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惊寒

作者:佩尔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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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事短如春梦,人生几度秋凉///春残连雨叶密,绿云影里,风拂青梅满枝


      《世事短如春梦,人生几度秋凉》

      长安春短如梦,不过几场绵绵春雨、瑟瑟春寒轻悠一晃,这夏意便爬上了城头,挤得春光无处容身。

      薰风初入弦,借着暑日将来之前的最后一点清凉头,叶寒今日特下了懿旨,准六位太子伴读的嫡母入宫探望,但在去东宫之前,依照宫规各府嫡母得先去长宁宫、向叶寒叩谢恩典。

      此时,初阳未盛晓风含凉,这六位太子伴读嫡母却早已齐聚在长宁宫正殿内,正向叶寒行礼叩安。

      “臣妇赵桂芳/王若青/瞿墨玉见过皇后娘娘。”

      “臣妇杜周氏/钱吴氏/林穆容拜见皇后娘娘。”

      叶寒见到殿中六人今日第一次齐聚一堂,心情甚好,笑着说道:“今日宣各位来不过是闲话家常一番,不必行如此大礼,都起来入坐吧!”

      “谢皇后娘娘!!”

      六人连忙谢了恩,各自分散两侧席中落座。

      为证明叶寒今日真是与她们闲话家常一番,各色茶点果子上后,满殿宫女太监便退了出去,只余下常嬷嬷几个做事可靠的掌事宫女、斟茶换碟。

      “太子伴读自入东宫也有三月了,这三月里两处分离一面难见,各位在府中时,想必是没少想自家孩子吧?”

      叶寒为君,君未开口这六人谁敢先说话,如今叶寒开了话题,今日这闲话家常也就随之开始,这其中,崔弘的母亲瞿墨玉最先回道:

      “皇后娘娘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小子是只泼猴,在家时没一天不上房揭瓦、弄得全府上下鸡飞狗跳,如今好不容易走了,得了几个月耳根清静,臣妇才不想这只泼猴呢!”

      “你就嘴硬吧,说不定等会儿见到你家老么时,就你哭得稀里哗啦。”这瞿墨玉说话最是好玩,叶寒每次与她说说话、拌拌嘴,都能寻到不同乐趣。

      瞿墨玉一张圆脸堆着笑,甚是没心没肺,“皇后娘娘就爱打趣臣妇,您认识臣妇这么多年,何时见过臣妇哭过。”

      叶寒想想也是,这瞿墨玉一直是个心大的,就连生孩子时城外炮火冲天,也不忘把刚炖好的鸡汤吃完了再生。就这心态,她可一辈子都学不来。

      “行行行,你不想自家孩子,可不代表其她人不想,你没看见杜老夫人来时、给自家孙子带了多少东西。”

      叶寒正与瞿墨玉说着,却不经意就把话引到、太子伴读杜程的祖母杜周氏上。

      杜周氏听到,连忙低下头谦虚回道:“崔夫人这是教儿有方有严母之风,不像老身一把年纪了,只会溺爱孙儿,明知道他在宫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还是忍不住这也担心、哪也担心,不知不觉,就准备了这么一大堆东西带进宫来,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都说老来爱孙不爱儿,说不定等哪日本宫也当祖母了,估计也是如杜老夫人这样,也许还要更甚也说不定。”

      叶寒说完,目光忽看向离自己最近的赵桂芳,好奇问道:“桂芳你今日给你家的宇小子带什么了,本宫方才见你拿着一篮食盒、甚是宝贵?”

      被问道,一向举止大方的赵桂芳忽有些不好意思,回道:“这不是要去东宫看阿宇,我也不知给他带点什么,然后就自己做了点吃的,给他尝尝。”

      赵桂芳话音一落,坐在她一旁的瞿墨玉、最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叶寒也没能绷住、捂嘴笑着,就连一向性子冷淡的王若青、也忍不住掩面偷着笑,而剩下的三人则面面相觑,颇是不解。

      其中,太子伴读钱谨之之母钱吴氏,与王若青平日里有几分交好,不禁向她问及缘由。

      王若青看了看、甚是局促不安的赵桂芳,难得一次打趣着人,说道:“吴妹妹你以前未去过并州,可能不知,咱们这位宋夫人上阵杀敌绝对是一把好手,可若说起做饭来,用她家公子的话来说,真是‘惨目忍睹’。”

      钱吴氏还以为是什么稀奇事,宋夫人是保家卫国的巾帼英雄,不擅厨道无暇钻研也是正常,于是主动对赵桂芳说道:

      “赵姐姐若是不嫌弃,妹妹倒可以指点一二,虽厨艺不如宫中御厨,但做点寻常家常菜,还是绰绰有余的。”

      瞿墨玉大笑道:“吴妹妹,皇后娘娘和我们都知道你是好心,但你最好还是想想就算了。皇后娘娘宫中那位秋姑娘,多好的厨艺呀,可教了咱们这位宋夫人几天、就气得再也不教她了,知道为什么吗?”

