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惊寒

作者:佩尔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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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璧夏树鸳鸯木,暗渠幽幽水流声


      被青川不知节制、按在画堂折腾了一番,夏雨瓢泼风生凉,叶寒毫无悬念病倒了,第二日,合璧庭内便飘起了微微苦涩的草药味。

      叶寒浑身没劲、趴在青川宽厚的怀里,耷拉着疲累的眼皮,看着一勺又一勺褐色的药汤入了自己的口,苦得她连忙闭眼、生吞下喉。

      “别喂了。”叶寒有气无力说着,转过头埋在青川怀里,怎么也不肯再喝。

      低头看着怀中使着孩子气的叶寒,青川温柔哄着,“可是药太苦了,姐姐要不先吃颗蜜饯再喝?”

      叶寒听着这话,心里明显是有些气的,要不是他昨日变着法地折腾自己,她怎么会得风寒,只是这风寒入体、夺去了她大半力气,根本无力跟青川算账。

      叶寒只好自认倒霉,伸出手去拿药碗,恹恹说道:“还是让我一口气把药喝了吧,这样一勺一勺喂,别让我病还未痊愈,就先被它苦死了。”

      青川拦不住叶寒,只好把碗递给她,看着她一口气喝下余下大半碗药汤,喝完小脸纠结成一朵萎蔫的苦菊,连忙把事先准备好的蜜饯、塞进她的嘴里,这才慢慢舒缓了叶寒口中的苦涩。

      见她努了努嘴,青川连忙伸手、接过她口中吐出来的杏核,本想再喂她一枚蜜饯解苦,但被她拒了,“一枚就够了,吃多了甜了嘴,恐怕等会更喝不下去药。”

      瞧着病殃殃、趴在自己怀里的小人儿,青川轻拂去贴在她脸上的碎发,别于耳后,见她蹙眉轻嘤说着难受,青川说不出的心疼,还有愧疚,“嘴还泛苦?”

      闭着眼的叶寒没有说话,刚喝下一大碗苦得要命的药汤,哪能立马就吸收,积聚在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气管喉咙处全是苦死人的药味,让她根本说不出口,只能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轻拍着她背的手没有停下,直到叶寒顺了气、打了一小嗝,青川见她眉头舒展轻松了不少,才嘴对嘴、喂了她一口清茶去苦。

      今日的青川很温柔,估计是因为赎罪的缘故、他吻得很是耐心,不似昨日或以前那般急躁霸道。

      茶水醇厚回甘,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哺喂到她的口中,配合着她病来疲软无力的缓慢吞咽,一点一点洗去了她口中残余的苦涩,将胃里泛上咽喉处的酸气、渐渐压了下去。

      一吻作罢,叶寒脸上生了几抹芙蓉娇色,冲淡了不少因病带来的苍白。

      青川意犹未尽,抿了抿嘴唇,回味着方才的唇齿缠绵,如夜深邃的墨眼、尽是浓得醉人的柔情,“姐姐嘴里还苦吗?”

      青川永远不知道、他的容貌对人的杀伤力有多大,就如同此时的叶寒、根本不敢抬头直视,只能以鸵鸟的姿势埋在他怀里,不敢看他,也不知是害羞还是逃避。

      即便口中还泛着汤药苦涩的几丝余味,她也不敢点头实话实说,唯有摇头,避着刚才突如其来的尴尬。

      彼时,门外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喧声,不是很大,但叶寒却听到了很熟悉的声音,不由立马抬头问道:“好像是流画的声音,是不是流画来找我了?”

      怀里人儿睁着眼望着自己,可嘴里心里却全不是自己,青川心里的酸意又顿时而起,搂紧想要起身、离开自己的叶寒,劝道:“你还生着病,等好了再见她也不迟,常嬷嬷自会劝她回去。”

      “可是流画来找我,应该是为斜阳巷学堂一事,你还是让我见上一面吧!”叶寒望着门外有些担心。

      昨日流画送何嫂回斜阳巷,恰逢暴雨袭城,大雨淹没了道路没有回府,她今早听后多少有些担心。如今流画来看她,她若不亲自看上一眼,怎能让她放心。

      醋意横飞的青川自是不许,直接漠视、门外不断传来的喧声,哄着叶寒,“你现在还生着病,要是把江流画也传染上了,你忍心?”

