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惊寒

作者:佩尔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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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老误牵红线错,情有千百结不同


      高山峻岭,虽受地势限制,并州城不及长安云州城来得开阔,但也有好处,至少北风一起,高耸入天的大山就成了天然屏障,既可阻挡后褚敌军于群山之外,又可挡落风雪,不至于大雪压寒,封冻了整个并州城。

      可驻扎在沧河边上的北齐军队,却没了这么好的待遇。

      秋冬风雪肆扰,寒冰可杀人,丝毫不会手软,除此之外,只要沧河一见封冻,人马可走,就得提心吊胆开始磨刀擦枪,谁也不知道如鬼魅阴魂的后褚敌军,何时会突然窜出,一刀就了解了他们的性命。

      青川一如往常站在沧河岸上看着士兵操练,挥刀有力,杀敌有心,看来之前颁下去的军功令起了成效,若如此再过一年,他定能将后褚打得元气大伤,不敢再犯。

      可如今,还得等,等军心稳,士气足,兵马壮,粮草无忧,还有一个时机,一个能一举重创后褚的绝佳时机,他在等,后褚的人也在等,就看谁能抢到、这个老天爷抛下的好时机了。

      天色渐暗,乌云隐见雪色,看来今夜必有一场大雪来袭。青川望着晦暗天色,不见忧心,军营中各种准备早已布下,他有信心,但就是不知道今夜是否有“夜归人”冒着风雪前来相聚?

      他,很是期待。

      “我说你真是沉得住气,叶寒在王府住了这么些天,你竟然能忍着不去见她?”

      在并州待久了,花折梅喜欢上了喝酒,尤其是烈酒,一口猛灌下喉,火辣辣的灼热贯穿肠胃,身上积沉的寒冷猝不及防,一下就被逼了出来,然后身子瞬间就暖了过来。

      一年勾心斗角,两年战场求生,青川的心思越发老练深沉,与他的年龄极不符合,就连自小陪他一同长大的花折梅、有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如叶寒这事,自从他们在并州扎稳脚根,青川就没少派精兵暗影去夏国寻找叶寒。

      这两年来,夏国上上下下几乎都被他找了个底朝天,却丁点没找到叶寒的蛛丝马迹,就连已成为夏国国主的宁致远,青川私下也没少去找过他,无论明问还是暗示,请求还是威胁,宁致远硬是绝口不说出叶寒的下落,这可没少气得青川恨意杀机如海。

      说来也巧,若不是宁致远一再隐瞒叶寒的下落,逼得青川怨恨心下难消,青川也不会趁着自己与夏国合作偷袭后褚之时,派人假扮后褚敌军攻打临近的红绫镇,自己又装好人解救了红绫镇,顺便把此地纳入北齐国土范围之内。

      若不是宁致远作茧自缚,青川恐怕也想不到,他派人找了两年的人,居然就藏在离自己几十里外的小镇上,自己只要骑行半天即可到达。

      宁致远如此狠毒用意,你让青川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若非他故意阻拦,他又怎会白白等了两年之久才找到姐姐,迟了这么久的时光和相逢,这份厚礼,他一定会涌泉相还。

      花折梅说的话,青川好似没听见一般,而是一脸肃冷,问着花折梅去后褚这趟任务完成如何,可否有缺。

      “放心,今冬后褚储备的粮草,都被我一把火烧了,运过去都可以直接吃了。”

      不是花折梅吹嘘,凭他一人武功就可做好此事,且天衣无缝,可为何还把夏国拉上来,让北齐莫名承这一份债与恩情,他到现在也吃不准青川的心思。

      对于胜券在握的结果,青川并没有因为成功有着多少喜色,而是继续问道:“那夏国呢,怎不见宁致远一同回来庆功?”

      花折梅轻飘一声,无聊说道:“他?他恐怕乐极生悲吧!刚成功偷袭了后褚粮草,报了前年后褚屠杀他夏国万余百姓之仇,北边就被那群胡人给搔扰肆掠,估计没个三五个月,他是赶不走那群强盗的!”