      瞿墨玉斜眼生着坏笑、看着羞臊满脸的赵桂芳,继续解着惑道:“做个蛋炒饭、蛋壳占了一半,剁个肉碎、能把灶台剁裂,炒个菜、能把锅底炒个大洞出来,你说就咱们这位宋夫人惨目忍睹的厨艺,谁能教好!”

      “你这小辣椒,在皇后娘娘面前嘴还是这么泼辣,怪不得你家老幺跟只泼猴似的,原是随了你的性子!”

      面对瞿墨玉不停的揶揄打趣,赵桂芳这在战场上、打得敌人魂飞魄散的巾帼将军,怎会受得了,直接便当着叶寒的面,与瞿墨玉斗起嘴来。

      杜老夫人等人久居京城,见惯了各种花团锦簇下的阴招斗狠,今日一见如此直来直往、别开生面的斗嘴笑骂,甚是新奇和喜欢,便在旁也认真看着戏来。

      而这样的一幕,叶寒也早已见惯,这两人都是直爽的性子,所以每次聚在一起,十次有八次都会如此,可偏偏越吵这两人的感情越好,颇有种打情骂俏之感。

      “这初夏时节的杨梅最是清甜可口,要不你们俩先暂时休战,吃点果子休息休息,等会儿再战?”

      见这两人斗嘴正欢一时难止,念及之后还有正事要做,叶寒只好横插了一句强行打断,赵桂芳和瞿墨玉两人吵得虽闹,但也明白自己此时此刻、身处何地,于是叶寒一劝,便知趣歇了话,喝茶吃起果点来。

      一殿静下,叶寒抬头忽瞧见坐在末席的林穆容,低着头一句未发、仿若被排挤一般。

      “瞧本宫这记性,一直只顾着与你们说话,竟把林夫人一人给忘了,着实不该。”说着间,叶寒放下茶杯,笑颜和善望着林穆容与之说道:“林夫人也有三个月没见到沈家小郎了,不知这次去看他,给他带了什么好吃的?”

      林穆容性子胆小,不善言辞,本在一殿热闹中,老实当着隐形人好好的,却忽被叶寒问到,整个人如被雷劈中一般、给愣住了,若不是坐在临侧的钱吴氏、及时推了她一下,估计还不知才能从惊愕中醒来。

      “妾身……民妇,臣妇也没给虞儿带什么东西,也就是一些在家时他喜欢吃的寻常小菜而已。”林穆容磕磕巴巴回道,头上插着的翠玉凤钗因头低得更低,显得更加显眼。

      “鲍参翅肚做得好是自然,但要本宫说,这寻常小菜才更显手艺和心意,想必你在家时没少准备。”

      为缓解林穆容的紧张,叶寒向身旁的常嬷嬷使了下眼色,然后对林穆容继续说道:“这支翠玉凤钗很适合你,你戴着别有一番脱俗之美。簪得也甚是不错,既不压妆容也不隐云鬓,衬得你越发清丽不俗。”

      “臣妇不过是蒲柳弱姿,这一切都是托皇后娘娘的福。”传至耳边的女声太过和善轻柔,就像林间的鸟山中的鹿、给她一种纯良无害的感觉,渐渐,林穆容便放下满心紧张,能平稳回话起来。

      这时,刚才离去的常嬷嬷又回来了,手中檀木长盘中,一支用上好羊脂玉雕刻成的凤钗、静躺其上,然后只听得叶寒与林穆容、继续说着话来,

      “近日本宫这簪花侍女也不知怎么了,簪的钗总是让人不满意。今日见林夫人这钗簪得如此之好,不如给本宫也簪上一支,让本宫瞧瞧你的手艺?”

      第一次见面就赐凤钗给林穆容,第二次见面就让她簪钗,皇后娘娘如此抬举林穆容,究其缘由,还不是林穆容的儿子沈虞行、曾救过太子殿下的命。

      这些在场众人都清楚,包括林穆容自己心里也明白,但面对叶寒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好意,她总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自己德浅福薄,承受不起如此大的天恩。

      但白玉凤钗已备好,凤命已出,林穆容即便心里再紧张怯场,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去。

      “林夫人请。”常嬷嬷将手中端着的檀木圆盘递向林穆容。

      林穆容迟疑一瞬,然后伸出手来,微颤拿起盘中那支羊脂玉做成的凤钗。果然是上好的羊脂玉,莹白如雪、手触生温,林穆容虽出身小门小户,但也明白这支凤钗比自己头上戴的那支凤钗、好了不知多少倍。

      如此一想,林穆容拿着白玉凤钗的手、不由颤抖更烈,即便钗柄被紧紧攥在手心,但林穆容还是说不出的担心,怕凤钗坠地摔碎了。

      林穆容攥着凤钗走近叶寒,看见凤位上正冲着她盈盈笑着的华衣女子,心里的紧张忽如潮水、一下就涌上头来,然后双腿就莫名一软,整个人一下倒在了地上,手中握着的羊脂白玉凤钗、自然也随之摔成了几截,在场众人见此一幕,莫不目瞪口呆。

