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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路太太还没有送来甜食，尼奥自作主张地拿起桌上的金铃摇了起来，金铃“叮铃铃”的清响还没有消失，弗里兹便走了进来。

　　尼奥把弗里兹叫到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话，就见弗里兹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公爵和林珞菲什么都没有听到，不由得疑惑地望着尼奥。尼奥却只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拿起餐叉，很有节奏地一下一下轻轻敲着桌上的银碗。

　　“弗利奥，你……”

　　公爵刚要问他，弗里兹回来了，还端来了一个盖好了盖子的椭圆形长餐盘。

　　“这是什么？”林珞菲不记得在路太太拿给她的菜谱上看到过这样一道菜。

　　尼奥略带着些得意的目光扫过公爵和林珞菲，却没有说话。

　　如果愿意，可以把这当作是他的“礼物”……

　　弗里兹揭开了餐盘上的银盖，只见那个长餐盘中赫然竟是一只法式乳酪焗龙虾！

　　尼奥深吸了一口气，对这种有着一层硬壳的软体动物，他是再熟悉不过了，从前在海上的时候，这种东西曾是他的最爱，无论怎样的做法都能叫他喜欢，毫不挑剔。然而，在那段噩梦般的被囚禁的日子里，他不得不用龙虾来麻痹自己，吃下他唯一能得到的食物，发霉的黑面包。他开始厌食，吃什么都会吐，特别是龙虾，只要一想到，就止不住地恶心。他以为他这辈子是就此告别这种食物了，可没想到，还能有这样一天。

　　尼奥咧嘴一笑，也不看公爵和林珞菲，拿起刀叉就去对付那只龙虾。他熟练地用刀划开硬壳，叉起一块龙虾肉，迅速送入嘴里。当他的舌尖触碰到这种柔韧的肉质时，他到底还是有些紧张，手心里汗津津的，一下子竟又是一阵反胃，他强忍着没有放下刀叉去捂住嘴，而是不停地对自己说：没事，他很好，很好。这么想着，他试着嚼了嚼，又嚼了一下，乳酪的浓香和龙虾的鲜美在唇齿间漫溢开来，很好吃……真的，他应该告诉大厨，这龙虾的味道好极了！

　　“龙虾可真是上帝赐予的美味！大人和小姐也要来一点吗？”尼奥轻松地咽下了龙虾，眯着眼睛，冲公爵和林珞菲露出模糊的笑意。

　　“弗利奥！”

　　公爵哪里还会去管那盘龙虾，他尽力撑起身体，揽过尼奥，用力抱紧了他：“感谢上帝！我真高兴……”

　　“尼奥，这真是太好了！”林珞菲看着那盘龙虾，她知道，对于尼奥而言，吃下龙虾，就意味着彻底克服了心理阴影，现在，他不仅是身体好了起来，心理上也终于恢复了过来。到这一刻，他已经可以把小黑屋里的那段经历甩到脑后了……

　　当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尼奥正在贪心地吃着最后一盘奶油，公爵早已放下了餐叉，靠在床上，看着尼奥不太雅观地用勺子刮着盘底，他微微地笑着，无论尼奥吃多少，他都无意阻止。

　　一直到吃光了盘底的最后一丝奶油沫，尼奥才满足地放下了盘子：“我吃饱了……”任何一个听到尼奥这句话的人，恐怕都要说一句，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叹息。

　　“哦，这真让人高兴。”林珞菲笑道，“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吃到明天早上呢，尼奥！”

　　“哦？小姐这么想？”尼奥向一边歪起嘴角的样子，看上去很是不怀好意，尼奥还没开口，林珞菲已先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只听尼奥轻巧地说了下去，“事实上，我虽然吃饱了，却还没有吃撑，你知道，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所以，如果小姐希望，我当然可以……”

　　“别，尼奥！”林珞菲匆忙打断了他，“谢谢你了！我还想看圣诞树呢！”

　　尼奥仰起头，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脸遗憾地耸了耸肩：“当然，还有圣诞树。”

　　几天前，林珞菲就开始期待着点亮圣诞树的那一刻了，现在，她兴奋地拿起一根蜡烛，走到圣诞树前，一根一根地点燃她和尼奥一起插上圣诞树的小蜡烛。尼奥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他不是不愿去帮她，而是，知道她喜欢，便不想去抢了她的乐趣。他端端正正地坐着，装作毫不在意，其实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留意着少女和圣诞树，如果哪根蜡烛有倾倒的危险，他已经准备好了第一时间冲过去扶好。

　　很快，圣诞树上的蜡烛都点着了，只除了插在枞树尖上的那一根，把那根蜡烛插上去的时候，林珞菲是在尼奥故作殷勤的保护下，踩在椅子上才插好的，现在，没有椅子，她也就没法把它点亮。但林珞菲似乎也并不着急，她退开了几步，站在稍远处欣赏这棵圣诞树。苍绿色的枝叶上绽开了一朵朵柔和的光晕，那些精心装点的小饰物也被映衬得格外耀眼。林珞菲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首歌，“摘下星星挂在枝头”，眼前的景象，真的就好像那首歌里唱的一样。林珞菲笑了，这样看起来，尽管让路太太不高兴了，但还是值得的。

