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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寓言
幸村精市的思维有时跳得很快。快到真田弦一郎根本不知该怎样接话的地步。
那一日结束了部活,两人照常一起走回家。本来还在说比赛的事,不知怎么就跳到了三年级即将离开网球部的事。谈着谈着,又走到了路口看到了那棵自他们有记忆以来就站在那里的树,依然是笔直地长向天际,巨大的树冠枝叶累累,夕阳投下了为它镀上了一层柔和又绚丽的光。幸村突然就没了声音。他困惑地看过去,却看见幸村专注地望着那棵树,然后,没头没脑地问他:
“真田,你相信神明的存在吗?”
仁王雅治逗弄切原赤也,这似乎已经成为了立海网球部的日常——或许是切原对怪谈信以为真时眼泪汪汪明白被骗时又一下炸了毛的模样实在太过有趣,总而言之大部分正选都看得津津有味,罪魁祸首的仁王更是乐此不疲。从一开始的无意,到现在有心搜罗一些奇闻怪谈,仁王雅治总有新料来哄切原玩儿。而至今还相信着圣诞老人的存在的孩子哪里赢得过富有经验的欺诈师,尽管从“第三层楼尽头洗手间的怪影”到“深夜时分小巷里的无头男人”,再到“樱花树下的白无垢新娘”,每一次的过程和结果都大同小异,可切原还是每一次都会上当。
“这一次真的不是谎话,是我听家里的老人说的,是真实的事情。赤也不想听的话就算了吧。”仁王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压在头下,状似无意地说,不过事实上,他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切原赤也,随时把握着他的心理动向。
“真的?仁王前辈没骗人?”切原怀疑地看着仁王,却还是在桌子一角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骗人——当然是假的,这句话本身就是骗人的。其余正选们对此都心知肚明,只是作为前辈总有点耍可爱的后辈的癖好,大家也都默契地对此不动声色。虽然老实如桑原和真田也有看不下去想要提醒的时候,但只要幸村无声却无法无视地笑上一笑,刚张开的嘴也都闭上了。
“因为赤也的反应实在很有趣嘛。”某一日的午后他这样和真田说。向来对幸村——尤其是他的微笑——没有应对之法的真田只好在心底批评自己太松懈,然后对仁王的举动装作看不见。
“听老人们说,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存在。”
“这个开头听上去就像是骗人的!”
“不要插嘴。”仁王压了压赤也的头,“他和我讲的就是一位神明的故事——掌管爱与美的神明。他对于世间万物充满悲悯,特别是不忍那些身处困境却仍能保持纯洁之心的人遭遇不公的对待。由于不能对人类世界直接干涉,所以他挑选了一批心地善良正直的人作为自己的‘侍女’,并给予她们玻璃魔杖。借由这件魔法工具,侍女们可以施放强大的魔法。侍女的主要职责是寻找和帮助那些纯洁却陷入困境的人们。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将知晓侍女的善举,并称其为‘教母’。”
“这不就是仙度瑞拉的故事吗?”切原吐槽道,“好无聊,我又不是小女孩,怎么可能相信这样的故事。仁王前辈真是——”
“错,这故事可没有这么简单。”仁王把赤也抬起的头又压了回去,“就知道海带你会这么说,这故事还有后续,给我好好听着。”
“最新一任的教母,坠入了邪恶。她完全随着自己的心意做事,而不顾某些行为的后果是否会给那些无辜的人们带来更深的痛苦。而当神明要剥夺她的魔法之时,她反抗并盗走了魔杖,继续在人间为所欲为,施行她的恶行。据说她现在还在世界各处游荡,搜寻那些她感兴趣的拥有纯洁之心的人,然后——”
“然后?”
“夺走他们的心脏从而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皮囊就做成玻璃雕像放在花园中。他们的灵魂将永远徘徊在玻璃幻境中饱受折磨......”
“肯,肯定是骗人的!”
