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剪玉衣

作者:林素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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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美人意气埋尘雾


      成为众矢之的夏寅,却毫不知道自己与水晶宫正处在怎样的境地。
      作客扇子门已有了些日子,这夜,月明如水,嘱了崔琪早睡,夏寅独自立在庭中,心中思潮起伏,久无睡意。
      父亲早故,他少年即浪迹江湖,远离朝事。当日金陵,邂逅一位妙龄少女,名唤婷儿。情愫两牵,无奈一来那婷儿非越朝之人,二来夏寅仍旧是罪臣之子,有缘无分,终不可免。彼时年少气盛,便连双双投湖之约,都曾定下。山盟海誓,到头成虚,婷儿被强行带去,听说不久便嫁了人。夏寅亦匆匆娶回了张氏小云,这许多年,再无音讯。
      父仇是心上一把刀,除忍更无别法,婷儿这块心伤,多少年来仍旧是一碰便连心连肺地疼。清夜梦回,常自怅然良久,望着枕边红颜,暗嗟一声,为何他成了夏家之主,为何身边之人,不是他的婷儿。

      “夏郎,还不睡么?”
      一件蓝衣披上了肩头,夏寅握住那按在肩头的纤手,回头微笑:“阿琪。”
      定了定心神,适才差点一口喊出婷儿来。看着崔琪盈盈笑靥,夏寅忙将婷儿赶出脑海,复了平日的神情,笑道:“这么晚了,不好好睡,跑出来做什么?”
      崔琪浅笑道:“问你呀,不好好睡,跑出来做什么?”
      夏寅笑道:“月白风清,你夫君正在吟咏,无端打断,该当何罪?”
      “失敬,失敬!”崔琪笑道,“原来夏郎竟是雅人,不知吟的什么佳句?只怕诌断了肠子,也不过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罢?”
      夏寅板脸道:“那可未必,少说总有一句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罢?”说着随手一指,遥遥向着院门外。崔琪“咦”的一声,讶然道:“你当真约了人?”
      月色之下,已看得出云鬓长裙,是个女子。崔琪脸一板,道:“真有?我回去可要告诉小云姐!”
      夏寅叫一声苦,拉起崔琪向院门口迎去。走得近了,才见是个淡黄衫裙的侍女,容颜很是秀丽。
      “夏宫主,崔夫人。”那侍女行了礼,肃然开口,“贝夫人贴身侍女文莺拜见。”
      “文莺姑娘。”夏寅微奇,“夜已三更,有什么急事?夫人回门了?”
      文莺容色庄重,依旧肃然道:“正是夫人相请,叮嘱若二位未睡,务必请来。”
      一头雾水的夏寅和满腹疑窦的崔琪向着小红楼走去,文莺在前引路。
      自思与穆家几位太太小姐的交情都是蜻蜓点水级别,就是算上父亲和穆老夫人的事,也不够这么半夜三更把人请回见面的。算来最近的……夏寅心中一凛,暗道:“难道女官长有什么事?”

      才踏进小红楼一步,红影闪动,劲风扑面。崔琪身子向后一折,长袖挥出,叱道:“拷红诀?”
      夏寅见是拷红诀,心知妻子琴心功至少不会吃亏,侧身避过锋芒,迈步入厅。步入厅中,文莺竟尔不见,一怔之间,三柄长剑已到了眼前。
      看着三人的半吊子浪迹天涯剑,夏寅又是好气又好笑,随手袖子一卷,运上借花献佛的心法。他生性温文不喜伤人,只将劲力向天引去。几声叮叮当当的大响,三柄剑一同飞起,蔡魏李三人跌作了一团。
      还没缓过一口气,几缕丝索已自身后缠了过来,夏寅一怔,心道:“拂柳丝?林家的怎么也来为难?”不及回头,接住天上落下的一柄剑,将夏家内功浩然气运上剑刃,回手急斩柔丝。林瑛一惊,手中拂柳丝已然寸断。
      那“挥慧剑斩柔丝”本是无情剑法的根本,夏寅借这势头抢了一先,回头看见动手那人,大为愕然:“林护法?怎么回事?”一眼见门口两个女子仍旧斗得紧,也等不了她答,长袖一挥,硬生生分开两人。穆贝红衣抱剑,一张芙蓉秀脸满是怒气,崔琪讶然道:“贝妹妹,到底怎么了?”
      “夏师兄,恕罪恕罪!”尹威涛迟来一步,一面整着冠,一面大呼小叫奔来。穆贝转身不理,尹威涛碰在钉子上,无奈一拉妻子,低声道:“贝贝,别闹脾气!”

