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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孟宸修,这是死局!
我表明自己没有受伤央求君上放我下来,可他充耳不闻带我一路疾行出了公主府。
随行来的侍女见我们出来后赶紧推开了后面小车的门。君上略顿一瞬,旋即抱着我登上了他的高马阔车。我紧着他的前襟说这样不妥,却没能拦住他的步子。
将我放在车内主位的软榻上后,他翻开侧座下的抽屉拿出柔毯裹住我。他的手一直没有离开,温暖一阵阵袭上心头收拢住我。车厢内的氛围暧昧而尴尬。
我低垂着头,费了许多力气才压住心中狂跳喃声道了谢,「君上又救了我一次。」
「藏书阁一事后我收紧了对公主府的监看。你前脚刚被拖进去,消息后脚就传了过来。所幸来得还不算晚。」
「是非常及时!公主还没有怎么动我呢。」我抬首急言为他分辩,但在眸光相交的刹那被交织而出的羞赧逼沉了头。
君上极轻的哼笑一声随后问我脸疼不疼。见我抿唇摇首,他温声宽慰我,「别怕,不会有下次了。」
话音落后我们倏然默语。
我不敢追问这句承诺背后的意义,更不敢看他。
片刻后君上问我又是爬山又是受惊是不是累了。我紧拢着手顺势点头,随后挪到角落倚着木板合起眼睛。原本是借此逃避尴尬但我没想到自己真的能睡沉过去。朦胧时感到身体被人托住,头落到柔软处舒服得让我蹭了蹭。但这种惬意没过多久便被轻微震动和幽幽私语打破。睁开眼后我才知自己已经离开了马车。
为避下人们的窃语指点,我撇头藏进君上的胸膛。同时指尖捏着他的衣襟用气音求他放我下来,可他却执意将我抱到了客居庭院的浴房。我倏而觉得 ‘人微言轻’这个词在我身上体现得真是淋漓尽致,怎么我说什么都不管用呢?
两个眉眼精明的侍女得了君上的吩咐后立即为我精心梳洗起来。这两人找我写过家书有些浅交,胖一点的叫素佩、瘦一点的叫荣荣。我让她们出去休息想自己动手,可她们却与我挤眉弄眼起来,还说要我做了侧夫人后一定要挑她俩做近侍。
我的脸又疼起来,这次是烧的。
我在浴房赖了半个多时辰。听她们回来说君上不在客院后这才拢紧披风推门出来,却不承望与君上劈面相逢。
「饭好了,一起吃吧。」说罢,他挑唇一笑遂而牵着失魂般的我去了正房。
手上的束缚传到心间让我几次不能呼吸。他的手很阔大,像极了爹爹。但爹爹的手总是冷的,可他的手却非常暖,暖到让人感到踏实和安全。
我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但又非常怕这是一场大梦!直到他持着薄木条亲手为我涂消肿膏,那种混着温柔的清凉渗透皮肤融入血液让我全身震颤,我这才接受了眼前的所有遂而喜极而泣。
「你又哭了。」
他接过荣荣的帕子正要为我拭泪,手却突然顿在半空呆住。相隔片刻,他声音极为温柔的开口,「你为什么哭?是不是找不到家了?」
一瞬间,时光倒退,两畔风起。
我们仿若回到了摄政王府前,初见那时。
他还是那个风姿不凡救我危难的孟宸修,而我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以前的那个黎音。
孟宸修为我匀干泪痕后垫着帕子托起我的下巴,「小黎,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睛很漂亮?」
听我轻答没有,他毫不吝啬的飞起唇角,眷恋的盯着我的双眸说道,「那日,我就是被你的抬眸一眼击中的。」
「眼尾明明飞扬,眼底却蓄满清泪。欢愉夹杂着隐隐的哀戚,欣喜却又空洞。让人横生恻隐,很想探查你、保护你。」
「你这坏家伙。原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打起了我的歪主意。」