      明明是私心作祟,却被青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可恰逢叶寒病中、脑子不济,没这么多精力想这么多,一下就被他的“大义之言”给说动了。

      虽是极想出去与流画见上一面,但想着流画的身子平日就比自己弱,若自己真把她给传染上风寒,可就真对不起她了。

      如此一想,叶寒再迫切的心也冷静下来,虽有少许失望,但还是安静窝在青川宽厚温暖的怀里,像只餍足吃饱后的小奶猫,眯着眼好生养病。

      青川被她娇怜可爱的憨态弄得心窝发暖,不由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啄轻吻,抱紧她轻轻说道:“学堂的事我已经派方云中去办了,你别忧心太多,对身子不好。”

      轻陷困意的叶寒,被这个很是耳熟的名字、给强行叫醒了,无奈病中脑子糊成一锅粥,怎么用力回想一番,也没记起此人的面容,不由好奇问着,“方云中?这人是谁呀?”

      青川瞧出怀中人儿渐起的倦容,扯过一旁锦榻上的白虎绒毯、给她盖住遮寒,边说着,“你不是想给斜阳巷的学堂,找一个有名望有学识、而且又负责的山长吗,他就是我给你推荐的那个人。”

      脑袋在青川怀里拱了几下,叶寒终于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然后接着刚才的话问道:“你说过此人德才胜人,不过这样的当世大家,他肯来并州任教吗?”

      “此人,此时此刻就在并州,说起来,你应该也见过他。”

      “嗯?”叶寒脑子泛着困意,微抬起头,努力睁开困得不行的眼皮,好奇望着青川,“我见过他?什么时候?”她怎么不记得。

      捏紧她刚才滑落至肩头的绒毯,青川扶着叶寒昏昏沉沉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胸口,轻声说着,

      “你忘了,有次你去军营,是否有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小兵、替你领路站岗?对了,你还让他替你监视陆知,向你汇报陆知的一举一动?”

      嗯,有吗?叶寒脑子最先冒出这个问号来,但顺着青川这一提醒她,她倒是慢慢想起、好像是有这事,还有那个愣头青小兵,顿时恍然大悟,叹道:“原来是他呀!”

      不出一秒,叶寒语气又惊讶一变,“你说的方夫子就是他?”

      愣头青小兵与青川口中德才兼备的方夫子、重叠在一起,叶寒多少有些诧异,还有些不信,不禁好奇道,“他好好一个读书人,不在家舞文弄墨,怎么想着跑到军营当兵去了?”

      怪不得,她当时看他身形举止不像当兵的,原来真是如她所想,真是个读书人。

      说起这事,青川也多少有些头疼,“这方云中乃是京城四大世家之一的方家嫡子,其祖以军功封关内侯,而后代遵从祖志弃武从文,不涉朝政不入党争,所以方家才能人才辈出,于京城屹立百世而不倒。”

      听青川如此说来,叶寒心中的疑问不由更深,打着哈欠、含着泪水问着,“那方云中干嘛不在京城当他的公子哥,非违背祖训,跑到并州从军打仗?”

      “还不是一个情字闹的。”青川笑着无奈,但言语多少还是有些欣赏方云中这个读书人,“这方云中除了是方家世子外,他可还是朱老夫子的准孙女婿……”

      这一八卦消息,委实震惊了一下叶寒昏昏欲睡的脑子,很是惊奇。

      没想到那个看似无缚鸡之力的愣头青小兵,居然隐藏得这么深,能入朱老夫子发现选为孙女婿的人,必定是人品才学乃当世极佳,真是真人不露相呀!

