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惊寒

作者:佩尔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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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一觉并州梦,兄弟恩义终付了空(上)


      西境的冬日是风与雪的天下,风雪来时乱云卷尘,天地一片昏暗犹如末日,可只要一待风止雪停,云海如烟散尽,长空淡色明净如新,千山雪色深浅可人,脚下大地更是一篙珠玉碎,如雪纸一张平洁如宣,

      只可惜一场战火,以硝烟为墨,研鲜血为朱,执刀剑为笔,硬是将脚下这一卷洁白玉纸,涂得纷杂污秽、脏乱不堪,白糟蹋了上天这一片难得好意。

      王子天骑至并州城下,率先下马,于并州城仍紧闭不开的城门前,跪地请罪道:“末将王子天救驾来迟,还请王妃赎罪!”

      城门正上方,叶寒立于城墙边上,望着城下敌军尽歼,胜局已定,欣喜回道:“王将军率援军日夜兼程奔赴而来,及时救我并州城于水火之中,何罪之有。王将军快快请起。”

      说完,叶寒便立即下令道:“来人,开城门,迎王将军及援军进城!”

      叶寒话音一落,城墙之下,紧闭数日、从未被敌军攻破的并州城门,今日终于从内主动打开、迎援军进城,至此,这座满布战火伤痕、苦苦支撑的并州城,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王子天依令率军入城,与其并行入城的,还有同为援军主帅的南平王,而作为战败罪犯的魏达,则被押赴在后、紧随其来。

      有客在自是为先,王子天拜过叶寒后,便知趣带着魏达静站在旁侧,让其与南平王先行说话。

      “这次并州城遭此大难,南平王不顾安危亲率大军前来,助我并州城平定叛乱,此般大恩叶寒铭记在心,日后定当报答。”叶寒低头微微一拜,以示感谢。

      南平王连忙回礼,谦虚回道:“端王妃着实见外了!我南平北齐本就是友邦近邻,自建国起便深受北齐泽惠,今见西境生乱战火再起,本王怎能袖手旁观。

      况且本王与端王私交甚深,亲如兄弟手足,端王离开前曾嘱咐过本王,他不在时让本王替他看好西境这个家,本王重情重诺,自是不会食言。

      只是南平闭塞,消息不灵通,本王还是来得太迟,让并州城还有端王妃你平白多受了数日惊吓,还请王妃见谅。”

      周围众将领静站在侧,如一尊尊石像脸上呆滞无情绪,只是各自眼珠不停转动着,或看人看天看空气,反正就是没一人把心思放在、南平王这些虚大空的场面话上。

      叶寒听后,却笑意更甚,感激回道:“南平王说这话才是真的见外了。南平路远,而您更身负一国之重,听闻并州城有难,你却能亲自率军前来救援,可见您是真心来助我等一臂之力的,至于是来得迟、还是晚,并不重要。”

      “有端王妃如此一言,本王这一趟便是来得值了。”南平王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睹,颇是动容回道。

      叶寒低眉浅笑,说道:“南平王一路奔波而来,应也是累了,安南驿馆早已收拾妥当,还请南平王移步先去休息。今晚我会在端王府设宴,一为平乱庆功,二也为您接风洗尘,并州酒薄如水不似南平酒浓畅快,还望南平王到时莫要嫌弃。”

      “王妃盛情相邀,本王本不应拒绝,只是本王这次出来已久,国中多有政务大事需要赶回去处理,所以今夜庆功洗尘宴,本王怕是不能参加了,还请王妃见谅。”南平王看了眼、一旁铁索加身的魏达,婉言谢绝了。

      叶寒悄随着南平王视线方向、瞥了一眼,没有勉强:

      “南平王身系一国之重,自是国事要紧,既是如此,我也就不强留南平王您了。此次您出兵相救之恩,叶寒没齿难忘,待王爷从长安归来后,我定将南平王今日之大恩大德,说与王爷知晓,涌泉报之。”

      南平王眼眸生亮,谦逊回道:“王妃言重了。古人常云:君子施恩从不求报,且南平蛮荒之地,国贫力弱,这些年来多亏端王庇佑,才免遭四周邻国祸乱,

      今能为并州平乱出一份绵薄之力,是报恩、但更是本王莫大荣幸,怎还能再受端王和王妃您这般厚重恩泽,还请王妃莫要将此般微薄小事、说与端王知晓,污了端王尊耳。”