“并不是哦,之前来我家走亲戚的我奶奶的故乡亲戚说,就在前几年还有一个纯洁善良的姑娘突然就失踪了,至今没有找到,而在她的日记里发现了‘教母’这样的词语......”
“不要再说了!一定是假的!”
捂着耳朵摇头的切原显然极大地娱乐了一干正选们,就连真田也有些绷不住一向正儿八经的表情,咳了一声,低声道:“太松懈了。”可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听到幸村的轻笑声。真田疑惑地看向身旁,看见的却不是幸村惯常的温和又悦目的微笑,相反,真田分明在他脸上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古怪神情。
“幸村?”他轻声呼唤道。而幸村好像一下子才回过神来,抱歉地对他笑了笑,又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极其顺畅地接上了仁王抛出的包袱。
“是呀,像赤也这样纯洁又善良的孩子,一定是那位教母心中理想的对象吧?”幸村说,看似温柔地摸了摸切原的头发,“这样的传说,我也听过呢,家里的长辈讲过去乡下的亲戚家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噫!”切原倒抽了一口凉气,卷发都竖了起来,“不会吧,真的是——?”他的眼睛里出现了明显到一看便知的慌张,好像已经想象出了自己被破腹取心,又被制成玻璃的样子。
“骗你的。”柳终于看不下去了,“好了,别闹赤也了。都走吧,到该回去的时间了。”
这一段闲暇又热闹的时光,除了切原仍沉浸在故事中惴惴不安外,大多数人都心情愉悦,只有幸村一反常态地凝重。一路上真田看了他好几次,但后者始终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样没有回应。直到真田拔高声音喊了他名字后他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把注意力拉了回来。
“你今天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一直很没精神的样子。”
“没有。不用担心我。”幸村撩了撩头发,“可能是天气太热吧。”他回答地漫不经心。
这样的回答自然不可能让真田满意,不过他也了解幸村的脾气,他若不想说,任由他怎么努力去了解也是问不出的,所以他也没准备追问下去。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棵树附近。真田心思一动,猛地把今天和昨天的事联系到了一起,心里莫名生出了几分不安。他不自觉地回头看向幸村,后者仍然是昨天望着树时那专注的、平静却叫人心底难安的神情。
“幸村?”
“弦一郎。”他忽然用儿时的称呼来唤他。真田答应了,他却又陷入沉默。
“......没事。”他脸上浮现出以往的笑容,“回去吧。”
幸村心里,确实存在着某种令他自己也难安的东西。
最近他总是困顿在梦魇之中。梦里起初是辉煌雄丽的神殿。绘着繁复画像的高高的穹顶,大理石的浮雕,水晶的柜匣,黄金的宝器,高堂之上神像俯瞰众生。但转眼之间,一切轰然坍塌。惨绿的阴黑的常春藤蜿蜒而上,狰狞的裂痕爬满墙壁,巨柱倒塌,残存的一半浮雕扭曲着笑脸丑陋又诡异。端立高台的神明依然神情悲悯,但面对满目的残骸与空空荡荡的双手,却生出几分讽刺来。
然后幸村会猛地惊醒。环视周围,古香古色的精致家具,具有异域风情的床单和地毯——确实是熟悉的他的房间。直到他一抹额头满手湿冷,他才惊觉自己已然冷汗津津。只是神色并未有何动摇,他平静地在床头抽出纸巾擦净双手,再平稳地躺下阖上眼睛。
一夜无眠。或许有一会儿是睡了的,但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他躺在床上心里全是一些嘈杂又宁静的思绪,慢慢地、慢慢地理,随即突然就会想起真田来。
真田弦一郎。他在心里默念。
幸村精市喜欢着真田弦一郎,他自己早就知道。
这不是一种他熟悉的,或者说他可以把握的奇妙情感,但幸村却对此非常珍惜。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感情的存在,才拥有了今天这个完整的幸村精市,他也才拥有了可以理解某些事物的能力。
幸村摊开双手,举在眼前看着。
而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并非是有朝一日能够得偿所愿,而是他能有足够的时间,去争取、去等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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