      都说出身皇家是个好命,生来就享人间富贵,不愁人世艰苦,可若碰上一个千疮百孔、破烂不堪的国家,就如宁致远这样的,就算把他大卸八块,也填补不了不断冒出的破洞。

      昨天后褚借道过境,无辜百姓就死了上万,今天刚报完昨日之仇,这北边的强盗又来了,哪国的君主有过得比他惨。

      花折梅喝着酒,想着宁致远这一生悲催的境遇,不由笑出声来,幸灾乐祸权当一笑料,反正也与他无关,却突然一阵精光闪过脑海,到嘴的酒壶硬是一下移开,狐疑地看着青川,惊讶问道:“北胡那群人,不会是你暗中搞的鬼吧?”

      寒风很烈,不是不下烈酒的热,是直扑而来的寒,一下就落满长剑满身霜。

      青川对花折梅的话、连带他这个人,直接无视,扯下一角衣衫轻轻拭擦着剑上的霜寒,极其认真,好似战火刚下,血染剑成冰,得用尽全力才能将血迹拭去,不留痕迹。

      剑好回鞘,破碎的一角衣料随风而逝,青川平静一眼,没有回答花折梅的猜测,而是将一方写好的奏折扔给了花折梅,吩咐道:“这方奏折半月内必送达京城,里面有关于北塞胡人、暗中助后褚攻打我北齐的罪证,不可轻怠!”

      花折梅抓着浅金色的奏折,目光却落在平静淡漠的青川身上,良久不说话,离开时才幽幽冒出两字,“阴险!”

      这张奏折一旦上了北齐朝廷,北塞胡人定吃不了兜着走,不出半月,北齐必定关闭所有与北塞的边境贸易,以示惩罚。

      而北塞胡人近几年本就难过,年年冻害,牛羊死伤无数,否则他们也不会冒着严寒、跑到夏国抢夺肆掠,若再失去与北齐粮食交易……

      花折梅可以肯定,夏国恐怕又有一场灾难来临,宁致远不花上个一年半载,是抽不出空来找叶寒的。等他找到叶寒时,鬼知道生米是不是早煮成了饭,恐怕都被吃了个精光也说不定?

      寒风肆掠,沧河岸边依旧是青川一人,迎风而立,注视着冰上士兵杀气腾腾,想着花折梅临走前说的话,心里不由冷笑:阴险?他从不否认!他不仅阴险,他还狠毒如蛇蝎,睚眦必报!

      你宁致远早已另娶她人,后宫女人无数,却藏着姐姐不放,妄想齐人之福,他青川第一个不答应。

      如今他已寻到姐姐,再无顾忌,以后定不会让宁致远好过,自己这三年所承受的痛苦,他定会让宁致远与他在乎的家国,一同承受这份加倍的报复。

      想到已回到自己身边的那个人,青川心中的狂躁和冰冷渐渐退去,寒风扑面也觉少了刺骨的凉,心里暖得不行。

      瞧着天色暗了下来,风雪快要来临,青川突然觉得思念陡长,迫不及待想见到姐姐,就想见她一面。反正军营有陆知在,他便放心跨马离去,冒着风雪严寒朝并州城驶去。

      用过晚饭,时间还早,叶寒便还是一如既往拉着流画说话,或看着流画指导秋实女红,还别说不到几天,秋实刺绣的手艺着实大有长进,至少从叶寒这个外行的角度来看,竟然能看出丝帕上绣的是何物了。

      绣框上这幅鸳鸯,叶寒端着迎着明灯看着,然后又转头看着秋实,玩笑道:“秋实,你再跟流画学上几天,说不定就能给自己绣嫁衣了!”

      “姑娘!”秋实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但也知羞耻,经不起叶寒如此逗弄,不禁红云上脸,羞涩地跺了跺脚,不敢看两人别有意味的打量。

      房内三人笑声太大,竟没听见有人进来,等青川撩起内间的长帘,轻喊一声“姐姐”,叶寒这才惊讶一眼,连忙从席上起身,“你怎么回来了,都这么晚了?”

