多伴读之中,阿笙与沈家那位小郎君关系最是要好,见他一直有些放心不下沈家小郎,于是与他如实说道:“林氏是因‘得罪’了我才被送到了甘露寺修行,这事人尽皆知。

      我若现在就让沈家小郎去见他的母亲,必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以沈连青这类人,必定会咬着林氏不放,然后用林氏为质,要挟沈家小郎,若真是这样,林氏、还有沈家小郎恐怕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沈府那个狼窝。

      所以等时间再久一点,众人将这事淡忘得差不多时,我让你父皇借着浴佛节的名义,广修寺庙添僧分寺,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将林氏分到其它寺庙去,这样日后他们母子见面,也就容易安全得多。”

      阿笙听后仍担心不下,“母后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想着今夜中秋月圆时,阿虞一个人在东宫该怎么过?”

      其实,他曾想过邀阿虞一同来长宁宫过中秋,但也只能想想作罢,除却父皇的原因外,就阿虞本人知道后,也定不会愿来。
      “长这么大,难得见你关心几个人。”叶寒佯装吃醋玩笑说道,“你放心吧,我已经让秋实去东宫陪沈家那位小郎了,你难道没觉得,一整个晚都没看到秋实的身影吗?”

      经叶寒这么一提醒,阿笙有些恍然大悟,转着脑袋四下望了圈,回道:“好像今夜是没怎么看到秋姑姑?”

      不过阿笙还仍是有些担心,与叶寒说道:“阿虞戒备心重,不轻易信人,性子更是冷淡,很难与人相处,秋姑姑去,能行吗?”

      “柔能克刚,有时越是心思单纯毫无心计的人,往往却越能让心思深沉之人束手无策。”青川性沉话少,冷不丁冒出一句,往往直击人心。

      叶寒笑着看了青川一眼,然后与阿笙说道:“你看你父皇都这么说了,你还担心什么?难不成你觉得你父皇说得不对?”

      “母后!”自己不在这些日子母后也跟着父皇学坏了,也学着拿父皇来压他了,阿笙甚是不满地唤了一声,但也不敢有多大声,因为父皇就坐在母后身后呀!

      月至中空,皎月也快圆了,而碧色玉盘中的月饼也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里面一圈的最后三个。

      叶寒安抚着脸上小生气的阿笙,笑着说道:“好了好了,就剩最后三个月饼,咱们一家三口一人一个。吃进圆满,阖家团圆。”

      布满细致纹路的月饼,透着淡淡好看的绿意,叶寒、青川、阿笙一人一个,都小口细品着今秋最后一枚团圆月饼。

      不过入口后,青川表情微滞生疑,而阿笙却是立即开口言道:“母后,这月饼怎么这么苦呀!”

      满嘴苦涩,一点回甘都没有,比之前的橘皮月饼,真是苦上千百倍,让人难以下咽。

      “有这么苦吗?”

      叶寒反应平静,仍小口慢慢吃着,不时还打量着这父子俩甚是相似的痛苦神情,然后与阿笙打赌道:“你若能尝出这个月饼是由什么做的,母后就求你父皇,让你骑一回他的赤眉,如何?”

      阿笙不信,父皇那匹赤眉,可是跟随他征战沙场多年的战马,被他视之忠臣挚友,平日里喂马洗马都是亲力亲为,从不假人之手,宝贝得很。除了母后骑过外,他就没见父皇让谁骑过。

      叶寒手肘轻推了下青川,青川立即心领神会,淡淡回道:“朕的赤眉性子最倔,可从不轻易让他人骑它。你若不愿,就算了。”

      那匹威风凛凛的高头赤眉,他在并州时便想骑着它在草原上驰骋,可父皇从未允许,如今面对张口就能吃到的诱惑,阿笙自是动心了,于是一副大义凛然欲赴死的样子,看着手中还剩大半的绿心月饼,然后牙齿一咬心一横,张嘴大口吃着。

      当然,这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他不能一口就吞下,得细嚼慢咽,细细品尝口中无处不在的冲人苦涩。

      在这短暂又异常漫长的非人折磨里,阿笙终于尝出这馅料是由什么做的,皱着一张苦巴巴的小脸与叶寒说道:“绵绵有嚼劲的是荷花,脆脆的生莲子,吃着发苦、却带着有点清香的应该是荷叶。馅料应该就是用这三样做的,对不对母后?”

      说完,阿笙连忙端起之前被嫌之淡若无味的菊花清酒,一口饮尽,待口中苦涩冲淡、菊花清酒的清甜充斥口中,阿笙才彻底明白方才母后所的话,人这一生,果然是有甜又有苦呀!