      夏寅全然摸不着头脑,奇道:“贤弟同弟妹可是闹别扭了?那又何必半夜三更把我夫妇叫来散火?家务事,愚兄可管不得。”拉了崔琪正想开溜,穆贝忍着怒气,自袖中取出一封信,道:“不论如何,请师兄过目。”
      夏寅接过信,看了几行,脸色不由变了。读完一封信,交给身边的崔琪,皱眉道:“弟妹是疑到水晶宫来了?”
      崔琪的反应同样是讶然:“到底怎么回事?梅妹妹刚刚去过水晶宫,我们怎会对她动手?”
      穆贝叹了口气,不理身边尹威涛“我早说过……”的话,道:“文莺,开门。”
      便见大厅另一头的文莺不知按动了何处机关,灯火亮处,是一间小室。一群人涌过去,才见室中不过一榻一椅,榻上一个白衣女子,清丽如画,脸色却是惨白,唇角沁着血迹。坐着的却是个斯文书生,稍一打量,竟是久不曾见的范雪文。
      “仙子?”认出那躺着的女子,夏寅不由一惊,“难道她也……”
      穆贝点了点头:“是。若不是回来途中刚好与他二人相遇,只为梅儿的事,也绝不会向夏师兄动手。纵使小妹不知好歹,林护法总是知道轻重的人罢。”
      范雪文默然起身向着众人行了礼,尹威涛惊问:“贝贝,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答话的是林瑛:“她久未归来,回来便被人伤成这样,至今命悬一线,还是我们几个轮流用内力续命。夫人怕掌门人知道还要拦阻,只好擅自向夏宫主先动手了。”
      夏寅惊骇之余,只有庆幸与扇子门总算尚有交情,沉吟道:“既然疑心到夏家,仙子是否中的是菱花剑?”
      范雪文抬起头,虽是悲愤交集,仍旧不失温文尔雅:“不是菱花剑。是祝家‘千里魂飞’的阴伤,佳妹不在,门中无人能治……”
      夏寅听见“千里魂飞”四字,却反一喜:“千里魂飞?那还可救!文莺姑娘可否倒碗水来?阿琪,拿三粒莫愁丹化了。”
      金陵夏家虽也有一两样本门灵药,却委实不以医术著。连崔琪在内,众人都是半信半疑。但左右是病急乱投医,穆贝推了推文莺,示意去。崔琪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三粒玉白色药丸,拿了文莺倒来的水化开,递给范雪文。看着祝仙儿服了药,夏寅伸手按住她后心,将浩然气送入,缓缓化去“千里魂飞”的阴劲。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祝仙儿微微一动,夏寅放开手,反手点了她几处穴道,道:“好了。再睡两天,休息半个月,便无恙了。”
      范雪文立起身,长长一揖,道:“多谢夏宫主!”
      林瑛忽问:“夏宫主,这伤,你怎么会治?”
      夏寅适才也大是耗费功力,调了调内息,才微笑开口道:“千里魂飞以阴怨之力伤人,纠结心脉。以莫愁丹护心解怨,以浩然气解阴毒,便是这样了。”
      穆贝一怔:“夏师兄,怎么这祝家功夫你这样熟?”
      众人皆知水晶宫并无祝家高手,夏家武艺与祝家又是从根本上便大违,穆贝这么一问,连崔琪也不由诧异。夏寅摇了摇头,道:“祝夫人本是先父义妹,这路功夫我也听她说起过。若是菱花剑,倒当真无计可施了。”看了看祝仙儿,欲言又止,道:“这件事,只怕是有人有心陷害夏家。水晶宫中,除了夏某自己,只怕并无第二人可以借花献佛,伤及仙子。”
      穆贝微笑道:“那么夏师兄之见,这又是何人所为呢?若是不及早查出凶手,只怕江湖上都要盯着水晶宫不放。嫁祸之事,不知何人与府上有仇?除了夏家,又有哪家可用借花献佛一类武艺伤人?”
      夏寅皱了皱眉:“水晶宫自来少入江湖,似乎不该有这等仇家。不过弟妹大可放心,如今水晶宫已不能置身事外,自然也一定要查清。”
      穆贝等的正是这一句,心下一喜,又听夏寅道:“这功夫,说穿了本不奇,须对各门各派的武艺均有所知,才可借力回击。练到深处,于各派武艺了然于心,运以伤人,才能如人自伤一般。只是功夫若练到这一步,其实用本门武艺破解也已不难。说来奥妙,真正也不见得有什么格外厉害之处。”
      尹威涛讶然道:“若是当真如此,为什么夏家几代人都以这借花献佛出名?”
      夏寅道:“夏家无意卷入江湖纷争,避不开时,也极少亮本门武艺。只是几代传下来,这雕虫小技名满天下,反是夏家本门心法无人所知了。”
      虽是一如既往笑容满面,穆贝总觉他语气中有一丝酸楚。忽地想起一句话,心中又是一凛,道:“夏师兄这借花献佛,同辈中已无人可比。那么想来对我各门武艺都是了然于心了?以夏家本门武艺,遇仙妹,不知又该如何破解?”
      夏寅忙忙摆手:“我哪里敢这么说!”