      “……方云中与朱老夫子嫡次子之女,自幼青梅竹马,感情甚好,但前几年,朱老夫子这小孙女也不知看了什么乱书,说是要让方云中成为了万人敬仰的英雄,然后骑着高头大马再来娶她。

      而这方云中听话,也不知入了什么邪,竟不顾方家祖训,瞒着父母一声不吭跑到了并州来,当时我在军营中见到他时,也着实吓了一大跳。幸好当时不是战时,新兵不入编配,这才让他侥幸保了一条小命。”

      他人情事,不是局中人,冷暖不知,叶寒也不好妄下决断,眯蒙着眼瞌睡连连,说着心中感慨:

      “女人谁不喜欢拯救苍生的盖世英雄,可若让我选,与其执念于这九死一生、换来的万丈虚名,我宁愿他平平淡淡,与我过完一生。”

      朴朴实实一句话,说出了多少人的内心真实所想,青川也不例外,甚是动容,不由更抱紧叶寒,恨不得将之溶进自己的骨血中,然后永不相离。

      “姐姐,等西境的战事都结束了,到时候我们就寻一山清水秀的小山村,盖几间茅草屋,栽上几株桃树,种上几畦菜地,然后再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春来,我带他们摘桃花换酒,夏来,你教他们在檐下识字,等秋来金满,我们领着孩子一起去溪边、捉上几篓膏蟹肥虾,然后看着日落月来,一家人吃着月饼、看着中秋月圆。

      等到了冬来雪落大地,我们就家中围在火炉边,烤着炉火吃着甜口烤熟的地瓜,说说笑笑,就这样不管冬去、一年又一个轮回。

      等孩子们都长大了,成亲了嫁人了,到时候我们也老了,我还像现在这样抱着你,跟我们的小孙子小孙女说着我们年轻时的事情……”

      说到这儿,青川问着怀中之人,坚毅硬朗的脸全是最暖的柔情,“……姐姐,你说好不好?”

      青川等了一会儿,见怀中人迟迟未回话,低头细下一看,才见她不知何时已经睡去,鼻息间还轻打着小呼噜。

      青川俊美的脸满是温情,闪着顽皮,对着熟睡的叶寒说着,“姐姐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毫无疑问,叶寒肯定是“答应”了,青川心满意足,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昨日一场暴雨梨花后,今日并州的天好似更甚明艳,碧空明日浮云一抹,虽多了几分耀眼,但却看得人心暖满足。

      而透过几层明窗轻纱,过滤了金阳眩目,只余下最柔和的光线、落在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一男一女身上,彼时,温情定格成了一幅最美好的动人画面,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吾生所求,仅此而已。

      金乌悬中空,并州的夏说来就来,一夜暴雨后,皎皎金光耀眼,刺刺遍体生暑,青瓦屋檐虽蔽日,却逃不了燎燎热气上身,未知青树上蝉鸣也跟着渐起。

      “江姑娘,这日头大了,要不您还是别等了。 ”夫人昨日受了风寒,王爷担忧过深,自是不会允许她进去扰到夫人。

      常嬷嬷看着在屋外、固执等候的江流画,苦口婆心一番也未劝了她的归去,又念及夫人与她姐妹情深,亦不敢强行支使丫鬟婆子送她回院,夹在中间她也甚是为难。

      明显,江流画略显着急的脸上、划落几行失望之色。

      昨夜大雨退去,今早心急火燎跑回汝南王府,怀着满腹焦急、迫切想见小叶一面,却没曾想横生此番枝节,难不成……这真是天意?