      也不知是不是青川气场太强,秋实连忙止住了笑声,恭敬站在一旁,而江流画自是识趣,说着时间不早了,便回去休息了,可叶寒比谁都清楚,这几日两人都是吃住在一起的,流画这是回哪儿睡觉。

      流画走了,秋实去小厨房备饭去了,屋内就只剩下叶寒和青川两人,虽寒风不在,炭炉红通,暖香盈室,但叶寒好似被冻僵一般,几分尴尬在身,不知说何为好,只好呆站着不动。

      青川抖去身上的积雪,解下银狐披风小心挂在一旁,很是爱护,那可是姐姐在军营披过银灰色狐裘披风,他自是喜欢。

      待披风放好,青川抬头一看,瞧着叶寒那副呆呆愣愣的模样,很是可爱,脚不由自主就朝她走了过来。

      经过了一路的风寒,青川那双手早已冻得冰冷,虽然对他来说没什么感觉,但为怕冻着叶寒,在拉她手之前,他还是将双手反复搓得红热,连指甲都变成正常的粉色才敢去握。

      但一握住她的手,青川才知道什么叫温暖,跟她那双柔软暖人的小手一比,他那双糙手整跟一石头块一样,又冷又硬。

      他自是瞬间就爱上了,舍不得放手,然后拉着叶寒在一旁铜炉边的红木小圆桌坐下,烤着炉火驱散身上的寒意,还有两人不知从何而来的尴尬。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自从两人相逢,知晓他真实身份开始,每当两人独处时,叶寒总是不敢与青川直视,在她对面的不再是她曾经所认识的绝美少年,而是一个也叫青川的陌生男人,从他熟悉又不加掩饰的炽热目光中,叶寒忍不住心慌,想要后退逃避。

      “……没什么,就是在聊秋实的女红,才学几日就绣得这般好,连流画都对她刮目相看。”

      叶寒笑着回道,手很自然从青川的手中抽出,然后站起去拿过秋实的绣品给青川看,又缓缓坐在青川对面,不落痕迹。

      青川瞧见,无心笑了笑,没有强求,叶寒递过来的秋实绣品,认真看了两眼便放在一旁,寻着话与叶寒闲聊,就怕刚淡去的尴尬又重新倒回至原点。

      许是三年不见,再熟悉的人也变得生疏,叶寒总不能把眼前魁梧雄壮的男子、与记忆里云州那个绝美少年归为一人。若是时间造成的隔阂也罢,多见几次,久了也就熟悉了,可……

      想到这儿,叶寒低着头喝茶,避着让她极不自在的目光。

      自从重逢,青川打量她的眼光就不复以前的温和,也许三年前他还会刻意伪装一下自己的心思,可如今却不会,目光浓烈、燃着疯狂,毫不掩饰,就这样赤裸裸落在她身上,让她无从躲藏。

      青川的心思很直接,可叶寒却不能接受,装傻充愣,稳住心中慌乱,强装镇定正常回视,找着话掩饰着此时的尴尬,“对了,那日陆将军受了一百军棍,现在可好?”

      “你问陆知?”姐姐与陆知不过几面之缘,怎会突然问起他来,青川有点纳闷,心里不住冒着酸涩的小气泡,闷闷问道:“你找他有事?”

      难不成她对陆知起了情愫,青川控制不了自己的胡乱猜想,手更不由自己,力度渐渐增大,施压在可怜的茶杯上。

      “不是我问,我是替流画问的。”还好叶寒及时说清,这才避免了杯碎成烬的惨剧,“流画觉得陆将军受刑,与她多少有点关系,心有歉意,所以想问一下陆将军的近况,想赔罪补偿一下。”

      江流画和陆知,真是有趣,青川心中好笑一想,立刻回着叶寒,“陆知就是头熊,这点刑罚还伤不了他,在床上躺了几天就能下地乱跑。”

      叶寒不由笑出声来,青川这比喻虽不雅,但跟陆知的形象却着实贴切,可不是一头又呆又笨的大黑熊吗,所以才能把一向端庄文静的流画,气得口吐脏话。

      这时,外间餐桌上晚饭已备好,青川不喜进食时有外人在,便打发秋实回偏房休息。叶寒本不想打扰青川吃饭,也想暂时回避,但耐不住青川的低声请求,只好坐在桌旁陪他。

      可能真是饿了,一餐完毕,桌上七七八八只剩下几点残羹冷炙,叶寒唤来秋实把东西拿来,跟青川说道:

      “你这几日一直没回来,我做了一些你以前喜欢的糕点,也不知道怎么给你,这下你回来了,正好可以带回军营去。对了,另一盒是给花折梅的,不及你的那盒甜腻,记得拿给他的时候别记错了。”

      青川坐着,看着叶寒以及她手中两副食盒,面色凝了一瞬,没说话,但还是默默接过,心下却早已黯然成伤。

      他百忙之余才抽出空来看她,她却给他下逐客令,真是莫大的讽刺!