      “林夫人,这可是陛下送给娘娘的定情信物,您……您,您怎能摔碎了呀!”在场众人,属常嬷嬷最先回过神来,甚是痛心疾首说道。

      可怜的林穆容、刚从摔在地上的昏昏噩噩中醒来,就立刻被眼前残酷的现实给打击到。

      她连忙低头看着自己握着玉钗的手,手中美玉已碎多截,难恢复如初,然后又立即抬头,见上方那个原本盈盈冲她笑的华衣女子,此时笑容凝固不动,虽未如冰霜冷漠,但她脸上浓浓的失望和伤心却是一清二楚。

      林穆容这才忽地想起常嬷嬷刚才说的话,这支羊脂白玉凤钗、可是陛下送给皇后娘娘的定情信物呀!就算是她有九条命也赔不起呀!!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妾身没想到会摔……会是这样,还请娘娘恕罪!”

      林穆容又哭又磕头,若不是所跪处有软毯覆地,说不定她这额头早磕得血肉模糊了,而不是一片通红。

      看着这一幕,众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对林穆容颇是爱恨交织。

      皇后娘娘有心抬举她,没曾想竟被她弄成这样,居然把陛下送给娘娘的定情信物都给摔碎了,也难怪皇后娘娘有气难平。当然众人也是有可怜的,林穆容半生坎坷不易,好日子没过上几天又遇见这般倒霉事,真是老天有心不开怜!

      林穆容头磕得一个比一个响,再这么磕下去身体也吃不消,众人最后还是于心不忍,于是赵桂芳最先向叶寒求情道:

      “皇后娘娘,林氏摔碎陛下圣物是当有罪,皇后娘娘您责罚她也是应当,但今日毕竟是各府主母、第一次入宫探望太子伴读的日子,若就发生您责罚林氏的事,这传出去,对您、对太子殿下都不是什么好事。

      依臣妇愚见,不如等会儿照旧让林氏随我等去东宫探望,等探望完后,娘娘您再责罚林氏也不迟,只要莫伤了太子颜面就好。”

      说完,余下众人也纷纷向叶寒替林穆容求情,叶寒虽气怒暂时难消,但看了看已经摔成几截的凤钗、和磕得满头通红的林穆容,长叹一声:

      “罢了,既然众人都替你求情,本宫也不好一意孤行。就依赵夫人所言,等去东宫探望之后,本宫再对你另做责罚。午时将近,也快下课了,你们该出发去东宫了。”

      皇后娘娘心绪不佳,众人也不好再做逗留,便扶着早吓得没了魂的林穆容、出了长乐宫。

      而长乐宫内,叶寒见众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转过头来,狐疑问着一旁的常嬷嬷,“这玉钗何时成了陛下送与本宫的定情信物,我怎么不知道?”

      常嬷嬷狡黠笑道:“老奴不把这玉钗说得贵重点,怎么显得出这事情的严重性。只是苦了这位林夫人,好不容易进趟宫看下儿子,竟糊里糊涂遇到这般倒霉事。”

      叶寒倒不这么认为,“苦一时而已,好在不会苦一世。经此一苦后,余生苦尽甘来,有何不好。”

      “娘娘说得极是,”见叶寒抬手欲起身,常嬷嬷连忙上前将之扶起,边说道,“只是不知娘娘等会儿、想怎么‘处置’这位林夫人?”

      庭中初夏绿意已浓,石榴青翠芭蕉欲滴,连带着满地阴浓也皎皎至清圆,已是正午时分,轻暑压微凉。叶寒望着檐外、望不见却依旧灼人的日头,与常嬷嬷吩咐道:

      “现下早朝已散,沈连青想必也已经回府。你不必现在就派人去沈府传信,多等些时辰,让桂芬她们有时间把消息告知沈连青,让沈连青和整个沈府急得满城乱撞,人尽皆知。只有把戏做足一点,要不然没人信。”

      “老奴明白。”常嬷嬷点头应下,心里有数。

      而之后沈府这里,正如叶寒预料一样,暮色沉沉欲落里,半阴半明的正堂里,早来的晚风交杂着白日未尽的暑气,如两股敌对势力,夹着置身此地的人也左右为难,进退不得,一呼一吸之间、都透着紧张不安的情绪。

      堂外的暮色又沉了几分,可林穆容还没回来,沈连青来回踱步在堂间,边不停望向庭中月洞门,目光焦急,像极了等待迟迟未归家的妻子的深情丈夫。

      可这一幕落在一旁的何婉瑛眼中,却无不透着可笑,只有她最清楚这一切不过都是假象而已!

      沈连青这么个自私透顶的人,怎会真担心林穆容迟迟未回,他真正担心的是——林穆容在宫中会不会惹了什么祸、牵连到他而已,说到底,他真正担心的是他自己而已!

