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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毁灭倒数第十九天(大修!)
“缘下前辈。”
远远注意到站在旅馆门口的缘下力,月见山飞鸟在看清这副诡异的场面后,奔跑的脚步逐渐放缓——一月份只穿着速干衣,裹着薄外套的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正在热身,夜色将两人呼出的热气凝结成嘴边的一团白雾,这原本是很平常的一幕,但诡谲之处在于伫立在两人背后,蹬在破破烂烂的老式自行车上的月岛萤,他将外套拉链拉到最高处,下巴埋在领子里,只露出一双怨怼到恨不能毁灭全世界的眼。
从二层玻璃窗里看到月见山飞鸟,谷地仁花跟一旁看视频的山口忠打了个照面,便着急的提上鞋,跑出来:“飞鸟!你来啦!”
“晚上好,仁花。”她拎着一包和果子:“这是我们家自己做的和果子。”
陈旧的混凝土方盒子在黑夜里更加苍老,墙缝中长满青苔,玻璃门留着时间的痕迹,招牌上其中一个字忽亮忽不亮,像极了球场上波云诡谲的局势。
乌养系心自己心里没底,乌野第一次打入春高,他担心遭到拒绝,没有底气向赞助商要求更多的赞助——尽管冬月绘梨大方的为他提供了一张随他填写的空白支票,所以如今乌野的生活看起来拮据穷酸,但从没听见有谁抱怨,或许能拿到全国的入场券,质朴的少年们便心满意足了。
谷地仁花小心翼翼的接过木头包装盒:“看起来好贵重啊,知道你特意过来送特产,大家一定会很开心。”
接着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第十二次才抽出来的大吉,交给谷地仁花和缘下力:“我白天去了东京最灵验的神社,是大吉哦!”
“真的吗!”少女的眼睛都要比昏暗的招牌更亮些:“谢谢你!东峰前辈看到之后一定会更有势气吧!”
“对吧,我也这么想。”至少东峰旭无需再在上场前拼命写人字了,她亲测这种方法无用:“我还要回录音室做混音,仁花,缘下前辈,替我向大家问好。”她看了一眼时间:“我先走啦。”
“请等一下。”缘下力喊住她,扭头交代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既然你们要去跑步,就顺路送月见山学妹去站台吧。”
“好哦。”日向点了点头。
月岛萤冲她发出一声哂笑:“你不会以为自己能追上这两个笨蛋吧?”
秉持着厚颜无耻的精神,她掏出手帕,擦干净自行车后座,抬腿一垮迈过去,坐在上头用细直的双腿撑着地:“不能哦,所以辛苦月岛君了。”
她笑眯眯的等待对方把自己甩下去,然而他意外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结果,扶着把手,托起下巴,一言不发。
她伸直脖子去观察他的表情,四目相对,他眉宇微敛:“干什么?”
“没……”她缩回去,结结巴巴的回答:“没什么……”
就是……
感觉好奇怪……
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座位和把手调到最高似乎也无法让他以舒适的姿势驾驭这辆自行车,他弓着腰,两条小臂叠在一起,用手肘操纵着车把,显出些窘迫。
月岛虽然孤僻又毒舌,但是很少抱怨呢。她听着后车轮轴心上刹车摩擦的动静,心里如是想。
一段下坡路段,背后的月见山飞鸟抗拒肢体接触,手不知道该抓着哪里更安全些,只好以他觉察不到的力度紧紧捏着他的衣角。
少年猛的刹车,惯性让她的身体失控的向前栽去,狠狠撞在月岛萤的后背上,他不是健壮的身材,瘦长,突出的脊椎撞的她鼻子发酸,皮肤接触到他衣服上的寒气,她打了个冷颤。
“好痛……”少年回过头呵斥她:“抓紧一点。”
她撇着嘴,一只手捂着鼻子——还好没有流血,另一只手无措的拽着他腰附近的衣服寻求身体平衡:“多担待一下吧月岛君。”
几人在附近的地铁站停下,道别时日向翔阳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门票:“缘下前辈让我交给你的。”
位置很靠前。
“谢谢,有时间我会去看比赛的,大家加油哦。”
但她并没有如约前来,谷地仁花听她解释说是为了研究如何低价为鼓点做混音而熬了个大夜,天亮才睡,低血糖犯了。谷地仁花胆战心惊,感到后怕:还好没有一轮游!
