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岁月足够长.I

　　肖恩醒过来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多，天还没有亮，他能够听见室友轻微的鼾声。

　　在黑暗中静止了一会儿，脑海中的记忆逐渐回笼。昨天他还在为奶奶的手术费着急，已经无路可走，短短二十几个小时以后，那个瞬间将他推向了另一种未来，他即将退学，去做一份前途未卜的工作。

　　到教室的时候，里面还没人，他站在门口望一眼，有一种第一次进这间教室的感觉——像是他去了一趟很远很远的地方，一路崎岖，然后又归来的辛酸感。

　　他没睡好，后脑勺隐隐发麻，抬腿回到座位上，脸朝着窗外，合眼趴着。

　　脸部的皮肤能够感受到微微的阳光，耳朵里能够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感官异常敏锐，所有的外界信息开始被放大。

　　教室里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开始读文言文。他迷迷糊糊地听着，然后，脸上的阳光感觉不到了，有人站在他的身前。

　　“就一张，马上！”江鳕压低声音，将手机对着他的脸庞。

　　赵小微找个角度，挡了门口的视线，以免班主任突然冒出来，“你快点。”

　　肖恩不想睁开眼睛，她的一举一动已经很轻了，但他依旧能够感觉到因她的动作而带起的微小的空气流动。这流动让他稍稍趴得住一些。

　　“哎，长得真好。”

　　赵小微，“......”

　　江鳕专心地看着相机框出的人，始终不忍心按下拍摄键，看着看着，就见相机里，他的眼睛缓缓睁开。她立马将手机背到身后，干笑，“醒了。”

　　“嗯。”他在心底暗暗叹息，低头去翻桌兜里的语文书，“快回座位吧，老师要来了。”

　　读书声渐渐大了起来，晨起时残留的睡意被一点点驱赶。

　　身旁的人没有动，肖恩随便翻开书，侧眼看她，她脸上神色纠结，憋了一会儿，说，“你最近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

　　肖恩，“......”

　　对不起她的事情。她回座位后，肖恩忍不住去想她的话，自己对她表现出了歉意么？自己要离开，对她而言，是自觉抱歉的事情么？

　　忽然觉得不认识自己。

　　下午体育课，向之泊喊赵小微和江鳕去琴房，他们要排练校庆唱的歌。几个人到的时候，肖恩已经在里面了，他正调整着话筒的位置，又挪挪吉他手的高脚凳，这个过程中，他始终皱着眉，仿佛怎么放都不对。

　　“你干嘛呢？”向之泊胳膊搭他肩上，“这个要这么精准的么？”

　　肖恩闷声说，“准备现场录音。”

　　现场录音要收的点在空间感，乐器、话筒的位置，演唱人员的状态都很重要。

　　赵小微挽着江鳕的胳膊走过去，“排练而已，要这么严格么？”

　　肖恩没有说话。向之泊接上，“反正肖恩最专业，听他的准没错。”

　　赵小微点点头，看看好友，江鳕食指点在下巴处，黑色瞳仁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想了想，在校服袖子里摸出手机来，迈两步，正对着肖恩，然后盘腿坐下，手机怼上他的脸——

　　“你干什么？”

　　小微和向之泊异口同声，肖恩只是对着手机镜头，眨眨眼，面容平静。

　　江鳕默了一会儿，幽幽地说，“你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小微，向之泊，“......”

　　肖恩嘴唇动了动，近距离看着她的光洁额头，耳心有些发痒。

　　“你说吧，我不怪你。”

　　向之泊啧了一声，“这怎么还演起来了呢？”他起身走向吉他位，抱着吉他调弦，杂音一个个跳出来。

　　赵小微也默默地绕开，坐在钢琴凳上，藏了大半个身子。她单手抚上琴盖，滑而冰凉的感觉捉住了她，她望向窗外，一丛树长在那里。

　　他似乎仍旧漫不经心，“为什么这么问？”

　　江鳕眼睛瞬间睁圆，“你现在的言行就回答了你这个问题。以前我说十句，你回一句就差不多了。”

　　肖恩噎了一下，“那我现在多说几句，不好么？”

　　“也不是不好。”江鳕单手撑在下巴处，一副思考者的样子，“就是说，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但现在不能早恋——”

　　肖恩神色古怪，觉得她神经纤维劈叉了，“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你了？”

　　她下巴一扬，手机在空中点两下，“那我拍你你也没反应啊。”

　　“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肖恩面无表情地说。

　　“你没反应不就是不反感么？”江鳕据理力争，眼睛清亮亮地直视他，不知羞涩为何物，“不反感不就是喜欢么？”

　　肖恩呵呵，皮笑肉不笑，“随你怎么说。”

　　“肖恩，”江鳕语气忽然认真，“我是不会误解你的。”

　　“......”一瞬无语过后，肖恩心中一软，再去看她，她的眼里是自己的样子，目光仍旧不移开，这让他觉得，她似乎真的很喜欢自己。

　　向之泊简直不忍直视，对江鳕痛心疾首，“妹妹，矜持，矜持。”眼角余光里是安静坐在钢琴边的赵小微。

　　“我不。”江鳕讪讪道，“肖恩看不懂。”

　　肖恩这下真忍不住了，轻笑出声，“你怎么知道我看不懂？”

　　“那我都那么直接说了，你都不信，再矜持还有我的份儿么。”

　　肖恩还在说着些什么，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两天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恐惧、不安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在她的目光之下，只是一个高中生，只是一个刁钻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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