      没有赖着不走,青川很是风度起身离开,左手拿着两副沉甸甸的食盒,右手单手穿着披风,一时不便,动作过大。

      只听到一声强忍的闷哼响起,虽很轻,但叶寒离得很近,听得很是清楚,连忙上前几步,担忧问道:“怎么了,可是撞到哪儿了?”

      青川紧闭着眼,等着疼痛渐渐过去才缓缓睁眼,眼中还残留着几丝明显的疼意,青川却勉强撑着笑了笑,说着没事,“可能没注意,把肩上的伤口扯到了。”

      肩上有伤?

      叶寒把目光落在青川微微倾斜放松的右肩上,看着青川欲言又止的样子,顿时恍然大悟,俏脸泛出一阵羞红——青川右肩上的伤,该不会就是自己咬的吧?

      “你怎么不找解神医给你看下?”叶寒把青川按在凳上,拉开衣衫检查一看,顿时一惊,自责伤心,满是心疼,“伤口都发脓了,都鼓起这么几个大包,你就不觉得疼吗?”

      别看青川已长成了魁梧大汉,可面对叶寒教训他时,他依旧是云州那个乖巧懂事的少年,安安静静坐着不说话,虚心听着叶寒的教诲。

      叶寒叫来秋实拿来医治伤口的东西,捻着细针沾酒,在灯上烧热杀菌,然后手按着青川的肩旁,轻声嘱咐着,“等会儿可能有点疼,你忍一下,别动,很快就好了。”

      消过毒的针快速刺破几处脓包,放血去脓,用棉布擦拭干净后,轻手在伤口处涂上一层药膏。等伤口包扎好后,青川没被疼得冒汗,叶寒却因紧张,额头上早布上了一层细细的密汗。

      叶寒一直站在青川身后,所以青川看不到叶寒的表情,但一直没说话,沉默有点过长,便渐渐品出点不对劲。

      以为她是因自责而不语,青川便笑着,言语轻松劝慰着叶寒,“只不过是个小伤口而已,便没怎么放在心上。可能是带兵操练时出了汗,又在冰水中泡了一会儿,才诱使伤口发脓。”

      叶寒还是没有发声,安静得就好像在他身后无人一般,青川有种失去的担忧和心惊,连忙转头望去,却见叶寒满脸是泪,一双黑白分明的清眸成了夏日天山上融化的雪湖,一时,太多清澈的泪水直接溢出眼眶,打湿了整张脸庞。

      叶寒就这样安静地落着泪,不听一声哭声,一双泪眼一动不动看着青川右肩下裸露出的背,满腹伤心,心疼难掩。

      你能想象人的背是什么样子的,是一片白莹如玉,还是细腻柔软光滑?

      但你见过一片坚硬厚实的背吗?

      是常年阳光晒过的浅褐色,背上却是伤痕累累一片斑驳,有斜划过整个背脊的刀伤,从肩头一直延伸至腰下,有凸起的几块圆形伤疤,一看就是被银□□入肉身所致,还有许多大大小小交错纵横的伤痕,一条又一条,已看不出正常的皮肉。

      这哪是一张人的背,分明就是战火硝烟后、千疮百孔的土地,它会流血,它会受伤,它也会疼痛!!

      叶寒捂着嘴,牙齿使劲咬着手心的肉,才不至于让自己崩溃,她无法想象当敌人的刀一寸寸砍过青川的身体时,那种分离皮肉、深可见骨的痛苦,那得有多疼!

      本来青川只是想借肩上的伤,正大光明地留下陪叶寒多说会话,没想到事与愿违,被叶寒看到了自己身上狰狞可怕的伤痕,徒惹得她一番眼泪和伤心。

      “姐姐,别哭了,再哭眼睛该难受了。”青川连忙穿起衣服遮住这一身的伤,不敢让她再看。

      他不怕战场凶险,不怕阎王索命,更不怕世间的妖魔鬼怪,唯独就怕她落泪,他最见不得的就是她的泪,一滴一滴落下,那种烈火灼心般的难受,几乎能要了他的命。

      叶寒心里难受,以前青川在自己身边时,哪曾受过这份罪呀,可如今他活着站在自己面前,不知道是走了多少次鬼门关、才命大活了下来。

      若是她早知道是如此,她宁愿带着青川逃到穷山恶水之地,艰难挣扎活着,也不愿意看着他拿命去换活下来的机会。

      “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伤了,怎么会疼。”

      京城、并州,有很多事太苦太痛,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去回想是怎么挺过来的,他又怎敢把这些事说给姐姐听。

      现在的他已能独当一面,能与京城分营对抗,他的权势和能力能将姐姐护在羽翼下,让她不受威胁和伤害,而这……不一直就是他所努力所求的吗?