正在Live house兼职做键盘手的月见山飞鸟精神不济,连续几日没打理的头发散在肩头,对着听筒连连向谷地仁花道歉的同时,闭着眼睛边听喜多郁代的演唱,便纠正着她声音中的细节:“喜多,我感觉这个音要再短一点,现在这句太黏了。”
“好。”喜多郁代点了点头:“那之前的母带还能用吗?不然还是重新录一遍吧。”
“可以,我们慢慢调整。”
听筒对面的谷地仁花小心翼翼的问:“飞鸟……你在忙吗?”
“啊……抱歉仁花。”她睁开眼,思维产生了短暂的混乱:“对,我在准备今晚的演出,等你们比赛结束,要来看我们乐队现场哦。”
“那我不打扰你啦。”
“我后天就有时间啦,不要输哦,仁花,至少要让我看一场比赛吧。”
“那位小姐又出现了……”刚刚挂断电话,月见山飞鸟听见忙着给贝斯调音的山田凉小声嘀咕,顺着她的视线看去,livehouse入口处站着一个散发着异域风情的女生,刚沏开的新茶般的眼瞳令灰羽列夫的面孔从脑海中跃然而出,两人有着过于相似的眉眼,但她却不敢贸然下论断,怀揣着狐疑将键盘支好。
“听说是弟弟的胳膊上被人写了livehouse的地址。”调试灯光和音响的伊地知星歌叼着烟,但顾忌月见山飞鸟,故而没有点燃,吐词粘腻,只有嘴唇翕动。
“你怎么知道?”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就是昨天,在吧台跟我打听这几周来表演的有哪些乐队,我们一起聊了几句。”她拍去手上的灰尘:“那一串字迹,他弟弟说是偶然遇到的一个女生留下的,虽然要给亲人留有一些隐私,但她太好奇这个女生是谁了。”
“可能是我,假如我没猜错的话。”
按下几个键进行试音的月见山飞鸟的口吻过于寡淡,以至于伊地知虹夏点点头附和了好几个:“是啊是啊……”之后才反应过来,堆在舞台一侧的人从未如此有默契的——哪怕在演出时也是如此——发出一声漫长而喑哑的:“诶!”
在接二连三的盘问下,她交代了前天在秋间大社的遭遇,重点一下产生了偏移:
“竟然能连续抽中十一次凶,手气未必比抽中大吉差呢。”
“我有了一个好主意。”通常情况下,只要山田凉歪嘴一笑,就意味着她即将发表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我要去借神仙的香油钱吃饭。”
伊地知虹夏转着鼓槌的手僵滞了:“是偷才对吧……你在犯罪哦,神仙一定会诅咒你。”
“既然我本身就是为了发财才去参拜,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这算是神仙帮我实现心愿。”
逻辑通畅,十分有道理。
月见山飞鸟轻轻拍起手,似乎没有人再关心她与灰羽列夫的奇遇,而当伊地知星歌想起来追问她时,她已经作为纽带乐队的一员缩进了舞台角落里。
等到月见山飞鸟真正抽出时间去到春高现场,赛事已经进行到八分之一决赛了,她站在赛程表前,明确了今天的比赛队伍:音驹VS乌野。
“月见山学妹——”
听见呼喊,由于连续几日熬夜,月见山飞鸟的反应有些迟钝,清晨绚烂的太阳另目光眩晕,来之前灌了一大杯冰咖啡,现在咖啡因还没完全起作用。
她转过身,眼前一片刺眼的红。
她看起来有些悲惨,以至于每个人一见到她就要关切的问候她,她得跟很多人解释她只是和乐队一起熬了几天夜,打算在寒假结束前把新的单曲做出来,而不是得了绝症。
“前辈,比赛加油。”她笑起来像银币一样明亮。
“这句话还是对乌鸦说吧,我们现在可是对手。”
“今天的票是我自己买的。”
“诶?”
“我花了钱。”
“嗯?”