      而之后,从堂外急忙跑来的小厮,很好的证明了何婉瑛所想、并未虚言妄想。

      “老爷,打探清楚了,夫人今日,并未与其他几位太子伴读嫡母一同出宫。”

      “那她去哪了?”沈连青连忙上前追问着小厮。

      “这……小的也不清楚。”

      “那你回来干什么,还不快去打探!”一问三不知,他都不知道养这些废物有何用,沈连青甚是暴躁如雷,直吼得小厮连滚带爬又跑了出去。

      “老爷老爷,打探到了,”小厮刚走,沈府的管家便又马不停蹄、出现在了沈连青面前,连口气都来不及喘,慌忙说道:“夫人出事了!!”

      恍若夏日一记惊雷,直劈得沈连青浑身僵硬如一木头人般、愣得不行,半晌才稍稍回过神来问着管家,“她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她在宫里真闯了什么祸事出来?”

      沈连青越说越急,说到最后,双手直揪着管家衣领、好似要将之勒死一样,直吓得管家攀着他的手,连忙说道:

      “据其它太子伴读的各府嫡母说,林夫人今日在长宁宫,不小心将陛下送给皇后娘娘的定情信物、给打碎了,引得皇后娘娘震怒不已,估计夫人此次,应是自身难保了。”

      听了管家所言,沈连青面如死灰,身子更是飘浮无力,双脚不由控制连忙向后退了几步,跌落至椅中,暗暗想道,怪不得他今日上朝时右眼皮直跳,心中总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原来真是有这般滔天祸事落在他头上。

      这边,沈连青还未从祸事中回过神来,从宫里来传信的公公便直接入了沈府,到了正堂,见到了已面如死灰的沈连青,冷面视之无半点同情,直接对着沈府跪着的一众主仆张口宣道:

      “皇后娘娘口谕,沈府林氏品性贤惠,德善有嘉,与本宫甚为投缘,特赐林氏‘慧容’名号,入慈恩寺代本宫侍佛祈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一波来得还比一波厉害,直打得沈连青彻底吓破了胆,竟连公公宣完旨意、过了半晌也没回过神来,最后还是何婉瑛挺身而出,替沈连青领旨谢恩,然后赔笑赔礼送宣旨公公出府。

      而这厢,沈府管家扶着已吓成痴呆样儿的沈连青、从地上起来坐在椅上,又是唤人端茶送水,又是派人快去请郎中大夫,生怕沈连青就这样彻底痴了,那这沈府、他这好不容易当上的管家也就彻底没了。

      “噗……”

      管家喝了一口从井中刚打上来的凉水,直接对着沈连青痴痴呆呆的脸、就是一喷,只激得沈连青猛地哆嗦一下,满脸是水混合着透明的唾液,顺着脸不住滴落。

      “老爷,你没事吧?”管家拿着帕子给沈连青擦去脸上的水,见他空空无神的双目终于慢慢有了焦距,这才松了口气落下心来,边擦着他湿透的颈衣、边安慰道:

      “老爷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虽然夫人在宫中闯下了祸事,但方才皇后娘娘的旨意、却没有对夫人直言重罚,可见皇后娘娘是念及大公子伴读之功的,不会迁怒您跟沈府,您大可放心。”

      “……”,听着管家的话,沈连青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也不说话,直看得管家满背汗毛直立,以为他是要治自己一个喷水之过呢,哪曾想却见沈连青忽地一站起,吓得他猝不及防摔倒在地,耳边只听得沈连青狂喜大声说道:

      “对呀,我怎么忘了还有虞行!只要我儿还在东宫当一日太子伴读,皇后娘娘和陛下就不会真对我怎么样!”

      管家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不住附和,面对自家老爷一惊一乍,如范进中举般疯癫无常,管家也只能只认倒霉,谁让他摊上这么个靠不住的主子。

      而送完宣旨公公回来的何婉瑛,在堂外将这一幕完完整整看进眼里,一张绣帕被染着胭脂丹蔻的双手、紧紧绞弄成绳,眼里满是鄙夷,多得都快溢出来,心里满是悔恨不已!

      她当年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薄情寡义的狗东西!林穆容生死未卜,他自始至终一字不问,心心念念全是他自己和他的仕途。

      何婉瑛不禁心凉半截,不由深想到,若有一日自己也如林穆容今日这般,估计这个狗东西舍弃自己、比扔块抹布还要快。

      沈连青正坐在椅上喝茶压惊,见一侧堂外何婉瑛一动不动盯着他,沈连青毫无感觉,只低头喝茶问道:“公公可送走了,金叶银鱼送来没,没得罪公……”

      未等沈连青把话说完,何婉瑛实在难忍心中腾腾上升的怒火,直接从他旁穿过,撞得沈连青手中茶杯、“啪”的一声直接摔地,滚烫的茶水也烫得沈连青一手的赤红。

      “又发什么疯!”

