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惊寒

作者:佩尔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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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汝瓷青青明净色,水意涟涟暗浑浊


      本就是偶感风寒的小毛病,叶寒吃过几服药便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青川担忧过重,生怕她重复发病,便硬拉着她在屋中待了四五天。

      叶寒虽有些不愿,但好在因为病情缠身的缘故,青川这几日在屋中还比较老实,她也难得享了几日清闲。

      虽然不是战时,可青川在府中一待就是几日、也说不过去,这不,叶寒一出了病,立马就赶着青川回了军营。

      没办法,谁叫她怕了青川,她可不想身体刚痊愈,又再来一次偶感风寒。

      几日未见,庭前草木深深,一望绿无尽,蝉鸣也声声入耳,恍然一下便到了暑日。

      叶寒摇着玉骨凉扇,汲着夏日几风清凉,心生莫不感慨、春日短得好似未过,一转眼,这并州的夏就迫不及待赶来了,果真是不给她这样怕热的人、丁点活路,想到如此,手中的摇扇不由又快了几许。

      “夫人,江姑娘到了。”

      听见门外丫鬟传信,叶寒被暑气热得没精神的身子、好似被注入了一汪凉爽清泉,立马精神回笼,连忙扔掉手中凉扇,起身向门外走去。

      几日未见,叶寒很是高兴,拉着江流画到房中阴凉处坐下,话多得根本说不完。

      茶水奉上,常嬷嬷一如往常立在侧旁随身伺候,叶寒瞧着门外青天乾坤正色,估摸着离午时还差个把时辰,而今日起得太早又空坐了一上午,肚子没有多少食,便让常嬷嬷去小厨房拿一些糕点垫下肚子。

      常嬷嬷领命离去,怕暑气入屋,叶寒又让人关了门扉,待屋内四下空空、只剩她与流画二人,才小声认真问道:“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刚才流画挠她手心,她便奇怪流画到底意欲何为,如此小心翼翼。

      江流画快速扫视了一周、四下无人的屋内,面色谨慎更显凝重,等确定屋内暂时安全,才回过头来与叶寒说正事,却见叶寒正伸手欲端杯喝秋梨水,连忙低呼制止道:“别喝!”

      边说时,江流画也同时在叶寒手背上狠打一记,吓得叶寒连忙缩回手,茶杯“哐铛”落桌,还好叶寒并未完全端起茶杯,茶水只晃荡几下便回落杯中,并没撒出水来。

      “流画,你怎么了?”

      叶寒无视自己被打得泛红的手背,反而很是担心、今日举止如此异常的流画,好似一只受惊过度的惊弓之鸟,随时都可能一鸣受惊、坠落而死。

      此时,偌大的屋宇弥漫着一种幽森诡异的安静,江流画伸出的手、一直死按着叶寒手边的茶杯,惊慌失措的双眼也一直盯着前方紧闭着的大门。

      见担忧的询问声,未从门外传来,江流画这才长舒一口长气,放下心来。

      仅隔着一张矮小茶案,叶寒自是把江流画刚才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心中疑惑不由更深,担忧问道:“流画,你这是怎么了?”

      江流画毕竟是第一次做如此冒险的危险之事,而且还是明知隔墙有耳的情况下,那番心惊胆战不亚于惊涛骇浪、山雨欲来。

      于是趁着常嬷嬷还未回来,江流画连忙沾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字,叶寒看后不解问道:“为什么?”

      环顾四周,一墙之外皆是耳目,有些事太复杂,江流画短时间内也无法说清楚,也不忍当面对着她亲口说出,内心纠结不下维谷,只低头从袖中拿出早就写好的纸笺,虽是不忍心有些犹豫,但还是递给了她,让她自己做决定。

      见着递过来的细长纸条,不知为何,叶寒有那么一丝迟疑,说不出的感觉让她想要逃避,但最后,她还是伸手接过。

      流画为人稳重、顾虑周全,既然她把这张纸条给自己看,那自有自己必须看的理由。

      纤手轻展,折痕一开,几行细小工整的簪花小楷、便跃入叶寒眼中。

      字字寻常,在书籍古文已识过千百遍,可再次组成出现在纸笺之上时,叶寒看后,却不住寒噤发抖,手中的纸笺就这样滑落指间落下,就好似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清眸中、急速坠落而下的泪。