“所以我想看一场精彩的比赛。”
黑尾铁朗和夜久卫辅愣了一下,前者最快反应过来,呲着牙花子挑起眉梢:“既然可爱的后辈这么说了,那我们一定会加油的。”
和灰羽列夫一起跟在队伍最后的灰羽爱丽莎悄悄打量着她窈窕的背影,努力在记忆宫殿中搜索关于她的信息来解释心里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灰羽列夫见她心不在焉,伸着脖子关心她。
背着他偷偷前往live house,窥探他的怀春心事,让灰羽爱丽莎做贼心虚的躲闪着:“啊……没……没什么……”
还好灰羽列夫没有脑子。
“没牙的沙漠猫。”
“乡下的野乌鸦。”
音驹与乌野双方站在准备区,走流程般的互相攻讦,副攻手,背号11的灰羽列夫胳膊上那一串洗掉色的字迹让月岛萤嘴里发苦。至于产生苦涩原因,他最先怀疑的不是情感上的波动,而是自己可能生了龋齿。
冷静下来。
月岛萤如同在对自己施加魔咒。
不要分心。
山口忠给他一个关切的眼神,他的大脑中仿佛先天有着调整情绪的按钮,只需要按照他自己的意愿稍加操作,就能准确的调整情绪在身体中的剂量。
比赛到了赛点,月见山飞鸟没有意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感官刺激中时间流逝的速度自有节奏,她不知道现在是咖啡因在起作用还是因为熬夜让她心律不齐,她能在激烈的球鞋和橡胶场地尖锐的摩擦中听见自己巨大的心跳声。
集中注意力。
球飞过网,从月岛萤和东峰旭的手臂之间穿过。
这一球没问题,月岛萤看向斜后方,背后有西谷前辈。
注意呼吸。
奔跑。
起跳的时间和拦网的节奏。
时间又过去了多久?
不知道。
他用双手撑住膝盖,汗水顺着下颌蜿蜒而下,如注般汇聚在橡胶地板上。
“乌野!”
是欢呼声吗?
好像是。
像海浪一样拍过来了。
“胜利的是乌野!”
眼皮发沉,感觉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了,长达四个多小时的消耗让体力透支到身体无法再凭借意志驱使和操纵的地步,他抬起头,疲惫让他无力继续用理智控制情绪开关,此刻他很难不被那条只剩下“下北泽”几个字迹的胳膊吸引。
获胜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和处理一道运算了三遍毫无结果的函数题一样打起精神。
他不想让任何人窥知悸动的内心,事情没有定论前一切都有可能,如果结局烂尾,保持沉默至少还能假装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让生活维持现状——他就是一个悲观的人,无论何时都有PlanB,无论什么事都先考虑最差的结果。
但他还是有一丝不甘。
所以这份喜悦,除了纯粹的为胜利之外,多少参杂着一些大仇得报的快感。
观众席上的月见山飞鸟张开双臂朝他和山口忠挥舞着,看起来像大河剧里高呼“万岁”的家臣,她的声音和所有呐喊着“乌野”的观众的声音混在一起,应该是幻觉吧,他就是能在万千声音中识别出她的来:“月岛!拦的漂亮!”
一旁的谷地仁花梗着脖子,扬起脑袋,泪水泛滥的双眼边缘朦胧,像刚刚打进平底锅里没凝固的鸡蛋,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呀,仁花这次没有哭,有进步哦。”
“太好了……”她的声音里有泛滥荡漾的水波,嘴唇也跟着颤,使劲吸着鼻子,空气塞满了整个胸腔,看起来像在站军姿。
明明赢了比赛,日向翔阳一路焉头耷脑的扶着墙离场,仿佛失去这道撑持他就会像堆在角落里的沙一样散成尖锥,再来一阵风就能把他扬走——他的状态代表了乌野所有人的状态。
睫毛失控般的打架,一声沙哑动人的“月岛”,让他从行尸走肉的状态中重新找回人的特征。
蹲在体育馆出口的月见山飞鸟看起来等了有一段时间了,她高挑,纤瘦,可能没怎么睡好觉,头发随便一挽,穿着破边的外套、卫衣和裤子,冷不丁看起来像要饭的,是脸上的神采让她没有被视为乞丐而是艺术家。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又高呼万岁般举起双手跑过来和每个人击掌,月岛萤站在队伍末尾,轮到他时他把脑袋一偏,视而不见,直到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沐浴了半分钟,他才抬起酸胀到难以提起的胳膊,朝她悬在半空中的掌心轻拍了一下。
“恭喜!”
她是怎么做到顶着两个黑眼圈但活力满满的?
月岛萤费解。
“谢谢……”
是晕轮效应在作祟吧,她像冬天的暖气和夏天的空调,他想象不到世界上有谁能拒绝她,所以他拒绝她的时候很快就察觉了自己口吻中的愠怒,接着因为自己呵斥的口吻击中了她而在内心深处萌生微不可查的愧疚——日向翔阳罹患重感冒的第二天,他拒绝了她的探视,并且及时拉住了出门接收慰问品的谷地仁花,两人一起退到宾馆门口,和她隔着半个院子:“别靠近,你有基础病。”
流感肆虐的时期,万一感染怎么办?
没有生活常识吗?