　　“拉乌尔！”少女蹦跳着跑向爱人，“好看吗？”

　　“很漂亮。”公爵轻轻搂住林珞菲，微笑着道，其实，对于公爵来说，林珞菲的笑靥远比圣诞树更为动人。

　　“你觉得呢，尼奥？”林珞菲又望向尼奥。

　　“我么……我觉得……”尼奥狡猾地故意顿了顿，才又说道，“我也觉得很好看。不过，”尼奥指了指树梢上的那根未点亮的蜡烛，“那个你不准备点了吗？”

　　“当然要点了。”林珞菲笑着，依偎在公爵的怀里，轻轻地道，“拉乌尔，能不能帮我把那根蜡烛点亮，行吗？”

　　公爵一怔，很快明白了林珞菲的心意：这就好像是，点亮新年的希望……

　　公爵微笑着，抬手拉开了身上的绒被，扶着林珞菲的肩膀，慢慢地下了床。因为身体虚弱，他站不太稳，勉强靠着林珞菲保持身体的平衡，走两步就不得不停一停。尽管走得很慢，可是公爵和林珞菲却一直在向那棵圣诞树靠近。

　　尼奥也已站了起来，当公爵走近的时候，他向公爵伸出了手，给公爵提供了又一个坚强的支撑。

　　公爵终于走到圣诞树前，在林珞菲的搀扶下，挺直了身，高高举起引火的蜡烛，向树梢上够的时候，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了颤，轻咳了两声。林珞菲立即伸出手，托着公爵的手臂，笑道：“我帮你，拉乌尔。”

　　最后一根蜡烛终于也点亮了。不知为什么，林珞菲觉得，那是所有的蜡烛中最美最亮的一支。

　　“我爱你，拉乌尔。”

　　“我也爱你，菲。”

　　相拥的两人相视而笑，又将手伸向尼奥：

　　三个人能在一起迎接新年，这真好……

　　然而，到这一天过完，虽然林珞菲已经很小心，不肯让公爵太累，但公爵还是比往常晚睡了一些，白天接待一批批的客人，也多耗费了精力，半夜刚过，他就开始发起了烧，睡梦中也在痛苦地喘息。

　　第二天，当斯巴达院长来城堡看望公爵的时候，公爵没能亲自欢迎他，院长看到的是已经陷入昏睡的公爵，以及守了一整夜的勒内和林珞菲。

　　“大人的身体……”斯巴达院长已不由得叹息。

　　“您看到了，院长，拉乌尔太虚弱，他甚至不能多费神……”林珞菲满怀歉意地看着斯巴达院长，这几个月来，公爵没有再参与蓝沙尔的事，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这太糟糕了，真的……太糟了……”斯巴达院长左右挪了挪他那肥硕的下巴，替代了摇头的动作。

　　斯巴达院长看上去很遗憾，显然，除了对公爵身体状况的担忧，还有别的原因。看样子，蓝沙尔的情况不太妙。

　　“院长，斯洛爵士最近，没有再做什么吧？”林珞菲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没做什么，秋天的时候打过几次猎，还好我们的地方长官猎的只是野兽，从前斐迪南大公和他的朋友，是更乐意将农夫们当做猎物的。山上的伐木依旧在进行，他好像真的打算把他那些疯狂的计划付诸实现。斯塔博恩被正式当作了乱党，不过，告诉大人不必担心，他在修道院很好，不会有事的。除了这些，就只有……”斯巴达院长忽然一顿，沉思片刻，又说道，“不，没有什么了。小姐，请一定要让公爵大人好好休养，蓝沙尔的事，这次，不用他操心。”

　　“我明白，院长。”林珞菲点点头，从心底里感激修道院长。她知道，尽管公爵已经答应她和尼奥要多顾及自己的身体，但如果斯巴达院长执意要请求公爵的帮助，公爵也一定是没有办法拒绝的。然而，院长终究没有这么做。

　　林珞菲送院长下楼，站在门口目送修道院长的马车离去，忽然发现，有一个人，悄悄走到了她的身旁。

　　“嗯？”林珞菲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简单地询问道。

　　“他最近恐怕很不好过。”尼奥抬起下巴，向远去的斯巴达院长点了点，淡淡道。

　　“为什么这么说？”林珞菲惊讶地回过头，看着尼奥。

　　“听克瑞丝提过几句，说那个斯洛爵士以追查乱党的名义到处抓人，修道院长一旦知道地方长官的目标，就不顾一切地抢先找到那人保护起来。现在地方长官的人，天天去修道院闹事，也不知道，斯巴达院长还能坚持多久。”尼奥语声很低，缓慢的话语中好像有一种闷沉的难过。

　　“尼奥，你知道，这不关你的事，即使那天你不出现，斯洛爵士也会有别的借口去逮捕那些人的。”林珞菲轻声道。

　　“我知道。”尼奥长叹一声，虽然知道，但心里总还是很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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