我羞赧得扭走头不去看他,同时也是怕自己愈发滚烫的面颊会惹他笑话。他笑着垂首,递走帕子后对我摊开手,「说我坏?好啊~那这次我还请你吃饭,你跟我走不走?」
缓缓抬首正撞上他清亮的眸子,顺应他眼中的志在必得,我轻轻点了点头遂而搭上了他的手。
饭后,他拉我坐在莲花榻上用茶。他正驳斥我要回下人房与霜儿彩儿同住时,她们两个忽然一前一后冲进门跑到跟前。见她们过来我赶紧起身问她们有没有遇到危险。彩儿一边安慰我说没事,一边将我好一番打量。正当我以为今日之事有惊无险时,霜儿却紧蹙着眉冷声说,「付杨死了。」
「你说什么?大杨哥?他……他……」
我倒吸一口寒气,倏而想起风卷落叶。也许当时飞起的根本不是红色枫叶……
我正掩着胸口觉得呼吸淤塞时,霜儿骤然捉住我的手腕死死扣住。她面容晦涩目光凛然,气势中有股我从未见过的决绝。「音儿,你还记得君上责罚那个剪花丫头的名由是什么吗?」
我稍转眼眸细声回,「知理不授,知情不劝,知难不悯。」
「咱们从林屋回来的半路上我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你说……糖总是甜得让人不舍得吐出去,当尝到里面的苦毒时才知道犹时已晚。最好,就是不要去拆开它。」
「我暗示过你道理,你不听。那今日,我只能直言相劝了!」
霜儿的语调很平静,但每一句话都夹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她正要说下去时孟宸修突然起身插过来,他拨开霜儿拉扯我的手,命她回去休息。可霜儿却冲开彩儿的阻拦执意跪下。
「君上!奴婢生在君尊府,是孟家的世奴。奴婢忠心侍奉君上,不能眼看着君上违背家训愧对祖上。孟家家训,清正为首!黎音是罪臣之后,您不能留她这种身份的人伴在身周。」
「霜儿!君上一没封给音儿名分,二没留她近身伺候。你在这乱说哪门子胡话呢!赶紧跟我回房!」
「君上今日为了她与温瑜公主划清界限!又将她安置于寝院的隔壁!这还不够说明君上的决意和糊涂吗!?」
霜儿将彩儿怒推了一个跟头,随后梗着脖子将燃着烈火的目光烧在我和孟宸修的身上。孟宸修回首见我脸色煞白,急遣人将霜儿扭送出门。彩儿对着我俩一拜后招呼屋内众人一起退了出去。
屋内一霎安静,仅能听到我们急促的呼吸声。他挪过身子来揽我却被我退身躲开。我强挤着笑躲避着他的眼睛,气若游丝的说,「我明日就能把《治象天鉴》抄完。君上若无别的吩咐,奴婢告退了。」
孟宸修过来拦了我两次都被我错身避开。他说他有办法斡旋,可我不能听、我怕那办法真的可行。
我喜欢他。所以不能伤害他。我不容自己毁了他和孟氏的声名,一点儿都不行。故而忍泪道,「您是尊君,我是罪奴,你我注定不能走到一起。既然如此,不如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将不该想的碾磨成烟。」
我一路抽噎回到下人房,抱着彩儿哭了许久。彩儿埋怨霜儿不通情爱不近人情,霜儿驳斥说忠君才是第一要义。后来我压着期艾,苦笑自嘲,「霜儿是对的。要怪只能怪我命里福浅,只配仰望那些美好。」
我在心里将 ‘罪奴’二字刻了又刻,刻到所有的血都化成了泪流干,期以警醒自己不要忘本。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努力避退孟宸修。出入翰墨苑时总把头埋的极低。他过来找书或是和我说话时我都全身紧绷极为恭谨的回答,语气中带出的是疏离还是敬慎、全凭他自己揣摩。
在人前我又装回那个活泼憨傻的黎音,但越是抛心丢肺的笑闹就越让我深陷空乏不得抽身。独自享受偏厅的安宁时我常望着他所在的方向,回想他那些被我忽视的用心,那封信、那些话、那次火后相守、……。回神过来时,桌上誊抄的半页纸不是被无色的水洇了墨,就是悄然落下了他的名字。
我原本是想这样浑浑噩噩的混下去,直到彩儿给我送糖水时发现了我写了满页的 ‘孟宸修’。她说我已经爱上他了。我听后满脑子都是,黎音你完蛋了!