      愁急无解,无法,江流画只好退步离去,却无心撞上常嬷嬷的幽幽打量,如针尖麦芒般,寸寸细致、窥探着她的内心事。

      江流画连忙稳住心神,不敢再逗留,于是强装镇定,告辞道:“昨日送何嫂回斜阳巷,恰好寻到一处适宜建学堂之地,本想将此喜事最快告知小叶,自己却莫名生了偏执,刚才实在是劳烦常嬷嬷,还请嬷嬷莫要笑话。”

      江流画是懂礼之人,不似刚进府的乡野丫头需要她调教,如此也好,省了她不少功夫。常嬷嬷听后自是恭敬如常,躬身谢拒,“江姑娘言重了,此乃老奴本职本分,受不起姑娘如此锦绣谢语。”

      都是深宅大院出来的,这样虚伪的场面话,江流画面色含笑,听听便忘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扶琴院了,若小叶身子好了想要见我,还麻烦嬷嬷尽快告知。”

      明知最后一句不该说出口,可她压抑不住内心那股焦急,有些事还是早些告知小叶才好。

      “老奴知道了。”常嬷嬷微笑应下,然后目送着江流画离开,只是却在江流画走了没几步时,突然发问道:

      “老奴瞧江姑娘面色起白,少见红润,应是昨夜宿在斜阳陋巷里、让风寒侵了身子。可否需要老奴请郎中为姑娘诊治一二,以防有恙?”

      江流画应声停步,自然转过身来,笑着谢道:“常嬷嬷有心了!我这身子在红绫镇什么风雪未见过,昨夜一场瓢泼暴雨还伤不了我。倒是昨日陪我同去的两个丫鬟,略有不适,还烦请常嬷嬷请人为二人诊治一下。”

      常嬷嬷权衡再三,没再执意追问下去,“如此,老奴也就放心了,以后夫人问起来老奴也好交代。”

      江流画微微颔首,再次转身离去,常嬷嬷抬头,犀利的眼神多了几丝疑色。

      今日,这江姑娘一开始说是、因学堂之事而来着急进入,即便在知晓夫人身体抱恙后,仍执意要见,却在听见王爷也在里面后,便放弃了执着、选择离去。

      虽然行为合情合理,但她总觉得这位江姑娘今日有点怪,但到底怪在哪儿她也说不出来,不过她这心中老是晃着不安,总觉得这江姑娘今日来、是与昨日那盏秋梨水的事有关。

      最好,还是别如她猜想那般,否则……这天,就塌了!

      江流画走后不久,一细长干练的婆子走了过来,仔细回禀道:“嬷嬷,奴婢刚才问过昨日跟随江姑娘的那两个丫鬟……”

      “如何?”常嬷嬷明显也起了着急,不等婆子说完、便出声抢话道。

      “如二人所说,因为何家房小客房不多,江姑娘便一人夜宿在何家,而她二人则借宿在隔壁人家里,所以昨夜她们并未与江姑娘同宿一屋。”

      这则消息无用,常嬷嬷听后,只好在心里重新将昨日与今日之事、回顾一遍。因为昨夜一场暴雨,冲去了太多可查的蛛丝马迹,她也只能通过今日之果倒着推断:

      夫人昨日承欢,江姑娘身体如常,何家妇人不知,不过那位何家妇人是位寡妇,即便喝下那杯加了东西的秋梨水,她也不会把身体羞耻的反应、说与外人听。

      所以,她只需把怀疑对象放在夫人、跟江姑娘二者之间即可,而江姑娘今日虽有些反常,但自己刚才突然发难试探,却未找到丝毫可疑破绽,所以怀疑的重点,就落在了夫人一人身上。

      常嬷嬷看着前面紧闭着的房门,心里怀疑渐渐有了答案,难不成……昨日秋实其实没有端错,那杯加了东西的秋梨水,真的是夫人喝下去的?

      彼时,回到抚琴院中的江流画、借口昨夜未歇息够,退去了丫鬟下人,然后将房门缓缓合上,四面骄阳强光一一被隔绝在青瓦黛墙外,屋内骤生黑夜。

      这时,江流画脸上平静的面具终于卸下,无声大吐一口浊气,手捂住狂跳不止的胸口,暗道着好险,差点就着了常嬷嬷的道了,幸好她来之前做了相应准备,否则,恐怕刚才真就被常嬷嬷看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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