      叶寒笑笑,回道:“世上传言南平王谦和仁义,有古君子之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一恩归一恩,南平王您报王爷之恩、我不拦着,但我报南平王您之恩,您也不能拦着。”

      “常嬷嬷”,说完,叶寒转头一唤,然后就见常嬷嬷立即从旁、领了三个手捧紫檀宝匣的婆子过来呈上,然后对南平王继续说道:

      “听闻这月初,南平王的王后还有两位美姬、为南平王您各添了一子,如此喜事,实在是让人羡慕。刚巧近日我得了几方上好宝玉,特命人制成了长命锁作为贺礼,送与南平王诸子,还请南平王莫要推辞。”

      三匣同开,一为现礼,二为当面确认盒中及盒中物安全无危。

      匣呈长方,紫檀为壁,虽大小材质看似相同,但一匣雕凤镶金配玉锁,光是外在装饰便极尽奢华,至于匣中那一枚由千年昆仑雪玉打造的长命锁、更是华贵无极,不用说这自是送与身份高贵的南平王后母子的;

      而余下两个宝匣则是普通雕花样式,里面分别放置着两个和田籽料做的长命锁,很明显、是送与那两位身份不高的美姬母子的。

      “这……小儿才不到白日,如此厚礼,着实太贵重了,小儿承受不起,还请王妃收回。”南平王出身宫廷,自是懂玉。

      和田籽料已非寻常之物,而千年昆仑雪玉,更是世上难得一见之珍品,价值倾城都不为过,他南平王宫数代就仅有一小块,端王妃就这样将这块稀世宝玉、制成了一枚小儿长命锁,着实是太奢侈了,当然,也有些暴殄天物。

      不过,叶寒对此倒不这样觉得,大方回道:

      “南平王此次出兵相救,帮我并州城平定内乱,救并州城数十万百姓免遭涂炭,如此大恩,就算是倾尽我并州财力也不为过。这三枚长命锁不过是送与三位王子的庆生贺礼,南平王又何必如此客气见外。”

      几经推辞,实在是受不住叶寒的盛情难却,南平王最后还是勉强收下,真诚谢过,然后拜别告辞,准备立刻回国。

      叶寒亲送出城,又特派李袍、还有军中资历最高的冯军师,代她亲送南平王一程。

      大军开拔,雪尘几度飞扬,终又尘埃落定。现外客已走,接下来自是该一除内贼了,叶寒转头看向身披铁索、沉默不语的魏达,如是想到。

      城墙之上,谯楼之中,四门大敞,天地寒风可尽情穿梭其间,无一物阻拦,而置于其间,众人也可向外一览无遗,无一物阻隔,远可望城外尸横遍野血染大地,近可观城壁血壑千痕万错,净水冲洗几遍、仍带鲜血溶水蜿蜒流下,难尽。

      逢君莫问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么多条性命,不过才寥寥不过十几日,就这样不明不白就没了,叶寒正坐在上,望着跪在殿中一字不语的魏达,良久才开口问道:

      “魏达,到此地步,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铁索一动“叮啷”一响,魏达缓缓抬起头来,面容灰沉狼狈却傲骨仍存,

      他双眼望了望坐在正前方、有两丈之远的叶寒,再望了临近站在两侧的众将领,无一不是昔日的亲朋好友、至交兄弟,而如今他却成了叛贼跪倒在地,受他们审判,何其荒诞又何其真实,何其可笑又何其悲哀。

      魏达闭上双眼,虽兵败为囚,但仍不失为将傲气,“自古成王败寇,有今日之下场,魏达无话可说。”

      “时至今日下场,你还不知悔改吗?在座众将领中,多是与你在战场上同生共死的兄弟;在外众士兵,多是随你一同上阵杀敌的属下;还有城中数十万百姓,那更是你魏达曾无数次豁出性命护住的亲人。

      可你竟一朝叛变,亲自率兵攻来,全然不顾十年情谊,魏达,你扪心自问,你这么做对得起王爷多年细心栽培,对得起在场众兄弟,更对得起因你而无辜死去的将士百姓吗?”