当夜雪起,我拉着霜儿彩儿说了整晚的话。霜儿最后在东方泛白时垂着头建议我离开君尊府,我抢在彩儿扔杯前应了好。
洗过脸后我一头扎进偏厅,省下吃午饭的时间终于把手头的这本书抄完了。洗笔擦砚将一切收拾妥当后我对着正厅方向叩拜三记,随后隐于夜色回到房中收拾起行囊。
霜儿帮我找好了马车送我出城。她说走的越远越好,让君上和温瑜公主都别找到我。我说你放心吧,我的银疙瘩够我逃到天涯海角。
万籁俱寂时分,霜儿红着眼睛将我带到后院,一路上来不及说饯别的话、她一直在跟我道歉。我安慰她说,「我留君尊府侍奉君上本是想报恩的。如今非但帮不了他还恐会成为他的软肋让他留人口实,不管我爱不爱他我都得离开。霜儿,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你是好意!好好照顾他,好好顾全孟氏。我在天涯海角,祝你安好。」
赵城将哭瘫在地的彩儿交给霜儿,随后在我腰间绑上了结结实实的麻绳。深深鞠躬道谢并请他好好对待彩儿后我背着行囊登上了木梯。
「上次翻墙还是逃离黎府,那时我是踏着马凳叠着木板和石头辛辛苦苦爬出去的。这次想故技重施给你们露一手,你们却给我备了梯子不给我机会。好啦~谢谢你们的周到了。」我坐在墙头上涌着泪故作轻松的说。
「我们会拉紧绳子让你平安落地。记得往北跑,车在巷口等着。」霜儿哽咽着手掩半面道。
「祝你们安好和乐。」
「音儿……对不起。保重。」
「音儿,照顾好自己!」
「音儿,我拉紧绳子了。」
涩声道好后我扒紧顶瓦慢慢翻身越过高墙,最终在他们的合力拉拽下缓缓降到地面。
落地后我开始解腰间的麻绳。奈何赵城绑得太牢太紧,我急出一身汗都没解下来。正压着嗓子问里面人怎么办时,一团重物骤然砸中我的脑袋。
「解不开就带着绳子一起跑吧。记得是北边!」
我无奈的噗笑一声,随后一边用手背蹭泪一边将余下的绳子往腰上缠,往北面走去。还没缠完,挂着风灯的马车已经出现在眼前。
我背着行囊抱着麻绳小声凑到年轻的车夫跟前,糯糯的问,「你是来接回乡认亲的吗?」
他没怎么看我直接打开了半侧车门,摆好矮凳后恭声说,「姑娘请上车。」
我心里感谢霜儿还挺义气,给我雇了个这么周到的车夫。浅声道谢后我提裙登上马车,低头欲要钻入车厢时却陡然闻到了熹泞香的味道。心中纳闷是不是自己幻闻之际,另半侧的车门突然自己动起来。我有些被骇到正抽吸时,隐于门后之人猛然将我抓进车内,我一头栽进了熹泞香的包围中。
「孟……孟宸修?」
「小黎~ 想逃?」孟宸修将我圈在怀中点着我的鼻子坏笑。抱着我移到正位后车夫关上车门,旋即车马飞速穿梭于暗夜中。
我想挣脱他的怀抱却不能,我想谏言劝阻却被他捂住了嘴。他一直暖暖拥着我,说让我陪他去个地方。我拗他不过只得顺从。
慢慢的,我中了熹泞香的毒。贪婪而眷恋的沉溺其中,理智越来越模糊,想推离他的欲望消磨殆尽。但所幸我抓住了残留的清醒,以腰间麻绳硌腰疼为由让他放开了我。
我借口这是死结拆不开,让他不要再拉扯我。可他却握着绳子将我拽回身边随后埋头解起来。车内烛火虽然惨淡却架不住他耐心细磨,没过多久他苍劲却不失灵活的手指挑开了最后一结。松开麻绳的桎梏我刚能畅快呼吸,下一瞬他的手便环了上来。