      身上的锦衣华服层层、覆盖成一抔奈何桥上的黄土,而黄土之下,埋葬的就是叶寒瘦小发抖的身躯,桥下黄泉冤魂、桥上奈何阴鬼,而她却是被强行拉下地狱的活人,一点一点在黄土之下削肉成白骨。

      地上,那张纸笺被江流画捡起,扔进了小炉里,被半蓝半红如鬼火的火焰、一口吞噬成灰,难见尸骨。

      江流画握住叶寒不住发抖的手,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手可以凉成这般,甚是心疼看着一旁的叶寒,小声说道:“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不知该不该告知于你,怕的就是你知晓后这样的反应,可不说,我又怕对不起你。”

      三言两语说不清她这几日的复杂心境,就如同她不能完全读懂小叶、此时的心殇满城,唯有无可奈何一言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至于信与不信……还在于你。”

      叶寒不知自己如何从冰雪寒夜中走了出来,被咬得无血色的唇、好似还带着杀人的寒气,即便她已强行压下内心的愤怒,但还是难以完全控制住全身的怒气。

      一手不稳,无意碰到手边的茶杯,就这样,杯中盛着澄黄色的秋梨水、倾泻出来落了一桌,桌上水写的字也彻底销声匿迹,没了踪影。

      江流画在合璧庭陪了叶寒一个下午,直到叶寒恢复平静后才放心离开。

      此时,正是日暮时分垂阳半落,余晖透过大开的门扉落了满屋昏黄,温暖柔和,但也透着衰老垂败,让叶寒分不清她此时是身在人间、还是黄泉。

      天空是一片不见硝烟的战场,无声无息间,黑夜谋杀了白日,皎月称王,繁星为臣,觥筹交错齐聚一堂,庆祝着见不得光的阴谋得逞。

      而盛宴之下,是白日零碎散落在地的尸骸,看不见寻不着,唯有几鸣夏虫,低泣诉着白日之殇。

      一旁,茶水湿淋的矮案早已换上了一方红木新案,唯一不变的是,案上仍放着一杯、由常嬷嬷亲自端上来的秋梨水。

      叶寒手肘半依在案边,淡颜如水,不见喜怒哀乐,唯有一双眼呆滞不动,出神已久。

      “夫人,”一旁伺候的常嬷嬷小声唤道,提醒着叶寒,“再不喝,这秋梨水就快凉了。”

      叶寒抬头看了眼常嬷嬷,神色仍有些呆滞,没有回话,倒是眼角那一抹垂忧、被常嬷嬷敏锐捕捉到,然后生着笑、略似打趣般问道:“夫人是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可能是神游太久,叶寒一时做不到瞬间恢复正常,不过这样也好、显得自然,想起与流画商量好的话,顺势回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起今日流画向我说起陆知的事,莫名有些感慨。”

      常嬷嬷听后,也微微愣了一下,回道:“这么私密的事,江姑娘都愿讲与夫人听,可见夫人与江姑娘感情甚好。”

      陆将军与江姑娘之事,她虽是内宅妇人但多少还是知晓一些,只是她没想到夫人竟如此“心大”,把下午之事全讲与她听,这才让她稍微一愣。

      一声若有若无的笑从叶寒口中飘出,听不出情绪,只见她突然望向常嬷嬷,清秀的眉眼多了几丝玩味、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轻声调侃着:

      “这世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却哪知道这男人的心,才是最深不可测。”

      常嬷嬷不知江姑娘下午与夫人、说了什么关于陆将军的“坏话”,让夫人突然冒出、如此一句奇怪甚至诡异的言语,不出意外,这话没过多久就原封不动进了青川耳中,也勾起他一丝好奇。

      然后玩味地打量着、站在下方一脸憨直的陆知,百思不得姐姐此句之解,却无端弄得陆知一身不自在,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以致将军不快。

      “将军,宴会将要开始,您该动身了。”

      与后褚歇战后的一月后,这场盛大的庆功宴终于来了,有人等了一个月,有人却等了三四年,更有人等了经年之久,好在皇天从未负过有心人,终是如愿了。

      军宴之上,有两侧铁卫,黑衣劲装、死面如刹,握长剑威武生凛,肃王一身庄严朝服立于宴台正中,老目矍铄有神,双手敬捧玉轴圣旨,声如洪钟大声宣道:“圣上有诏,众将接旨。”