      这句话可是委实说不得。尹威涛笑道:“都不是外人,夏师兄既然知道破绽在何处,何妨说出?下次也好有个提防。”
      夏寅暗悔失言,眼见绕不过去,稍一思索,笑道:“纸上谈兵罢了,随口说说,若是错了,贤弟可莫取笑。”看了看仙儿,道:“祝家武艺险狠凌厉,多的是同归于尽的招式,未伤敌,先伤己。一旦对手以虚招变幻,引出祝家心法中潜藏的戾气,再以步法避开锋芒,候其自伤,那施招者可凶险得紧。”
      “那穆家又是如何?”穆贝心中着实一惊。
      夏寅索性老实不客气:“穆家灵动,初看与祝家相似,根本道理实是大为不同。虚多实少,小巧腾挪,又是快捷无伦,拼快,那是决计拼不过的。只是……倘若对手抱元守一,不因招变招,斗到五十招以上,赢面便大不一样了。”看看刚刚交过手的林瑛,也不等她问,续道:“林家心法以柔克刚,内劲到处如水银泻地,拂柳柔丝缠封,避无可避。只是林护法也看到了,林家招数柔和,十招内难抢到先手。若是对手出招便以刚锐利剑斩断柔丝,任你封缠总之不理,那又当如何?”
      穆贝与林瑛相顾,一时都有些骇然。范雪文低头沉思之际,尹威涛却已忍不住:“尹门武艺是师兄所知最多的,那破绽又在何处呢?”
      夏寅不由得一怔:“破尹家武艺?这……尹家武艺练到深处,分明就是以守为攻,以己带人,不但自身守御严密,而且引得出对手招数破绽,要破……”沉思片刻,苦笑道:“愚兄无能,只怕天下能破的,只有他……他……我伯父自己了。”
      最后一句含糊了过去,范雪文盯着妻子,依旧沉思不语。窗外已敲了三更,尹威涛与穆贝起身,亲自送夏崔二人回去。