      沈连青冲着何婉瑛绝尘而去的冷酷背影、甚是有气,但多年被她和她娘家邝云府压制,沈连青早被压出了奴性,根本不敢对何婉瑛大喊大叫,只能握着自己被烫伤的手,冲着她远去的背影,低声呵斥、咒骂一句出气。

      都说这世间情动,不过是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可这当啷声响里、也并非全都是世间情动声,也许这只是你一人的情动、而非他人的怦然,也许这也只是你一人的怦然心动、而他人的却是包藏祸心。

      所以,这世间最怕的情事从来不是多情总被无情恼,生生了了终身误,而是一腔深情托非人,被狗吃得渣不剩!

      《春残连雨叶密,绿云影里,风拂青梅满枝》

      初夏日渐盛,转眼又落清凉。

      冥冥细雨陌上湿蒙,润柳莺啼梅子黄熟,每到这个时节,无上繁华的长安城便笼罩在一片阴雨踟蹰、雾霭重重里,人临檐下,难见霁日。

      自那日太子伴读各府主母入宫探望之后,这场阴雨便接连下了几日,直至今晨忽歇晓日才现晴。

      梅雨天小孩脸,阴晴善变难料,瞧这今日着难得的放晴日,叶寒便早早派人去陆府宣旨,让江流画入宫一聚。

      一连数日细雨,浊尘洗净、朗空清明如碧,幽庭处处新润青,蕉叶柳枝下不时有鸟雀呼晴,一派大好初霁色,叶寒看着有好一段时间没见着的江流画,心里也如这雨后初晴的天,说不出的高兴。

      “还是你的手巧,瞧这团扇上的芙蓉出水,绣得多灵动,就跟真的一样,看着就凉快。”

      叶寒拿着江流画专门给她做的凉扇、不住端详,小巧玲珑颇是喜欢,尤其是云色扇面上、涟漪微起中的娇粉芙蓉,迎风摇曳半合微开,仿若下一秒就要绽放一般,真是好生精致。

      见叶寒如此爱不释手,江流画也自是高兴不已:

      “你喜欢就好。你一贯怕热,虽说宫里夏日不缺冰鉴去暑,但用多了难免会凉气侵体,对身子不好。所以我特地将梁州专门做凉席的水芦苇、细剥成丝,上纺架织成扇面,你用时,虽不如寒冰解暑来得痛快,但去热纳凉消消暑,还是可以的。”

      闻言,叶寒用手细细摸过扇面,果然有徐徐清凉、如风从水面上吹来,甚是沁人消暑。

      叶寒不禁握住江流画清瘦的手,心里颇是动容,笑含着女儿家的娇态说道:“宫外也就只有你,还这么惦记着我这个妹妹。”

      “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爱撒娇。”江流画嘴里虽如是说着叶寒,心里却甚是喜欢自己这个小妹这般依赖她。

      就像两人还在红绫镇时,虽山间乏闷过得清苦,但每日能看见她、甚是安心,可如今,她一人待在这重重深宫里,自己这心就从未踏实过,只有每月入宫见到她安好时,自己这心才会暂时落个安定

      江流画握着叶寒的手,关心说道:“你在宫里虽说什么都不缺,但御监司做出来的稀罕物件,并不一定合你心意。我这个当姐姐的没什么本事,在宫外帮不到你什么,所以也只能给你做点、这些个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给你消消暑解解闷。”

      说完,江流画将另一个包袱拿给叶寒,继续说道:“这些都是我按着你以前在并州画的衣服样式、裁制的新衣,里面淡色轻软的、你可做里衣和寝衣的,衣料稍微厚一点的、是供你平日一人在殿中时穿的。”

      江流画细致嘱咐着,她虽然不懂叶寒怎会要这些个奇奇怪怪的衣服,但她这个妹妹既然要,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再怎么也会给她做出来。

      “对了,还有你上次托我给你做的……东西,我都放在包袱的最里面,你记得一个人的时候再打开,别让人瞧见了,知道吗?”

      江流画忽压低了声音与叶寒说道,双眼甚是警惕,不停扫视着宫女太监早都被遣退出去的主殿,只是她脸上这份警惕有些奇怪,竟平白有红晕渐起,像极了羞意。

      叶寒自是听话点了点头,若这东西被人、或被青川提前知道,她还活不活呀!于是很是小心把包袱藏好后,这才唤了殿外的常嬷嬷进来添茶换水。

      “本来前几日就想让你入宫来的,但当天要见太子伴读的各府主母,所以我便没叫你一起来,怕你麻烦。”

      常嬷嬷添完茶,叶寒便吩咐她让秋实把她前些天做好的脆梅端来。常嬷嬷知晓叶寒与江流画两姐妹见面时,不喜有旁人打扰,于是领完话便麻利出了主殿办事。

      常嬷嬷一走,江流画放开拘谨,好奇问道:

      “说起这事,我还正想问你呢,当日林穆容究竟在宫里做了什么,弄得沈府鸡飞狗跳。你当时是没见着,当晚沈府的家丁仆人就像被炸了窝的马蜂一样、满城乱窜,

      又是到宋府高府这些个伴读家挨家问事,又是到处请郎中大夫、说是沈连青魔怔了,那个热闹,弄得满长安城的人晚饭都不吃了、都跑出来看戏。”

      “其实也出什么大事,就是当日林穆容在长宁宫时,不小心打碎了青川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叶寒替江流画解惑到,可江流画越听越是糊涂,不解问道:“陛下何时送过你定情信物?”