      叶寒的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一张帕子被浸湿地满是水润,只要稍稍一用力,帕子就能被捏出水来。

      青川心疼又无奈,轻声耐心劝着,可越劝叶寒的泪更是似瓢泼而来,弄得青川一时手足无措,只能扯着干爽的帕子、在她脸上不住擦拭。

      最后,青川真是束手无策了,只好拿出对付叶寒的杀手锏,还像以前在云州时的那样,对着叶寒一个劲地撒娇卖萌。

      不过,还真有用,渐渐叶寒就不哭了,而是睁大一双水色潋潋的眼睛,像是看见什么奇异的东西般看着他,那表情真可爱,但也真复杂。

      终于,叶寒突然破涕一笑,眼中还残留的盈盈水色成了笑中有泪,看得青川一惊一愣一呆,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姐姐这究竟是怎么了?

      叶寒的笑颜很是明媚,她尽量偏过头去不看青川,可却管不住眼角余光,只要一不小心瞥了一眼,那份笑意就情不自禁想脱口而出。

      叶寒抹去眼角的泪,也不知是刚才哭的还是后来笑的,手忍不住伸出去扯了扯青川杂草般的络腮胡,很是好奇,“你这胡子怎么这么多,怪不得在红绫镇我都认不出你来?”

      青川被叶寒搞糊涂了,手也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毛绒绒的胡子,疑惑地看着叶寒,自己这胡子怎么了,有这么好笑吗?

      若是在以前,青川还是一十二三岁的俊朗小少年,他冲自己撒娇卖萌,她肯定会吃这套,可……

      叶寒看着三年后的青川,皮肤浅褐,不似少年的细白柔嫩,五官长开了很多,虽眉眼透着相似,可早不复少年时的青涩可爱,特别是不知从何时蓄的一脸络腮胡子,表情不怒自威,活脱脱像一头威严凶猛的狮王,却朝着她卖萌撒娇。

      反差如此之大,怎能不逗得她破涕而笑?

      叶寒笑眼透着狡黠,打趣着青川,“你说陆将军是头熊,我瞧着你也像头狮子,而且还是那种看着凶神恶煞,却特爱撒娇的狮子。”

      话说得如此明白,青川一下就听懂了叶寒为何发笑的原因,更听懂了她口中的戏谑,然后一时冲动,玩闹上心,一把把叶寒抗在肩上进了内屋,外衣随手一扔,鞋随便一蹬,拥着叶寒就躺在床上紧贴在一起,吓得叶寒一时心慌,余悸久久难以消散。

      屋内正暖,不知窗外雪飞寒风落,未熄灭的明烛烧了过半,灯芯发焦,屋内光亮渐渐暗了下来。

      叶寒满身僵硬,青川却好似睡熟了,拥着她的手很久都没有动过,而身后贴着她的胸膛却又是那般的炽热,烫得她心慌难安,让她忍不住一点一点小心往外挪,想逃离那片灼人的热度里。

      可身子还未挪出一尺,叶寒就被突然“惊醒”的青川一把拉了回来,而且这次贴着更紧,头上还传来似醒非醒的梦呓声,“都这么晚了,别动,睡觉。”

      耳边是青川渐起的小声呼噜声,口中喷出的热气全落在她的耳朵上,烫得她满脸灼热不堪,可被捉回来后她却不敢再逃,生怕再逃一次,不知道睡梦中的青川还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只好保持着姿势不敢动弹。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叶寒的心情如坐过山车,起伏不定惊吓连连。

      忆起以前,想到当下,思其明日,思绪顿时万千起,搅扰得她脑子一阵疼,乱糟糟的酸胀发累,于是想着想着,便也渐渐进入了梦乡,连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可能两人第一次贴着睡在一起,不习惯,叶寒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

      虽然没半夜醒来,但总觉得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难受得很,还很热,脖颈处还冒了夜汗,黏黏腻腻很不舒服。

      不过还好,这种不适感很快就没了,只是扭动脖子时总感觉轻微疼痛,估计应该是没睡好,落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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