      怒不可遏、站出来大骂魏达的人是周凌。

      他与魏达相识最久,魏达初来并州时他们便认识了,而在一次后褚偷袭之战上,他不小心落入了敌手,是魏达冒着危险、孤军深入将他救了出来,有了那次生死之交,两人很快便成了知己深交,差点还成为一家人。

      以他多年对魏达的了解,此人有勇有谋且忠义不二,是绝不会做出叛变背主之事的,即便当时魏达突然率东归大军、出现在并州城外时,他也按照常理最多只是怀疑,但内心深处其实并不相信,直至今日他兵败被囚,周凌才发现自己用十年时间交错了人,识错了人,更信错了。

      十年时间,被骗得如此之深,你让他如何接受得了,也难怪他一卸读书人文雅面孔,当场对魏达破口大骂起来。

      周凌与魏达的交情众人都知道,也都明白周凌有此一举一为发泄怒气,二也有撇清之嫌疑,只不过今日之重是为审判魏达之罪,不好让他继续闹下去,于是临近几人便把仍怒气难消的周凌、拉到一边劝说 。

      而自始至终,跪在殿中的魏达一言不发,面色淡漠仿若一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叶寒正坐在上,将这一切都默默看进眼里,心中似有打算,便抬手让常嬷嬷扶起,边说、边向魏达慢慢走去:

      “我来并州时间最短,知晓的事有限,我曾听王爷说过,靖业二十三年,后褚突袭余家镇,一夜之间,全镇上千口百姓被尽数屠杀,妇孺婴儿无一幸免,当时是你魏达仅率十余士兵,将那数百后褚敌军围困在峡谷之内,放火烧林,将一众刽子手活活烧死,为余家镇上千条无辜百姓报了仇;

      元平七年齐褚决战,后褚耶律平率大军渡沧河、围攻并州城,而那时陆知所率援军逾时、迟迟不到,并州城危在旦夕,是你与王爷还有众将领坚守城中,与后褚拼死血战、坚持到陆知援军到来,最终才守住了你我脚下这座城池,就凭这两点,我仍称你一声魏将军。”

      魏达闭眼不看,却不能闭耳不听,叶寒的话是一场场他往日曾亲身经历过的美梦,梦里有他的男儿热血壮志豪情,他在这里披荆斩棘建功立业,以一己之身保家卫国,这是他此生最美的流金岁月。

      可如今梦已醒,过往一切都如戈壁上细碎的黄沙,被岁月之风无情吹散,什么也不剩,什么都没了,就仿佛这一切从没有发生过一般,现如今,面对这一众往日熟悉未变的面孔,他除了暗自嗟叹外,也只能闭眼不见,无颜以对之。

      魏达这般消极抵抗不愿说话,叶寒见之也不急,按着自己的想法继续说着:

      “我知道魏将军不想说话,我也不想强人所难逼你开口,只不过我心中一直存有一问,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想请魏将军一开尊口,为我解惑一二。”

      殿中满人却空寂无声,魏达直跪在地仍沉默不语,但不语并不代表拒绝,沉默也是一种是默认,于是叶寒继续问道:

      “魏将军来并州的时间也不短了,可以说是跟着王爷一同打下这西境江山的肱骨之臣。十年,比我来到这并州的时间还要久,我就好奇了,到底是怎样天大的缘由或苦衷,可以让你背弃一切、反过来攻打并州城,并将刀直接对准、与你患难与共的生死兄弟?不知魏将军可否告知一二?”

      叶寒行至魏达身侧停住,“虚心请教”问道。

      谯楼偌大,满殿是人,无一不是与魏达相识相熟之人,有一起打过仗的,有一起流过血的,有一起喝过酒的,也有一起同生共死过的,十年情谊如此深,却一朝突然反叛归来,要杀他们这些亲友兄弟,你让他们怎能接受,愤怒不平自是难消,可他们更想知道魏达为何如此,而这其中,尤其以王子天最为甚。

      因为在场众人之中,当属他与魏达关系最为亲密,两人不仅在战场上多次救过彼此的命,更是结义多年的异姓兄弟,两人间的深厚情谊,早非寻常友谊可比。

      可数日之前、大风关外,那场以假乱真的苦肉计,他担心魏达安危,擅自违反军令、开关让他进来躲避,可换来的却是他手中的剑落在他脖子上,何其荒诞可笑,又何其悲凉心寒。

      这些背叛与不堪,王子天现在都不愿再想,一如叶寒所问与众位将军所想,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个贼人是为何、行如此大逆不道行违背仁义之事。

      众目睽睽无言无声,或以怒目恨之,又或以冷目蔑之,皆将目光聚焦在、跪在殿中的魏达身上,若千重高山,无形压之逼迫他开口。

      魏达见之视若无睹,袖中双手却无故慢慢聚力、紧握成拳,可一见叶寒身后,有王子天紧随在侧,袖中双拳又立即散力,缓缓舒展开来,冷傲回道:

      “王妃明知我什么都不会说,又何必一再追问下去?”