月见山飞鸟站在大门外,沉默了片刻,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她的表情,似乎是在思考,不一会儿,她把和果子和父亲炖的排骨汤放到脚边,大声喊:“那我把东西放在这儿,等我走了你们再来取,这样可以吗?”
“我知道了。”
“大家都没事吧?日向还好吗?”问完这个问题,她抬头看向宾馆二层窗口,被单独隔离在一个房间的日向翔阳正趴在窗户上,贴着退烧贴,裹着被子,泪眼婆娑的望着她,不知道他眼里的泪水是因为高烧还是因为落败的不甘心,或许两者兼有。
她朝他招招手,拉出一个无济于事的安慰的微笑——虽然被口罩挡的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出来。
“都很好——”谷地仁花扯着嗓子朝她喊。
“大家要照顾好自己哦。”
“嗯!”
“好好吃饭。”
“嗯。”
攥成拳的手伸出拇指和小指,摆在耳旁晃了晃:“遇到麻烦给我打电话。”
受到安慰的时候,谷地仁花才彻底感受到“败北”的真实感。
“我应该更怎么样怎么样一点。”
从输给欧台,止步八强到现在,她从西谷夕口中,从田中龙之介口中听到过很多次类似结构的句子,而这句话的前一句通常是“虽然能跻身八强已经很开心了”“虽然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了”,“但是要是我怎么怎么样一点”“我应该怎么怎么样一点”,那样的话能赢过欧台也不一定。
她能做的仿佛只有没完没了的安慰:“前辈们已经很厉害了”“我们还有机会”“我们明年一定会赢的”,她本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而人在悲伤难过的时候最难以招架他人的善意,一根掉落的头发都会触发泪腺开关,她看着月见山飞鸟,口中苦涩无比,如同一个在冬日终日乞讨无果,突然遇到路人递过来的面包,让她得以顺利挨过寒冬的乞丐。
“嗯……”
“胜败乃兵家常事,要往前看。”
月见山飞鸟以为月岛萤会奚落她,但他没有,她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好……”谷地仁花咬着嘴唇,原本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突然抓紧裤脚,口罩闷的她不太能喘过气来,她全身心沉浸在情绪的汹涌洪流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月岛萤。
他平静的看起来像个局外人,然而年少时的遗憾终将要用往后的几年十几年来弥补。确认月见山飞鸟走远了,他才慢吞吞的跨出门去,将她留在原地的和果子和排骨汤收起来。
谷地仁花咬着嘴唇,即使抽泣着也连忙跑过去帮忙——可能成长就是从即使哭也在夜以继日的努力开始的吧。
声势浩荡的病毒性流感席卷过东京,一个月来不论走到哪儿都能听见咳嗽声,一场倒春寒之后,来自海洋的季风送走了空气中的消毒酒精味,流感随着天气的好转日渐消退,大概蛰伏了半个隆冬,月见山飞鸟终于迈出了家门。
这一个月来她完成了纽带乐队最新单曲的后期工作,再和成员碰一次头,进行最后调整,不出意外就能在月底发行了。
现在她要前往下北泽一家练习室练琴。路过正在乞讨的山田凉时,她往她饭碗里丢了一枚硬币,路对面新开的便利店开业了,门口立着花篮,受到促销海报的吸引,她穿过马路,打算去买几瓶饮料。
书架上填充了新一期的漫画,她顺手抽出来一本看了看目录,一阵熟悉的薄荷味洗涤剂的味道从手边传来,她循着味道看去,脸上一闪而过惊讶的表情:“月岛?”
他带着耳机,她的声音又小,对方根本没听见,理都没理她,皱着眉用谴责的目光翻阅新出版的轻小说。
她捏住他衣服袖子上的布料轻轻扯了扯,他才回过头来看到她——那副表情绝对不能称之为友善:“好巧。”
“你怎么在东京?”
“我陪妈妈来看望哥哥,他在东京工作。”
“日向痊愈了吗?”
“大概。”
“你怎么样?”
“普通。”
“心情呢?”
“一般。”
“训练呢?”
“还行。”
她用拳头轻轻朝他肩膀上推搡了一下,瞪着眼睛,气鼓鼓的,虽然没有吱声,但他已经从她压低的眉心间看懂了:“你小子能不能好好说话。”
月岛萤合上书——果然,书架上最不能拿起来的恰恰是被很多人翻过很多次的畅销书,通常乏味又没营养:“我是输了比赛,又不是罹患绝症。”
“我只是出于人类对落魄的同类释放善意的本能才问的哦。”
哈?
谁落魄?
是指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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