我斥责他没有尊君的样子,怎么这般贪恋女色。他却将我归入怀中,伏在我耳畔用气音厮磨,「这是我第四次将你拉回身边。黎府、竹屋、公主府、君尊府,还不知道下一场离别是在哪里。先前知道你想留下来报恩所以我不担心,你在哪儿、我找去哪儿就是了。可如今你打定了主意要走我就不能掉以轻心放过你了,需得抓得牢牢的。」
我被他带到近郊的一处小院中。他拉着我登上二楼的一个开间让我稍作休息。我登上罗汉床伏在圆月窗前,望着寥落星辰呆望夜色弥漫。
少顷,他拿着一壶朝寒醉进来。我抱膝靠着轩窗观天,他守着床几沽饮自酌。
半晌后我改成支颐托腮。用指尖悄悄蘸走泪水后幽声开口,「你知道的,我只为报恩。先前~ 呵,先前我原是想留在君尊府侍奉直到四十岁,还恩之后就隐姓埋名逐水而居。可事态发展至今我恐不能再留你身边。你我身份有别!就放我带着那些银疙瘩安心的享受生活临溪而渔吧。好不好?」
「不好。」孟宸修迅速而干脆的回答。
我正叹气时他沉声说道,「带你出黎府那日我暗暗笃定,要留住你。带你离开火场那时我心中立誓,要保护你。事态发展至今?对,事态发展至今,你已经走不了了。」
「腿长在我身上!」
「你想仗着双腿走出权势?」
「孟宸修!你要借权谋私?你们孟氏家训……我虽然不会背但是!里面肯定有写什么秉公正直之类的话。你好好想想!」我撇首咬牙,紧紧撕磨心中的隐隐雀跃并告诫自己不能心软!
「你让我想什么?想我为什么一听到你出事就立即抛下手头的事奔赴公主府救你?想我为什么监视你们仨的一举一动再暗中截走你?想我为什么……」
「够了!」我厉声打断他随后压着心间抽痛一再与他强调我们的身份之差。「我不能容许自己的身份玷污你!」
孟宸修追过来扣住我的双肩,说可以为我安排新身份。却被我垂首含泪推开,「帝都内有太多的人认识我见过我。你若真敢这么做,你以为黎笙和摄政王会放过咱们吗?他们是多么阴沉狠辣的人啊!一旦东窗事发,孟氏羽翼不保。」
他略微蹙起眉头,转而道,「即便不这般你也不必走,你可以留在这间院子里。这里很安全。」
闻言苦苦一笑最终没能噙住泪水。我倦倚着床栏垂眸合拳,「普天之下只有两处最安全。一处是你的身边,还有一处……」抬眸眷恋的凝望着他神色惶然的面庞,一字一顿道,「……就是没有你的地方。」
「孟宸修,这是死局!你留不得我!你喜欢我什么?……干净可爱吗?真是可笑!这皇城中干净可爱的尊小姐多得是!你怎么就不开眼盯住我?」
见他敛回神色转身沉入自酌,我冲到他身前抓着他的手威胁道,「你若敢用权势困住我,那我一定会提着刀冲进摄政王府!先杀了黎笙再……」
「小黎!」
孟宸修正色喝止我的失控后一把将我重重拉入怀中。我被他的气势俘虏,只能瘫散的倚着他。他轻轻摩挲我的后脊,下颌贴着我的额角沉吟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想走,我不拦着。但能不能……再等两个月?留在这陪我过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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