      她怎么不知道,要知道当年小叶与陛下的感情经过,她可是见证人,最清楚不过,两人根本就没谈情说爱、直接成亲了,哪有什么定情信物一说。

      叶寒意味深长一笑,然后附在江流画耳边,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人情缘由一一告知。

      听后江流画这才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就你这黑白分明的性子,怎会莫名为难起林穆容这个可怜女人,没想到原来是这样。”

      正说着,就见秋实用木盘、端着两碟青翠欲滴的脆梅从外进来,放于两人案前,一张喜气的圆脸生着笑,乐呵呵与江流画说道:

      “陆夫人,这是娘娘今年新腌制的脆梅,梅子选的都是诏安的雪里梅,个个都果大皮薄肉厚,可好吃了。”

      自上次来宫后,江流画也有好久没看到秋实了,今日一见甚是亲切,不禁与之打趣道:“秋实,我怎么瞧着你比上次瘦了许多?可是夏来暑热,没好好吃饭?”

      “就她那比牛还要好的胃口,你还怕她不好好吃饭。”叶寒看着秋实是瘦了不少的圆脸,跟江流画解释道:

      “你是不知道,她年时每日肘子烧鹅顿顿不落,再加上天冷又不爱动,出了年后,整个人就像吹涨的球、胖得不成样,眼睛都被压成了一条缝跟没有一样,看得我真怕她胖出病来,所以没事我就让她去东宫给阿笙送东西,权当动动减减肥。”

      听见叶寒“数落”自己,秋实有些不好意思,“威胁”道:“娘娘,您再笑话秋实,秋实就搬去东宫住,不回来了,反正太子殿下和小伴读们都喜欢我做的饭菜,每次去都留我在东宫住下、不让我走呢!”

      秋实性子单纯憨直,虽十六岁了仍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说话做事仍满是孩子气,叶寒也知她天性憨直、不好强求,所以平日里便多由着她性子来,当小妹妹宠着,好在秋实也懂事听话,在宫里跟在常嬷嬷身边这些年,也没闯出过祸来。

      “行行行,我不说你了还不行吗?你记得把我今日提前备好的脆梅、梅子肉这些东西,早点送到东宫去,阿笙今日午时一刻便要离宫,莫要误了时辰。”

      江流画今日难得进宫,叶寒自是不好与秋实再多说,便寻了事让她出去。

      也不知秋实是听懂、还是没听懂叶寒的深意,反正听完后,微仰着一张喜气洋洋的笑脸,与叶寒认真回道:

      “娘娘放心,秋实现在就把您做的脆梅和梅子肉给太子殿下送去,绝对让太子殿下在宫外、也有娘娘您做的梅子吃。”

      秋实是个说干就干的行动派,一说完便一溜烟跑出了殿门,很快就没了影。

      一旁,江流画听着叶寒方才与秋实的对话,不禁好奇问道:“这三天两不晴的梅雨天,阿笙怎么还要出宫?去哪?”

      “青川定的规矩,每月都让阿笙去军营里锻炼几日,说是怕他在宫里待久了,忘了他爹是怎么得的天下。我觉得这样也好,让阿笙每月到宫外转转透透风,免得在宫里待久了、把人给拘傻了。”

      江流画看着叶寒说起阿笙时的表情、甚是轻松,不像是假的,不禁打趣说道:

      “上次阿笙刚搬去东宫不久、我进宫见你,我记得你当时心绪低落愁容不展,这才过了多久就这么放心得下?怎么,不担心阿笙一人在东宫吃不好、穿不暖了?”

      “长宁宫离东宫又不远,况且我每日都能见到阿笙,有什么好担心的?”叶寒舒朗笑道,瞧着眼前这一碟不知何时、快被江流画吃完的脆梅,也跟着拿起一颗填嘴打发时间。

      而这边江流画听后,嘴里正嚼的半块青梅忽慢了下来,轻嚼慢咽、压着心里的吃惊。

      她虽年少离京、几年前才回来,但作为官宦人家的孩子,对宫里的规矩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的。

      太子居东宫,皇后虽有探望之权,但也不能每日都能去,这是违反祖制的,而且最让她不解的是,以陛下对小叶那般霸道强势的感情,怎会忍受得了她每日都去东宫看阿笙?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每日都见?这事,陛下……知道吗?”江流画瞧了眼大开的殿门,有些话不敢直说,只好旁敲侧击小心问着。

      每每说到青川时,流画言行都说不出的小心,叶寒知道这不仅仅因为青川是天子的缘故,更多的还是担心江家与青川的恩怨、会累及到陆知和她的三个孩子上,毕竟江家当年也是害死青川母亲的帮凶之一。