      叶寒看着阿笙苦不堪言的样儿,又转头看了看青川有些排斥的样子,然后说道:“这叫‘荷’家团圆,里面是用莲子、荷花、荷叶这三者做的馅。虽然吃着很苦,但是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嘴里再苦,心里也是甜的。”

      听完叶寒这话,青川与阿笙这才明白叶寒这一番苦心,然后不再作言,默默将手中的“荷”家团圆吃完。

      世间虽苦,但有你,再苦亦是甜。

      “你们看,月亮圆了。”叶寒惊呼一声道。

      原来在说话一不注意间,天上的月就圆了,霜白色的明光、撑得月小巧的轮廓满满当当,一点缝隙都不放过,团团乎乎白白胖胖的,高高挂在天上,那叫一个圆满。

      可地上的人仍嫌不够,觉得这长空无尽中只有小小一枚孤月,颇与中秋阖家团圆有些违和,便家家户户点燃起孔明灯将此送进空中,代替星辰,填满中秋十五的夜。

      叶寒起身走至亭外,望着满天升起的孔明灯,与站在身旁的青川说道:“记得在并州时,每逢过节,满城的人家也会放孔明灯祈福,耀耀灿灿满目灯海,恍若银河,一点也不输长安今夜的孔明灯海。”

      “想并州了?”青川拥着叶寒在怀。

      叶寒望着满天的孔明灯,没有回答,只说道:“你说,每年人间放飞的孔明灯繁如星辰,一盏就是一个愿望,你说,天上的神仙看得完、看得到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只知道,我在孔明灯上写下的愿望,如今都实现了。姐姐,你许的愿望实现了吗?”

      叶寒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身后传来“哐铛”一声大响,于是连忙转头一看,见滚落在地的酒壶,再见趴在案上已醉得不省人事的阿笙,叶寒看着,真是又气又好笑,“这只小馋猫,又偷酒喝了。”

      青川拾起地上自己菊花酿的酒壶,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倒不出一滴酒来,然后递给叶寒“告状”去,“一滴都不剩,还真敢喝!”

      这可是姐姐特地选祁州最烈的竹叶青,为他酿制的菊花酿,就这臭小子这点半小不大的酒量,也敢偷喝,不醉他醉谁。

      若是在平时抓着阿笙偷酒喝,她定会好好教训这调皮蛋一顿,可叶寒看着大醉还咧着嘴傻笑的阿笙,看着他好久都没露出的孩子气样儿,她这心一下就软了,哪还舍得训他半句,

      于是上前轻轻摇了摇阿笙,轻声说道:“阿笙,母后带你回侧殿睡好不好?在外面睡会着凉的。”

      “唔……”

      好梦被扰,阿笙有些不耐烦,脸翻了个面准备继续睡去,却哪知头本已在案桌边缘,再这么一翻,一下就从案桌上滑落下来,好在叶寒在他旁白及时扶住他一把,这才没让他磕成满头包。

      叶寒见阿笙这么闹腾,只好暂时让他在席上先睡会儿,等睡熟了后再让人把他抬进去。叶寒唤人拿来薄毯给阿笙盖上,却忘了席上无枕,只好暂时让阿笙枕在她腿上睡。

      即便意识模糊,阿笙还是能感知周遭母亲的味道,那是他自婴儿起便记得的熟悉气味,有无数次母亲就是这样将他温柔抱在怀里,逗他、亲他,用她那双软软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很是安心。

      “母后……”

      听闻怀里阿笙好像在唤她,叶寒在阿笙背上轻拍的手忽顿了一下,不由低下头来一看,见阿笙努着小脑袋在她怀里拱了拱,找到个更舒服的位置又继续睡了过去,还跟他小的时候一摸一样。

      边看着,叶寒脸上不由生出笑来,可随即心里又莫不感慨着。

      自阿笙当了太子后,她有多久没看见阿笙在她怀里撒娇的样子了!每日这么多的学业政务要学,这么多的规矩要守,明明才是个八岁的孩子,却偏偏老成稳重得如一大人,估计也只有在喝醉酒后,他才能放肆地做回他自己吧!

      起风了,在今年余暑久久不去的长安,叶寒终于是中秋月夜里,感到了一丝寒秋应有的凉意,可不消一瞬,她便被青川拥入了怀中,予她温暖,独挡去秋来寒风。

      叶寒安心靠在青川肩上,望着东墙处那一架开得正好的蔷薇花墙,与青川轻轻说着,“今年长安的雨水少,蔷薇花开得比往年的都要好,摘下来做成蔷薇馅料,定能够你吃到来年春暖花再开。”

      “好!”

      青川拥紧着怀里的叶寒,不禁抬头看向那一架花朵累累的蔷薇花墙。

      那是姐姐来长安时,从端王府合璧庭那株蔷薇母株上剪下的枝条,在长宁宫种下三年。

      许是水土不服,最初种下的两年蔷薇花少且色淡,丝毫没有在并州时的繁花似锦,没曾想今年却开得这般茂盛壮观,就如天间的月那般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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