      “不是我想追问,是在场众将军想追问,是并州城满城百姓想追问,更是因你而无辜死去的将士百姓想追问。他们想让我代他们问你:

      当你魏达挥师剑指西境时,可曾想过他们这些一起同生共死的兄弟;可曾想过并州城中你不顾一切保护过的百姓;可还曾想过当你大军铁骑踏碎山河时,那无数条被你亲手杀死的将士百姓无辜性命?”

      叶寒话语轻柔却咄咄逼人,一字一句皆如利刃一把,刀刀刺中了魏达亏欠的道与义,让其满负愧疚无颜以对,只说道:

      “我魏达所犯下的一切罪孽,愿一力承担,至于其他的,我还是那句话,无话可说,只求速死。”

      听后,叶寒不禁想笑,“死有什么难的,一杯毒酒,一把长剑,皆可轻松至你于死地,可是魏达,我不想让你死,相反,我想让你活着。知道为什么吗?”

      魏达不言,叶寒只好惋惜一叹,自问自答回道:

      “你魏达不是一个冷血无情之人,恰恰相反,你比谁都重情重义。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背叛西境,但我看得出来,其实你心里根本不想这么做,只是世间多有无奈事,人在其中、常常身不由己罢了。”

      “王妃不必为我这叛主逆贼、开脱辩解,我魏达没你说的那般重情重义。”本是心死,却无端被叶寒寥寥几句话、说得胸腔顿生激荡,魏达不愿承认,立即出言直接否定了。

      “是吗?”叶寒低眉一笑,不急不缓反问道,“你既如你说的那般薄情寡义,为何率大军抵达并州城时,不直接下令攻城,直接置我等于死地?”

      魏达应对自如回道:“并州城内防守不清,兵力不知,危险难估,自是不敢轻率攻城。”

      “那大风关呢?”叶寒话语停顿了一下,盯着魏达继续问道:“你若真如你所言那般冷血无情,为何当时不一剑便杀了王将军,以绝后患,哪至于还有今日这般下场?”

      “……”

      这一次,魏达的回答是一番良久的沉默,因为叶寒这一针是真真扎中了他的痛处,也真真让他无话可说。

      为了家族荣誉,他放弃了自己所爱;为了尽忠报国,他牺牲了自己最好的年华,他自问这一生无愧黄天厚土,亦无愧黎民苍生,可唯独对不起他同生共死的结义兄弟——王子天。

      他承认,他到西境是为潜伏作内应,所以交朋结友总带有一丝算计与防备,不诚心,自然对方也不是傻子,亦同样回之,对此,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相反,无“债”心里还轻松了很多,只有王子天——

      这个单纯简单至极的傻子,对他是毫无保留,无论自己怎么尖酸刻薄对他,他永远是乐呵呵一笑、从不放在心上,有酒分他一半喝,有肉同他一起吃,上战场时该救他还是救他,即便是自己也负了一身伤也不肯丢下他,把他从冰天雪地的死人堆里拖了出来……

      这样的事太多太多,多到让他最后放下了戒备和算计、与他结义为兄弟,真心相待之。

      他原以为他们兄弟两人可避开权力争斗,不受牵连,可当主上密令要他领兵攻打西境时,他还是选择了忠,背弃了义,利用两人多年兄弟情谊,施了一场苦肉计、成功骗了他开了大风关,然后领大军长驱直入西境,却害得他差点丢了性命、成了西境的罪人。

      至此时日,再多的后悔愧疚都是无用,对并州城、对西境、还有……他的兄弟王子天,他欠下的债,此生怕是还不清了,只等来生再还了。

      叶寒在前,王子天仍旧紧随在侧,魏达袖中的手怎么也不敢上劲,只求道:“王妃莫要再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魏达所犯下的罪孽,愿一死以谢天下。”

      “可我也说过,我不想你死。”说了这么久,终于轮到叶寒占据上风,直接一言便拒绝了魏达的请求,说道:

      “你看看这满堂将士,你再看看城外满目疮痍的战场,你想一死以谢天下,可你魏达的命没那么值钱,即便你死了,那些因你而死的人也活不过来。

      所以,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活着亲口告诉我,指使你攻打西境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我要你亲口一字一字告诉我,那个害死无数条无辜将士百姓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只有这样,那些无辜枉死的将士百姓,在地底下才会真正安息,也只有这样,你魏达才能洗净犯下的一身罪孽。”

