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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黑色轿车穿过林荫大道,抵达一座相当阔绰的豪宅别墅。
风声吹过墅野林海,盛夏蝉声聒噪,那些疏于照料的横七竖八生长着的浓密野草,新鲜的枯黄的还有深绿色的,都一起迎着风摇晃起来。
像翻涌起腥湿的海浪。
叮铃铃——
刺耳门铃声划破寂静。
大清早,佣人睡眼惺忪,没好气走过来,“谁啊?”
“是我。”门外那人似笑非笑。
“…你谁啊?”佣人拉开门,却顿时僵住。
只见高大冰冷的铁栅栏外,站着一个黑衬衣青年。日光从他身后冲洗下来,漆黑柔软的发顶有微冷光泽,每道细细的铁栅栏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将他整个人细密地切割开来。
佣人彻底张大嘴巴,直勾勾瞪着他,似乎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许姨,给我开门。”青年笑容灿烂。
“……”佣人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话音未落,忽然响起一声咒骂,“大清早的,瞎嚷嚷什么!”
“这么晚才干活,我们程家雇你来,是让你吃干饭的不成?你再这么吵闹,我明天就把你辞退!”王璐掐着腰走出来,声音戛然而止,死死盯着门口的青年,好像见到了什么肮脏的怪物。
“…你来我们家做什么!”她终于回过神来,“你给我滚!”
“母亲,我是应您的邀请来的。”
“你鬼扯些什么!你——”
忽然响起拐杖拄地的砰砰几声。
男人明显强忍怒气,“都给我进来…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王璐猛地噤声,这才发现铁栅栏门外不知不觉早就围了一些人,充满好奇的窥探目光。
“…老公,还不都是你儿子惹的祸!”王璐语塞,但也不敢再造次,狠狠摔门进屋。
死寂中,一旁的佣人嚅诺道:“大少爷,您里面请。”
程谨言终于踏进家门。
不愧是S市数一数二的商界豪门,一切都是这样得富丽堂皇。
五年来的第一次。
装潢布置依然没变,却又有点陌生,似乎他已经数十年没有回来过一般。
巨大的水晶吊灯,走廊挂着的精致裱画,光滑干净的地板,明亮落地窗里能看到花园鲜绿的草坪。
佣人低头端来一杯茶,“少爷,请喝茶。”
这几天外面闹得沸沸扬扬,都说从前程家最不得宠的不孝子回来了,而且还利用公司收购狠狠坑了自己亲爹一笔钱,差点把自己亲弟弟送进监狱,实属狼子野心。
佣人看在眼里,当然也心虚得很,胆战心惊地伺候着。生怕自己从前趋炎附势的样子都被程家大少爷一五一十讨回来。
佣人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落进王璐的眼里,更加刺眼。呵…从前都只有她被高高捧着的份儿,哪能料到今天,这小子竟也能狐假虎威。
王璐暗暗咬牙,面色铁青,冷笑一声,“行了,茶也喝了,家门也让你进了,说吧,今天你到底想做什么?”
“谨言不想做什么。”青年闻言却笑,“多年不见,十分想念您和父亲,只是想来看望一下罢了。母亲您不是也来过公司许多次吗?还是说,您只准自己来看我,却不准我来看您?”
“...你——”王璐眼瞳赫然一缩。
“老公,你自己看看。”王璐气得直打哆嗦。“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从前就不听管教,如今竟敢踩到我头上来了!”
坐在长桌旁的男人脸色阴晴不定,看得出年轻时也是风度翩翩的花花公子,只是上了年纪,再加上大病未愈,气色很差。他手指紧紧捏着一份报纸。
“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都说卓峰集团董事长温和亲和,可此时此刻他审视自己亲生长子的眼神却充满厌恶。
“五年没见了,父亲,难道不先请我坐下来吗?”日光下,青年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薄唇似笑非笑。
“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这么对你父亲说话!”王璐彻底暴怒。
“别吵了!”程宏卓抬高声音,脸色铁青,“你没看见外面有多少记者?你想害程家出丑是不是?”
