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惊寒

作者:佩尔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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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绫不是江南色,金戈铁马不惜颜(上)


      北齐西境,本是用于流放的边塞苦寒之地,但由于北接胡塞夏国,西连后褚,南邻平族部落,如此重要的军事要塞,怎能让北齐历代帝王视若无睹,所以自开国之初便在西境设并州建府,发展至今,已成为长安云州之后最为热闹的地方。

      西境广阔,主要以高山峻岭为主,极少适宜耕种的肥沃平原,而并州城就建立在这里最大一块的冲积平原上。

      城中人口众多,光驻守边境的军人就占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除去一小部分随军亲属,其余的都是来边境贸易的商人,走东闯西,贩丝绸走瓷器,倒腾西边珠宝玉石,在这里虽然小命随时可能不保,但却从不缺赚钱的活,所以即使西境年年大小战乱不断,但每年来此处冒险淘金的人仍络绎不绝。

      铁马西风之地建立的塞上江南,听说繁华热闹不输云州长安,可惜叶寒从未亲眼见过,虽然并州城离她所住的地方只有几十里。

      忘了说,她现在住的这地方叫红绫镇,一个处于夏国与北齐交界的边塞小镇,隶属夏国,两山环抱少有祸乱,最近的一次也是发生在两年前后褚敌军突袭经过,死伤过半,不过还好,从那之后便没有了战乱,连山匪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每想到此,叶寒便忍不住暗中自嘲一下,然后甩掉内心不切实际的自以为是。即使有宁致远这一层因素,但算了,还是不想了,想多了,也不过是庸人自扰之。

      这时叶寒连忙护住手中的菜篮,身子自动向街边靠拢,大街上,一群劲装军人骑着快马扬鞭穿街而过,街上的人似惊弓之鸟,立即弹闪分立两边,纷纷避让生怕伤及自己。

      转眼这骄夏又将过去,雨水未来,秋日里的红绫镇干燥得不行。

      地上腾起的尘土没了丰沛的水汽凝结,迟迟落不下来,最后全挂在了重新填满街道的行人身上,灰头土脸一身,行人早已习惯随手拍去沾附在衣衫上的灰尘,然后衣袖一甩,灰黄色的尘埃又重现弥漫在大街中间,灰灰蒙蒙,飞飞扬扬,看着好不呛人。

      大山深处的红绫镇是安静祥和的,生活在这里的人也擅于遗忘,两年前的战乱伤痛,早在日复一日的日常琐碎里消失殆尽,但这却不包括叶寒。

      她看着早已扬尘而去的那一队骑兵,神色渐渐凝重起来,若有所思。

      若她没了看错,刚才过去的那群人应该是北齐军人;若她也没有记错的话,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八次了,这还不加上晚上没看见的。

      最近这段时间,从经过红绫镇的北齐军队日益增多,难道,这里又快有战乱发生了?

      自从逃离了北齐京城里的权力纷争,来到于此,可是非却从未远离过,只不过是把暗箭变成了明枪而已。

      这片被战火硝烟笼罩的土地,它吃人的恐怖不亚于京城,战争杀戮随时会来,它的厉害之处叶寒早已见识过,所以一直心有余悸,时时警惕。

      不敢在街上再做逗留,买完菜,叶寒就贴着街边,快步走回了住了三年多的家。

      “流画!”叶寒一步跨进了院门随手就把门关上,把门栓扣得死死,心里的慌乱才平下一点。

      “小叶,今日买菜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江流画在屋子里擦着桌椅,见叶寒在院中喊着她便出门一看,手中还端着一杯温茶给她解渴。

      手中的菜篮被随手放在了院门边,叶寒一口气喝完茶,身上的焦急也去了一大半,可心里的担忧却从未下去过,

      “还不是街上乱。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北齐的军队时不时便会从红绫镇经过,看来北齐又要和后褚开战了。”

      提及后褚,江流画脸上愤恨立即浮现,满腔怒火抱怨着,“北齐国富民强,怎么就任由一蛮夷小国一再做乱呢?”

      “我知你心头苦,但话也不能这么说,你先喝杯茶消消气。战场上的事利益为先,各为其主。红绫镇毕竟不是北齐的国土,北齐军队没有义务帮夏国抗击后褚。”

      流画性子温和平淡,待人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少有重语,今日有此这般,这其中的缘由叶寒最清楚不过,但除了好言宽解外,她自己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她的心结只有她自己才能解开。

      懊恼半垂着头,江流画黯然说道:“这事我知,可我就是心里难受,走不出来……”

      黄沙白头日,铁马啸西风,这北齐与后褚两国战事打了二十几年,一入秋冬万里冰封之时,打得更为激烈,却从不见胜负,可却苦了周围的邻国。

      北胡偏远、南平群山阻隔,战火烧不过去,影响较小,而与齐褚相邻的夏国就惨了。处在两国之间左右为难,稍有不慎便杀戮降临,再加上北面胡人频频来袭,骚扰不断。

      叶寒在夏国住了三年多,才真真实实感知到宁致远身上无人可说的压力,也渐渐明白为何他不停与各国联姻的无奈选择。

      这处小院子叶寒认真环视了一圈,闹中取静,小而精致,是宁致远为她找的容身之所。

      当年为不拖累青川,避开京城权力纷争和追杀,她带着流画和秦婆婆随着宁致远来到了夏国,并定居在这远离战火纷扰的红绫镇。

      一晃三个春夏过去了,比在云州叶家小院呆的时间还长,墙角樱桃叶深,爬山虎更是绿了四面院墙,可终是异国他乡,周围的人可以从陌生变得熟悉,却少了可以填满身体缺失的乡情。

      也不知为何,近来叶寒开始想起自己以前在云州西城里的家,那方小院子,那口青苔老井,井上那一树白雪繁茂的老梨树,还有站在蔷薇花下冲着她笑的绝美少年,也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是否还活着?