      “雪文,你说,他要说什么?”林瑛忽然发问,“夏宫主倒确是个爽快人。”
      范雪文摇了摇头:“只怕他没说的更多。水晶宫门人虽少见江湖,但我恩师曾言,夏家功夫走的是纯刚路子,绝少虚招。讲究后发制人,对手一旦现了破绽,便是剑出无情。夏宫主说的破绽自然是真,破法也非假,然而以夏家本门武艺,又哪里有变幻虚招,轻灵步法?”
      “他使不出这样的武艺?”林瑛微感愕然,“那么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也许……”范雪文叹了口气,“但愿是雪文小人之心。水晶宫不入江湖,夏宫主却对我们各派武艺了如指掌,破绽何处,一清二楚。怕只怕,夏宫主韬光养晦,留心着江湖人事,钻研的都是各门武功的破法……”
      “夏先生是昔年山河十英之一,与各门家主都是知交,那也不是奇事。”林瑛说着,心底隐隐觉得有道理。
      “夏先生外号无情剑,本少交游,去世时夏宫主年纪也不大。”范雪文犹豫着,“山河十英名是知交,知道武功也罢了,为何要钻研破法,再教给儿子?除非当年的罪名,并非莫须有!”
      林瑛沉默了。当年那说不清楚的案子,罪名先定又翻,证据全无,口供却言之凿凿,反似审案的想息事宁人,犯人却一心求罪。无情剑冷面铁心,清名受辱,绝了生念也非奇事,但以太祖的铁腕刚断,这件事,实在有些拖泥带水。灭族的罪名只诛一人,尘埃定后又全盘翻案。虽说夏寅素来都是毫无心计的模样,如今看来,当日的旨意是不是养虎贻患,谁也不知道。
      范雪文叹了口气:“他耗损内力救仙妹一命,我实不该说这些话。与她,也不会多管这江湖中事,只盼给门里提个醒,水晶宫主,绝非当真心无城府之辈。”

      “夏郎,你说,到底什么人,还能会这招借花献佛?”崔琪实在忍不住,一送走两人便急问。
      夏寅摇了摇头:“不是借花献佛。”
      “不是借花献佛?”崔琪茫然,“那怎么会……”
      夏寅缓缓道:“我怕与绍兴的百花门有关。仙妹武功长于清灵空隽,内力本不是凌厉狠辣一路。她体内的那股阴劲,却是极其险狠老辣,绝不是被人借力反击,是被人打伤的!”
      崔琪吸了一口凉气:“百花门!你是说飞——”
      “不知道。”夏寅叹了口气,“只是臆测,凌厉如此,除了她,只怕只有当年的祝姨自己有这份功力。”
      “可是百花门的琳哥儿也受了伤啊?”
      夏寅苦笑:“那大概是我猜错了。只是……唉,若是出门前早知道这些,让涯涯受点伤,那也省了不少口舌。”
      崔琪一颤,道:“谁会这样呢?仙子与雪文公子向来与世无争,就算是百花门,又有什么理由?又何必推到我们头上呢?”
      “不知道。”夏寅继续苦笑,“只有静观其变了。你夫君如今也快成了过街老鼠,还是上真武山躲两天的好。好了,睡罢,明儿辞行,也没几个时辰好睡了。”
      “……对了,尹门心法真的没有法子破?”崔琪刚躺下,又冒出一句。
      “不好好睡。”夏寅咕哝。
      崔琪坐起身:“我看,真要有对付尹家的法子,除了你们夏家人,还有谁能知道?”
      夏寅只好陪着坐起来:“好罢,那说也无妨,反正我是破不得。尹门功夫温文尔雅,对付女子怜香惜玉,处处容让三分,就是引出了对手的破绽,一时也未必会抢攻,那便是破绽所在。我是无法,可若是以纤纤弱秀以此柔丝相缚,只怕就是几十年功力的尹家高手,也凶险得紧。或者……当真剑法到了爹的地步,斩尽柔丝,定心抑情,以无情剑对有情人,至少不会轻易被引出破绽。”
      崔琪叹了口气:“何必无情呢?真用无情的法子胜了有情人,又有什么意思?”
      夏寅自语一般叹道:“可惜天下,胜的多是无情之人。睡罢。”
      崔琪不放心,又问一句:“夏郎,那无情剑法你是不练的?”
      “嗯。”夏寅闭眼躺下,“睡了。”