“…我——王璐瞬间噤声。
猛地扭头,果然,不知何时,别墅外已经围了里三圈外三圈记者。王璐脸色大变,咬牙切齿:…定是程谨言干的好事!
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程宏卓重重咳了几声,脸色瘟怒,冰冷道:“没想到,你的确有点手段,本来崇明只是我动动手指就能捏死的蚂蚁,如今你却害得子轩,害得整个程家都惹上这么大的麻烦。你究竟想要什么?”
“别这么急。”众目睽睽之下,青年却不急不慢,抿了一口茶,笑容浅浅,“父亲的身体可还好些了?”
程宏卓冷冷看他。
“是这样的,父亲,我在S市医院有个朋友,据他说,不知为何,您的病历倒是遮得很严实,生怕被别人瞧见了一样。我知道您很需要我做换肾手术,可我也很担心您。我连病历诊断书都没看,就贸然接受手术,万一到时候您出现排异反应,那怕是要怪罪到我头上来。””
“...你——”程宏卓闻言脸色一变。
他这个长子,倒好生会说话,一个脏字不吐,却让人想入非非。
本不是多么光彩的病,都是在外面寻花问柳落下来的。外面又围着一堆记者,饿狗一样,赶也赶不走。万一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传出去——
程宏卓冷汗刷的流下来了,强自镇定。
“...你是在咒我吗?!”程宏卓脸色铁青,“枉我养了你二十几年,到头来,却养了一头没心肝的白眼狼!”
他猛地从茶几上抓起一个烟灰缸,狠狠掷过去!
砰的一声,玻璃缸碎裂在客厅雪白的墙上,满墙烟灰。男人动作熟练流畅好似只是吃饭睡觉那样自然。
没想到的是,青年竟然完全不躲!
青年脸色苍白一瞬,锋利的碎玻璃片划破了他的额角,鲜红的血液瞬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像枯了整整一个盛夏的水井终于再次流淌汩汩水流,然后那些鲜红的水流顺着他的侧脸流淌下来,再滴落到地板上,滴答滴答。
佣人一声尖叫,两眼发直。
“叫什么叫!”王璐冷笑,“果然是个丧门星。你愣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收拾。”
“...是,太太!”
“爸,妈,我回来了。”忽然响起关门声。
终于感觉到客厅里死寂的气氛有点不同寻常,年轻人匆匆走了过来,水晶吊灯下,高调奢侈品定制西装,锃亮的皮鞋,恨不得没一根头发都抹满发胶,油头粉面,端的是光鲜亮丽,比起他的兄长,这才是活脱脱富家公子做派。
然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破碎的烟灰缸,一小片血泊,跪在地上埋头擦地板的佣人,微微低着脸的黑衬衣青年。
这一切让他的大脑当机了。
“...程谨言?”程子轩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满脸轻蔑与诧异,“你怎么在这?”
“妈,你就这么让他进来了?”程子轩冷冷看他,震惊过后,又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你明明知道,他已经害得整个程家都乱套了!”
那么厉害的女人,被自己的儿子劈头盖脸训斥一通,却连话也不敢说,脸色涨红。
程子轩大踏步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哥哥,目光冰冷嫌弃似在审视一只饥饿受伤的野犬。
“...父亲,您先消消气。”后者终于动了动唇,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不顾自己额角的血迹,弯腰捡起那碎了一半的烟灰缸,重新端到父亲面前。
程宏卓脸色阴晴不定,眯眼看着自己的长子终于主动示弱,冷笑一声,把烟头狠狠摁灭在染血的烟灰缸里。
“今早跟你吃这段早饭,还真是奢侈。不是钱,而是我的时间。” 程宏卓厌恶打量他,“说说吧,你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
“父亲果然聪明过人。我辛苦打点好了一切,好不容易才替子轩免了牢狱之灾。子轩险些坐牢的事,我谁都不会告诉,请父亲放心。只不过,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年我把崇明一手做起来,经商的道理多少也懂一点,希望父亲能给我一个为您分忧的机会。”青年笑容浅浅,“请您准许我进入卓峰集团做事,不知您同不同意?”