      “流画,我们回北齐吧!”

      叶寒突然说道,语声低落满含惆怅,可话却是异常坚定,一听就是经过长久时间深思熟虑的。

      “回去?去哪儿?”江流画也是猛然一惊,她知叶寒不是随口说道,只是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有此想法,十分好奇。

      叶寒没有直说,“时间过了这么久,我想那群追杀我们的人,应该也已经放弃了。我们可以避走北齐,经南平乘船,沿澜江顺流而下去东海,我们可以去找林弋,凭她爱出风头和古怪的个性,我想应该不难找。”

      “怎么这么突然,你可想好了?”江流画话有犹豫之色,再三问着叶寒是否心意已定。

      叶寒认真点了点头,“夏国不是久居之地,当年来到夏国本也是无奈之举,而现在……”

      说到这儿,叶寒忧色上脸,担心甚明,“我总觉得红绫镇不再如我们刚来时那般安全,尤其这段日子,北齐军队接连不断经过,人一次比一次多,我隐隐觉得北齐与后褚有一场大战将至,而且比两年之前那场战争更大,牵连更广,红绫镇这次估计也在所难免。”

      两年前那场战争,铁刀杀戮,鲜血飞溅,尸横遍野,她与流画都是幸存者,可那惨烈的画面却从未在脑海中挥之散去:

      不仅仅因为那是她们亲眼目睹的第一场杀人无情的战争,更因为,在那场残酷无情的战争中,她们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两人默契地选择了沉默,沉默是缅怀,是对逝去亲人的无法忘怀,也是对过去惨痛的点点遗忘。

      良久,沉默的江流画才下定决心,缓缓开口说道:“我想走之前再去看一次奶娘,这次走后,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好!”

      叶寒沉重回应道,想起那个满容和蔼的老人,坐在浅黄的烛光里一会儿低头绣着素帕,一会儿抬头笑眼看着她与流画打闹,一脸慈爱,温暖了她们在异乡里的第一个寒冬,而她自己却没能走完那个异常寒冷的冬天。

      江流画从回忆悲痛中走了出来,强颜欢笑看着叶寒,“好了,别说我了,既然已经决定要走,你可想好怎么跟宁国主说?”

      其实江流画说这话是有偏袒的,因为在此之前,她对宁致远的称呼最多只是宁公子,即使到了夏国之初也未曾变过。她现在如此敬重的称谓转变,皆来自于宁致远对她们的帮助,最重要的是对秦婆婆的妥善安葬。

      两年前褚军肆掠离去后,大雪漫飞了整座大山,周围都是逃难的人,若不是宁致远及时赶到并出手相助,就凭她们两个弱质女流,根本无法让秦婆婆入土为安。

      面对江流画这个问题,叶寒是有所回避的,“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说也没什么关系,到时候留下一封信告知不就好了。”

      情之一字,最为说不清,叶寒的逃避,江流画明白,但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语重心长道:“我知你与宁国主一情两断,各有开始,可你也不能不告而别!

      他冒着危险带着我们远离北齐,又在夏国给我们找了安身之所,我们之所以能活得自在无忧,这暗地里多亏了他的细心关照,而他如此不计代价地帮我们,这其中原因,你难道不清楚吗?”

      叶寒别头不应,她知道自己不告而别有些理亏,但她更不愿意面对与宁致远见面时的尴尬,还有他深情款款的未了余情,她承受不了,更接受不了。

      “唉!你呀!”见叶寒固执,江流画理解,有缘无份大概说的就是她与宁致远吧,“宁国主放不下他的家国,所以只能负了你,选择联姻娶了不少女人放在后宫,但他也放不下你,可若你真要走,他也不会拦你。”

      江流画走到叶寒身边,说着事理,道清明白,“我并不是劝你与他和好,我知道宁国主对你再好,也不是你的良人。只是我们从云州到夏国,受了他的恩惠太多,本就无以为报,如今要走还是面对面说清为好,他的家国破碎如风飘絮,自顾不暇,别再让他为了你的不告而再生担忧。”

      叶寒纠结的双指终于停止了缠绕,她与宁致远的情结早已放下,但命运弄人,因青川一次次与他缠绕在一起。

      每次他来红绫镇,自己都选择闭门不见,她知他时间紧迫不能久留,她知他一路风尘仆仆,她也知他一次次没见到自己都黯然离去;

      她知自己心狠,却不能不心狠,因为她知道他已有妻,知道他的妻已经为他产下一女,更别提其它各国为联姻而来的女人,以及为他生下的儿女。

      她之于他,终究只不过是一个过客罢了!

      算了下日子,叶寒采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回道:“再过六日他派来的信使便会来,我会亲手写一封信让他交给宁致远,说明离意。”

      凡事不能太过强人,江流画想了想也觉这样可行,便没再说什么,只愿这一别去后,他们之间斩不断理还乱的情丝,能因千山万水而彻底断开,然后各生欢喜。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离离去的日子还未走过一半,红绫镇的祥和宁静就被一阵阵铁骑马蹄声踩破,烈马拉长的嘶鸣声在山中此起彼伏响起,然后便是人群哄闹乱跑大声喊叫,声音杂乱如天地之初般的混沌不堪,战火……还是提前烧到了这偏远山间的红绫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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