      “他自是知道的,而且还是他让我每日去看阿笙。”叶寒拉着江流画微僵的手,笑着回道:

      “阿笙刚搬去东宫那段时日,碍于一些宫规和朝臣言语,我不敢时常去看他,有时想阿笙想得紧了,也只能一人独自忍着偷偷摸泪。

      后来被青川看见了,笑我没用,说我身为皇后堂堂一国之母、竟被死人定的规矩和一群臣子给压着,便给我想了些折中的法子,让我每日都能去东宫看阿笙,只要不被太子三师三少逮到把柄就行。”

      听叶寒这么说,江流画心里的疑惑和担心、不由消去不少,比起其他人和事来,她想在陛下心里、没有什么比小叶过得开心最重要,包括陛下他自己在内。

      “陛下心里有你,所以才这般万事护着你,但你自己也切不可恃宠而骄,见人做事前都得再三思虑才行,要不然被外面那群言官逮着把柄,那可不是好玩的。”

      深宫诡谲万事难料,江流画还是有点不放心,拉着叶寒的手对她再三叮嘱道。

      “知道了,流画姐姐,妹妹我会好好听你话的。”叶寒调皮回道,一如两人还未出嫁时那般,无话不说,亲密无间。

      “对了,明珠还有承文承武,这三个孩子近来可好?你这次进宫怎么也不知带他们一起来?我好久都没见到明珠那小丫头,也不知她现在长得是何模样?”

      “咔嚓……还能是何模样?不就长高长大了不少,但也比以前顽皮了不少,没事就带着承文承武满院子乱跑打仗,请来的女先生根本管都管不住,咔嚓……”

      江流画说话间,口中“咔嚓咔嚓”的咬脆梅声、一直便未停过,虽不是很大声,但穿插在话语之间,多多少少有些突兀,让人听着、注意力不受控制往这上面聚集。

      “流画,这青梅虽用糖水腌制数日、去了酸涩,但吃多了,嘴还是会感到涩口酸牙的,你最好还是少吃点。”叶寒瞧着案上一碟已空,另一碟也将要消失过半的脆梅,有些担心不禁开口劝道。

      “你做的脆梅最是酸甜可口,从不会酸牙涩嘴,你看我吃了这么久,一点也没尝出来。”

      好似在证明自己没说谎般,江流画边说着,边伸出手去拿起一颗脆梅塞进嘴里,而后“咔嚓咔嚓”大声嚼起来。

      叶寒听着吃惊,看着盘中江流画吃完逐渐堆成小山的残核,有些目瞪口呆,这胃口也太好了吧,就像是……

      叶寒忽抓住江流画的手臂,脸上喜悦若梅雨将晴的天霁色、呼之欲出,激动问道:“流画,你是不是又有了?”

      “……”

      江流画不知是被叶寒的话给惊到、还是梅肉在口无嘴说,反正还未来得及回话之前,就听见叶寒大声唤着常嬷嬷、去请太医来。

      江流画连忙拦住叶寒,小声拦道:“别惊动太医,我在府中已请过大夫看过了……两个月了。”

      “真的?”

      江流画看着从殿外进来、满脸疑惑的常嬷嬷,颇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叶寒大喜过望,“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我要知道你有了,也不会叫你大老远进宫来,这梅雨天到处湿淋路滑,要是不小心磕到碰到、可怎么办?”

      “外面的路早都被晒白了,走起来一点也不滑,不会摔着的。”知叶寒是担心她,江流画心里说不出的暖意融融。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小心点为好,上次就是大意了,孩子才流了,这次得加倍小心才行。等会我让常嬷嬷去太医院给你开些安胎药,你回去后记得按时吃,没有了派人给我支会一声,我再让人送到你府上去。还有,凡事千万别一个人硬撑,有难处记得跟我说,知道吗?”

      江流画再三保证自己会乖乖听话,叶寒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也别怪叶寒这般小心谨慎。

      当年天下初定余孽未清,由于一起走目标太大,所以她与流画分成了前后两批来长安。虽然流画来时,潜伏在各处的杀手都已消灭干净,但从并州到长安毕竟是长途跋涉,很多事都顾不上,连流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然后舟车劳顿下、还没到长安时,孩子就糊里糊涂流了。

      每每想起,叶寒就觉得可惜,若是流画那个孩子能保住,现在估计也是能走能叫人了,不过现在也不错,流画又怀上了,说不定是之前那个孩子又回来了。

      “对了,这事陆知知道吗?”叶寒问道。

      江流画回道:“还没。最近北境不太太平,他一直忙于边防军力重整一事,我也不好拿这些小事去打扰他,等他空了的时候,再告诉他也不迟。”

      “边防重要,孩子也重要,你得尽早告诉他才行,要不然到时突然蹦出个大胖小子喊他爹,会吓到他的。”

      叶寒摸着江流画还未显怀的平坦小腹,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恨不得江流画肚子的娃娃、现在就能跳出来喊她姨姨。