死寂。
程子轩霍然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程谨言他疯了!
竟然在威胁程宏卓!
众目睽睽之下,程宏卓脸色坏的不能再坏,终是点头,咬牙切齿说:“好。”
“老公,你为什么要答应他!”等程谨言终于走了,王璐再也按捺不住,扑上来哭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么野心勃勃,就算你答应了他进入卓峰,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住口!”程宏卓彻底脸色铁青,大吼道:“都给我住口!”
很少见到自己的丈夫如此雷霆震怒,王璐浑身一抖。
“你都知道的事,我会不知道?!”程宏卓喘着粗气,“那小子做事最是滴水不漏,一点把柄都没落在我手里,不答应他怎么办?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子轩坐牢吗?”
他狠狠摔碎一个茶杯,“他威胁我…他竟敢威胁我!”
“果然是杜蝶生的贱种,杜蝶死了也要咒我,让我每年生日都过不安生,她儿子也一样不知好歹。”程宏卓深吸一口气,冷笑,“今天他敢逼我妥协,走着瞧……我定要他死的好看!”
* * *
午后,步行街。
陆小琪把一罐空奶茶扔到垃圾桶,弯腰揉着脚踝,“不逛了不逛了,薇薇,你就不累吗?”
“不是你非要出来逛街吗?”
“哦…我知道了,一会某人要来接你。”陆小琪装没听见,唉声叹气,“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哪像我这种单身狗,大晚上还要一个人回学校。”
果然,收获了一记白眼。
“枉我陪你出来打蟑螂。”白薇绷着脸道:“陆小琪同学,你就这样埋汰我。”
陆小琪笑嘻嘻摇着她的胳膊,“对了,薇薇,还没恭喜你呢。”
“恭喜我什么?”白薇又好气又好笑。
“当然是恭喜你,再次找了份好工作,彻底把梁琳踩在脚底!”陆小琪看起来十分兴奋,“白薇,你知道吗,我原本还担心呢。被港胜辞退,日子会很难过。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这么多邀约!而且待遇还比原先要好得好!薇薇,我真是太为你高兴了。”
见她这么开心,白薇也忍俊不禁。
她虽然离开了港胜,但这些年来手里掌握的资源却很丰厚,自然一时间邀约不断,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接了个电话,白薇叹了口气,“抱歉,小琪,我要先走了。”
“不就是面试吗?我陪你去。”陆小琪不满地噘嘴,“到时候我看谁敢欺负你!”
白薇无奈,也只得点头笑笑。
去了一家咖啡馆。
玻璃反射午后温暖日光。出乎她的意料,面试官是个相当年轻的人。看到她来了,那人点头,“白小姐,请坐。”
年轻人面皮白净,看起来是张相当讨巧清秀的脸,手指夹着一只蓝色钢笔。
“白小姐,据我所知。”他抬眼审视她,“你的简历并不是很合格,学历也并不高,你觉得自己究竟都有哪些优势?”
相当有攻击性的问题。
她如今是什么处境…人人皆知,不必再多赘述。
被港胜辞退,整个鼎华封杀。毕竟商场如战场,经受不起半点背叛。
“我是谁,我做过什么事,想必贵公司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了。”她笑容淡淡,“而我能给贵公司足够的资源,港胜A区的业务,只有我熟悉。除了我没人能再达成那些交易,裴经理,我认为这样就够了。”
对方看了她几眼,眯眼看她良久。
终于点头,“明天能来上班吗?”
白薇淡笑,“可以的。裴经理。”
“好的,那明天见。”裴泽收拾桌上的文件,头也不抬道:“有人在门口等你。”
白薇一怔,扭过头去。
瞬间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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