      “臣接旨!”青川率万千北齐将士,应声跪下。

      “北齐建国于危,顺民心而得天下,自国泰君安,四海来贺,已有百年。然后褚蛮夷,德政不化,逆天意而乱齐数十载,屡犯罪行罄竹难书。

      今天佑北齐,汝南五弟率军于冬击杀褚敌四十万,大败后褚扬我北齐军威,一雪数年积耻,朕心甚悦,进汝南王亲王之爵,封地端州,封号‘端王’。一众将士杀敌有功,皆进一级,钦此!”

      “臣,谢主隆恩!”

      沧河之畔,北齐军营,滔滔江水惊涛拍岸,磅礴气势一如北齐热血报国男儿,战场杀敌三千破,不惧铁弩弯弓,大丈夫应是如此,豪气干云,战鼓军声,咆哮八千云与月,忘却功与名。

      御酒美酿,甘喉醇美,遥看宴中将士抱酒酣畅淋漓,好生快活,青川却兴致寥寥,无心于此,心早飞回府中那个小人儿身上。

      于宴下敬酒一番回座,肃王添满酒杯,朝独坐一隅的青川走来,恭贺道:“老臣替北齐苍生敬端王一杯!”

      青川起身回礼,浅笑道:“大伯父可是折杀我了,小侄受不起。”

      肃王连忙扶起青川,不容他拒绝,“这是你应当的,有何受不起!”

      并州苦寒,后褚又常年肆掠,朝廷派了这么多大将、也从未真正打赢过后褚,可想其中艰难。而陛下赢弱,京城中两王争斗已不下多年,哪会容明稷与之争权。

      只可惜,当年他不在京城,鞭长莫及,阻止不了,否则以明稷先帝皇子身份,怎么连个亲王之位都没有,却只赐给他一个毫无封地的汝南郡王。

      不过还好先帝在天有灵,冥冥中自有定数,明稷终得平安。

      “既然你肯叫我大伯父了,那你我叔侄今夜便不谈国事苍生,只聊家常。”肃王拉着青川一同坐下,问起他去年婚事。

      “我听闻你去年成亲,娶的却是一个平民女子,可是因朝中情势所迫,无奈之选?可否需要伯父为你重选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省得天下人流言蜚语?”

      一饮而尽,青川低眉浅笑,婉言谢过,“大伯父好意,小侄心领了。只不过这场婚事并非如您所想,是我一心所求,是我特地上书皇兄御旨赐婚求来的。”

      “哦?如你所言,这端王妃定是位出尘美人,品行娴淑,才能入你之眼。”

      若姐姐听到有人这样夸她,她定会当场笑疼肚子,青川想了下那个场景,便忍不住无声笑了笑, “这些……我还真没关心过,不过内子喜怒哀乐,都甚合我意,深得我心。”

      这时,有将士大着胆子向青川敬酒,青川闲坐无聊,又不能飞身立刻回到姐姐身边,倒没有拒绝,拿起一坛美酒走下宴阶,与众将士比酒斗志起来,一时宴下好不热闹。

      肃王居于宴会之上,见人群中青川少年英雄,当世少有人可比,不由想起数年之前的三弟,明稷的父亲:

      也是如此跨马上南山的青葱年纪,也是一样的少年英豪,上马可得天下,入朝可救苍生,只可惜却没能逃过瑾妃这一劫数,为情所困,为情所伤,不过而立之年便早早随了瑾妃去了,让人莫不惋惜伤叹。

      今日问及明稷,当他说起端王妃时,脸上的神采飞扬,那种无人可替代的满足,那种甘愿为其沉溺的柔情,都像极了当年的三弟。

      赫连长文不由暗自生叹,真不愧是父子,都难逃情字一劫。都说情种情痴、感人于天,可情有何益,除了生生害人而已。

      前有瑾妃,如今又有一端王妃,赫连长文顿时心惊,满生沧桑,担忧望着宴下豪情万丈的青川,生怕他也逃不了宿命,走了其父的老路,为了一个女人而弃天下苍生于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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