      江流画看着叶寒对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这般宝贝样儿,心里忽有些动容,忍不住说道:“既然这么喜欢孩子,趁着年轻你也多生几个,省得前朝那些个言官一天说三道四、坏你名声。”

      三月春谏,谏议大夫郑世之被贬,一代大儒孙林逋因此自缢身亡,其中更有无数人遭受牵连,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江流画即便身居后宅,也是有所耳闻。

      “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你真当他们是在针对我吗?这样说吧,就算我像母猪一窝一窝地生,他们也还是会找其它的由头、来向青川闹的。”

      然后叶寒细细与江流画说明、这其中的缘由来:“自去年起,北齐许多的世家大族被青川连根拔起,紧接着,又削去了不少太祖建国时、亲封的世袭爵位,而最主要的还是今年三月春闱,

      青川连续加试两场恩科,广选天下才学出众的寒门子弟、入朝为官,这场以新换旧的大换血,彻底打破了从灵帝时期形成的、权臣世家垄断的选拔官员之路,所以这才拿我说事,出口气。”

      这朝中水深江流画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只是今日听叶寒这么一细说,心里还是忍不住为她捏了一把汗,再三叮嘱道:

      “你有陛下庇佑自是好事,但有时也会有陛下护之不及的时候,你心里多多少少自己要有点掂量,切莫太过依赖他人。”

      她是个没用的姐姐,既没本事护住自己的妹妹,更多的时候还得靠她帮衬,她每每想起、就觉得对小叶亏欠太多,觉得自己对不住她。

      姐妹多年,彼此的真心实意不用说、两人心里都明白,叶寒擦去江流画眼角的水意,笑着哄道:

      “好了,这些都不是你该想的,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安胎,好好给我生个健健康康的小侄子、小侄女出来,知道不?对了,可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没?”

      江流画心里本还难受,可瞬间就被叶寒这似丈夫的口吻语气、给逗笑了,“这才刚两个月大,离出生还早得很,我哪想过这些?”

      “你这个当娘的不想,就让我这个当姨母来想。”

      叶寒瞧了眼案上两碟、被江流画吃得空无一物的脆梅果碟,玩笑道:“你既这么爱吃梅子,要不这样,若你日后生的是个女儿,就叫陆青梅;若是个儿子,就叫陆青,你看如何?”

      “那臣妇就代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儿,多谢皇后娘娘赐名了!”见叶寒在宫里过得好,自己也又有了孩子,人逢喜事精神爽,江流画整个人也不禁放开了不少,也与叶寒说着玩笑起来。

      就这样,陆青在还在是一枚小黄豆时,名字就被今日这么一两句玩笑之言、给随意定下了,所以他从小到大闹的最多的事——就是要求改名讳。

      没办法,虽然陆青这个名讳不错,但在民风豪放的北境靖边城、着实太过秀气,跟他姐姐陆青梅的名字一样,像个女孩子的名字,因此他从小没少被同龄小伙伴嘲笑。

      可每次他要求改名字时,都会被阿娘一口拒之,就像最初给他取名一样,根本不给他商量的余地,且原因都是同一个——“这是你姨母、也就是当今皇后娘娘所赐,怎能随意改之”——根本让幼小的他反驳不了;

      而他阿爹根本指望不上,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阿爹凶反对过阿娘一句,反正无论阿娘说什么,他都是乐呵呵点头,比笼子里的鸟还要听话。

      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年他五岁,因日益长大、自尊心渐强,再难忍受他人对自己名字的嘲讽,于是跟那群嘲笑他的人、在外面狠狠打了一架,然后带着一张被揍得像猪头的脸冲回家中,甚是激动、大吵大闹一定要把名字改了。

      可阿娘听后,只愣愣站着不动,就那样一声不吭望着他,就好像被定住了一样,下一秒却忽然泪如雨下,哭得好是伤心,也将他莫名吓了一跳,一下忘了要改名一事。

      后来大姐姐给他上药时,他才知道原来今日长安传来了消息,给他取名字的皇后娘娘,也就是那个他素未谋面的叶姨母,在一月前因病薨逝了,也难怪阿娘今日会哭得这么伤心。

      他也曾问过大姐姐,那个当皇后娘娘的叶姨母是个怎么样的人。

      大姐姐当时给他上药的手忽然顿了顿,然后告诉他说,这位叶姨母是跟阿娘一样是个很温柔的人,会给她扎好看的小辫,会给她做好吃的蜜饯果子,还会轻轻抱着她、哼着童谣哄她睡觉,可就是这样一个跟阿娘一样温柔的人,说没就没了。

      说到这儿,大姐姐也忍不住痛哭起来,就跟阿娘一样哭得好不伤心,哭得让他心里也跟着说不出的难受,好似他也曾见过这位素未谋面的姨母一般,也曾被她轻轻抱在怀里、哼着儿歌哄他睡觉,就跟阿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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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在322和323之间发漏了一章,因为晋江没有填补功能,只能将漏掉的这一章放在第323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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