      也只有知道了那个人是谁,她才好给青川报信,让他及早提防免遭暗算。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她以王子天为支点,再以情谊愧疚为棍,已成功开始撬松了、魏达坚定不移的态度,此时,魏达低头静默便是最好的证明。

      叶寒不敢有丝毫松懈,于是一点点渐渐加大情谊愧疚的重力,乘胜追击:

      “只要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你魏达便仍是我西境受人尊敬的魏将军,也仍是王爷的好属下,也仍旧是王子天将军、视为肝胆的好兄弟。”

      叶寒将王子天这个名字运用得很对,魏达听见后,一贯冷静的脸上竟起了慌乱,慌乱渐生犹豫,然后挣扎、纠结随之而来。

      见状,叶寒趁热打铁,大进一步试探问道:“那个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谁?是贪权恋位的吴王,还是视财如命的越王,又或者是……皇宫龙椅上、那个孱弱快要病死的皇帝?”

      “王妃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多问?”魏达倏然抬眼望向叶寒,眼神异常清醒,仿佛方才的纠结犹豫从来就没出现过。

      话虽拒绝得坚定不疑,可只有魏达自己心里最清楚,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被眼前这个柔弱无害的女人给攻破了。

      她没有很高明的手段,她不会像端王那般阴谋诡计百出、让你防不胜防,恰恰相反,她会毫无保留、把她所有的心思都摆在你面前,她在想什么,她在做什么,她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么,她就像一涓清澈柔和的春水,让你一望就可看清,毫无威胁。

      可世人总是会忘,这水再柔无害,却能水滴穿石,而叶寒就是如此:

      她会一边轻声细语与你说着话,让你放下防备,然后不急不慌慢慢找出他最薄弱的地方,然后对准那一处,强有力、不间断地冲刷攻击,直至将你彻底穿透为止。

      只可惜,她最终还是失败了,就差那么一点。

      他承认她说的话、给出的条件让他心动了,可她却低估了他心中忠与义二字:他的忠是他自少年时便立下的信仰,这么多年融入他的骨血之中,怎会轻易便能撼动;而他的义……

      当他方才信仰悄然松动时,他不经意间看见子天脸上遍布的狰狞鞭痕,突然间,他松动的信仰便瞬间落回原地,再难松动。

      覆水怎能收回,即便他答应了端王妃的要求,这一切都可像没发生过一般,可他与子天间的兄弟情谊,却再也不能恢复如初,就像一只修补好的瓷碗,就算碗壁如新,根本寻不到一丝曾经的裂缝,可一倒水、瞬间就会裂成两半。

      既是如此,还不如将“义”字弃之殆尽,成全他仅剩的一个“忠”字。

      撬松的巨石再度回落在地,再难撬动就难了,叶寒不免失望,但不愿就这么功败垂成,于是立即接上魏达到话,挽救道:“我是知道,但是,我要你亲口说出来。”

      其实叶寒是不知道的。

      虽然当时暗卫解救了、囚在地牢的王子天等众位将领,重新夺回了大风关后,魏达与外界的来往信件、自是被一应截获下来。

      可魏达行事谨慎,往来信件中只清晰交代了所诉之事,对于背后之人从未标明身份,她唯一可知的、只有一个“主上”其人,而对方更是滴水不漏,永远就只有一两个字回复,根本让她无从查起。

      虽然她心有直觉、怀疑一人,但她没有十足把握,不敢妄下定论,她这里若是有一毫偏差,青川那里恐怕便是万劫不复,所以她才要从魏达这个知情人,为她的猜疑、下最终决断。

      这次回答叶寒的又是长久一番沉默,魏达态度表露无疑,不愿再多说,叶寒顿时束手无策,就此两人陷入僵局,诱供也就此中断,无法继续。

      就在此时,楼外突然有人匆忙来报,兴奋说道:“禀王妃和众位将军,程副将成功将逃跑叛贼捉回,现正在城下候着。”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叶寒在魏达这里碰了壁、无路可走,现在他的副将卫沉又被捉了回来,这老天爷可真是个写戏的好手,一出简简单单的审讯戏在它手上、硬是写得扑朔迷离跌宕起伏,让人看得趣味十足难以放下。

      叶寒转头看了眼身后、仍孤傲跪地不动的魏达,玩味一笑,然后立即转过头来回道:“让程副将立刻将逃跑叛贼押赴上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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