      伯父说过,父亲虽是天性冷淡,却不是当真无情。却只因情疏迹远,不露真情,与意中人失之交臂。当日的五妹,后来的太祖作伐,战阵中匆匆促成了婚事,然而父亲心底,大约是未曾放下过那人。
      说到这段时,尹伯父很是黯然。至少父亲与他的意中人最后终是通了心迹,而伯父自己的那人,却是始终懵然不知。所以父亲知道真武剑法的唯一破绽而不能破,能破的那人,却未必知晓破绽在何处。
      而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母亲会坚持丈夫有罪。不止因为她是个郡主。
      于是婷儿又出现在眼前。夏寅摇了摇头,把她赶出脑海。他必须怜爱的是表妹,泾阳郡主,母亲的侄女,崔琪。
      不知为何,两句话忽然出现在眼前。似乎很熟悉。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
      他想起,这是父亲书房中那张琴上的铭文。

      文莺小心翼翼推开房门。穆贝一手支颐,望着灯火怔怔出神。
      “小姐。”
      穆贝看了她一眼:“莺儿,你还不睡?”
      “怕小姐还有事,不敢睡。”
      “你去罢。”穆贝挥手,“我再坐一会儿。”
      文莺走近一步,轻声道:“小姐,和门主赌气,何苦折磨自己?”
      “谁和他赌气?”穆贝秀眉一蹙,“我哪儿敢开罪掌门人?”
      “当日是门主不对,可是如今他总算是诚心诚意和小姐赔罪,小姐……也让一步罢。”
      穆贝幽幽道:“我哪里敢让他赔罪!他愿找什么红的翠的,飞的跑的,尽由了他去。带回来也好,另筑金屋也好,这挂名的掌门夫人,我也用不着了……”
      文莺急道:“小姐!……小姐,那日在五小姐面前还好,今日当着水晶宫主的面,不给掌门下台。若真不想回头也罢了,可若……若不想闹翻,也不能这样对他的。”
      穆贝咬着唇,半晌道:“亲生妹子我帮不得,他心里想什么也不知,谁知道外头那些人缠上他,图的又是什么?他……由他去罢,我哪儿问得了?”
      “你不问,谁还管得了他?”文莺剔亮了灯,拿过镜子,“小姐,你若真的不想回头,越性狠了断了,回娘家也罢。还指望他回头,这一步,多少总得让了。小姐想,他就算这儿不好那儿不是,总是第一大派掌门,你恼的,人家眼里看来还是好的呢!小姐这位置,多少人做梦也想替了,他如今肯让,也该顺水推舟,能收便收了。再这么把他向外推,那是硬逼了他去找别人啊!万一再对哪个真动了心,起了旧情,再要想他回头,那是千难万难了。”
      穆贝不语,看镜里憔悴了许多的容颜,一低头,眼泪便掉了下来。
      “莺儿,会不会已经迟了……”
      文莺似乎大大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只要小姐不迟,便不会迟。”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了尹威涛的声音:“贝贝,还没睡么?”
      穆贝看了喜上眉梢的文莺一眼,忽地省悟,嗔道:“你这鬼丫头啊……”

      文莺退出房外,踏足花园小径,心下委实欣喜。门中门外的事,她不管,也不想管。一心一意,只盼穆贝解了心结,万事安宁。
      四更了,月色清幽,园中花香袭人。文莺刚要弯下腰去嗅身边一株玫瑰,墙外,忽见一个黑影闪过,向着夏寅与崔琪住的东厢房。
      她武艺平平,无力追,也不敢追。急忙去向林瑛禀报,然而一夜查下来,都不见半个人影。
      次日午后,夏崔二人告辞。林瑛记起范雪文的话,心中愈发添了一倍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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