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珀番外之二——重生

　　一、雪扬

　　破碎前，我似乎听见了雪扬的惊呼，绝丽凄楚。
　　醒来后，我再次回到了雪扬的手中。形态如初，裂痕依旧。体内的自己，仍然是最初的“雪扬”。
　　我知道哦，斩去十六年的空隙，我以十六年前初遇雪扬时的新生体，再次回归。
　　在雪辰逝去的第十六天，重生了。

　　而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至少对于失去雪辰又被雪扬遗弃的我来说，这段时间绝对不算短——我被雪扬弃于房中不显眼的一角，无人理会。我想，如果不是雪辰的一句“喜欢”，他也许会将我掷地，摔得粉碎。因为，那日病房中的粉碎，他虽不曾亲眼见证，但我却一直觉得他的目光仿佛透过阻隔，远远的见证了雪辰的离去和我同一时间的碎裂……

　　当雪扬终于再次拾起我时，一刹那的错觉，我几乎以为看见了雪辰，那位已逝的年轻主人。
　　看见完好无损的我，他眼中分明划过了诧异。但是唇边温润如玉的笑从未掩去。在夏氏双子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改变如此之大。现在的雪扬，与记忆中的雪辰竟意外的吻合。从前的雪扬，渐渐淡出生命。

　　几日后，我带入了一家名叫“翡翠”的玉石店铺——由于雪辰的病逝，雪扬遗弃了我，即使，我是他的诞辰石。
　　那个叫祈的男子在我几乎遗忘他的时候出现了。一身血红色的长袍，带着点古朴冰冷的气质。后来我才知道，祈，是这个店的主人，也是，我真正的主人。
　　雪辰……他站在橱窗旁，邪魅的眸子幻化般得变得柔和。喃喃的低吟。我究竟，是不是错了？
　　此后，直到雪扬病逝，我都没有再见到他。
　　他唯一留下的，是教会了我如何隐去裂痕——只是隐去，却无法消除。而我也沉睡了很久，丝毫感觉不到外界的气息，如同一块真正的石头。

　　二、索命

　　意识回归实在一次雪山之上，我被狠狠的摔在雪地上。虽然触碰的是柔软的雪地，我却依旧感觉到了疼痛。拾起我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不同于初雪那样柔弱尤胜水三分的娇，她是一种很纯粹很干净的明丽。水灵灵的眼睛清澈见底，一晃眼，竟与雪辰有三分神似。只不过雪辰的纯，纯得染不上任何凡尘，而她的净，只是因为被保护的太好，涉世未深——她叫沈依含，从“翡翠”买走了我。但很遗憾的是，她永远也成不了我的主人。
　　自从醒来后，被隐藏的上似乎也随之觉醒，并且以近乎可怕的速度成长。我不明白，雪辰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为什么换来的还是丝毫未变的命运。
　　半月后，雪扬心脏病突发，在送往美国抢救的途中死亡。然而这一次，我却没有任何疼痛。在雪扬停止心跳的那一瞬，字也好，痕也罢，全部都烟消云散，不见踪迹。体内的绯色渐渐褪去，意识也随之抽离。

　　依稀听见了祈的声音，他说，雪辰，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诞辰石的主人，是无法更易的。即使是双生子，也不例外。你救不了夏雪扬，却杀得死你自己。就算以你的姓名做交换，也无力改他的命。但是，我想，以你的聪慧，应该是知道的——
　　双生呐，本就是为了克制对方而生的存在，又怎能彼此救赎呢……
　　双生子能够给予对方的 ，唯有死亡，唯有，死亡而已。
　　我感受到一双手握住了我，冰冷的不似人的温度。他一寸寸的收紧手掌，苦涩的低笑。
　　这个石头的存在，本就是为了结束你们的性命的，我的存在，亦然。

　　祈展开手掌时，我已成了一堆粉末，血色全尽，仅剩一身晶莹。然而意识似乎更清晰。
　　一瞬间的了悟，“祈”，亦是“祇”。这位将店开与夏氏双子生辰同一天的神祇，从赠予到转卖，再到如今的收回，为的，就是结束两人短暂的一世。我终于记起，在十六年前的这一天，正是这一双修长冰凉的手指，魔一般的在我体内刻下了“雪扬”二字……
　　至于为什么刻上的是“雪扬”——我一度以为是他疏忽了雪辰的细心与睿智，而今才领悟，他不过是利用了雪辰的在乎而已。因为要收回的，是两条命，而血珀，只有我一块。

　　三、神祇

　　“翡翠”在夏雪扬去世那天就已关闭，那间奇特装潢的店铺也以令人咂舌的速度易主，变成了一间平平凡凡毫无特色的小摊面。若不是那些曾经出售过的顶级玉石仍然还在少数的“有缘人”手中，怕是很难有人相信这个地方有过怎样的繁华，吸引过多少权贵的流连。
　　而，店主祈与唯一的店员小玉消失于“翡翠”关闭的同一时间。

　　“神祇，果然被美化了。”小玉低低的叹声响起，看着男子手中血色褪尽，光滑无痕的琥珀，一时觉得这二十年恍若南柯一梦。 “神祇，原本就不和善慈悲一如传诵。我一直以为如雪辰那般的存在，是没有谁忍心去伤害的。一如你曾伪装的假象，似乎没有人能够拒绝他的请求。包括为诞辰石易名这样逆天改命耗损元神的事。原来，这只不过是场太过于真实的戏。你的游戏，却要他们以性命作支付。你要的本就是辰以命换命。只有辰的睿智能看懂，所以血珀上的是“雪扬”而非“雪辰”。以扬做筹码，辰时必输无疑。我还曾天真的以为，怜惜作祟，你终究放过了他们。”
　　“是么？”在一个与‘“翡翠”有着同样装潢的建筑内，曾经是店主的男子眼睛盯着无色透明的树之泪，似乎在思考什么，顺口接了句反问。
　　“辰把扬交托给了你。”
　　“然后？”视线仍然没有离开琥珀，只是眼神暗了暗。
　　“你承诺过他的，代他照顾扬。”
　　“所以？”依旧是仿若漫不经心的反问，但是男子却抬头看向了跟从自己多年，如今第一次对自己质问的女子。
　　“所以？”小玉从祈手中一把拿过失去本真的琥珀，难得的明显表现出了对男子的不满，“所以，我以为你会放过他们！”

　　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只是这一次祈没有再如方才那般回以一不咸不淡的反问。他直直的看着女子，声音渐渐柔和的下来，“小玉，你要清楚一件事，那个时候，夏雪辰已经是最后的期限，离死不远了。”
　　“但是，你答应他的那一刻，他仍然活着。”约莫是有些疲惫，小玉身子晃了晃，而后靠着柱子稳住身形，用尽力气地死死握着冰冷的琥珀。“你本不是一个轻易给承诺的人，答应了他，别说是辰，连我也当真认为你收手了。你我都知道，只要你愿意，辰和扬谁也不会被这么一个小小的琥珀给夺取性命。”
　　“可是，我不愿意。”
　　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祈如此简单的回答。不愿意？——小玉顿时不知如何接口。——既然不愿，当初为何答应？祈，不是向来言出必行，不屑于谎言的么？那日清清明明的承诺了辰，今日却又此般斩钉截铁的给予否定……
　　“我只是答应了他代他照顾夏雪扬，何曾许诺救夏雪扬的命？”

　　是的，夏雪辰从来没有要求他救过夏雪扬，从未。即使夏雪辰其实很清楚，他有这个能力，但也从未开口如此要求过。若要追溯缘由，也许只有那个人自己知道。也许，是夏雪辰太过于寂寞，不愿意夏雪扬先于他离开也不希望自己孤单的长眠地下。
　　“所以那日——你并不是给他续命，更加不是为他改命——他耳朵上那个血玉，便是所谓的‘照顾’？让他回光返照似的在临死前过得稍微健康一点？”
　　原来那个时候，祈你就已经看见了扬生命的尽头了么？果然，他的死与那个两度踏进“翡翠”的女孩没有关系，只是，一切的必然因果么？在辰离开后的第七十七天，扬必须丧命……
　　那么，那个女孩来店里看到的血珀，并不是错觉？那个时候，夏雪辰还没有去世，血珀，仍在他的手上。她一直以为自己活得太久，记忆开始了混乱，记错了女孩第一次来店里的时间，才会以为她买走本该还在夏雪辰手里的血珀。只是如此说来，那么，那个售出去的血珀，只是祈为了命运按轨道运行造出的另一个假象吧？——那时，血珀上并没有任何裂痕。真正的血珀是何时回到女孩手中的，就看裂痕是何时出现的。

　　四、轮回

　　看着女子黯淡的神色，祈握住她拿着琥珀几乎僵硬的手，用温柔的力度一点点的将琥珀从她手中抽离，脸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怜惜。但整个人却比那个作为“翡翠”老板的男子要柔和的多。没有了冷峻的隔离，只是比之夏雪辰的柔和似水，依稀还多了些淡漠的纱帘。

　　“难道这么多世，你仍然不明白么？无论你我看起来多么强大，多么高高在上的主宰别人的命运，本质上我们与侩子手无异，日复一日的结束一个个的生命。看似掌握了生杀大权，但事实上，真正救得了谁？能不能与能不能做，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同等关系。”
　　侩子手的职责是杀人。虽然也许他丢弃一次他的刀柄就能救回一条生命，但是，很多人遗忘了——既是侩子手，怎么会有选择的权利。救与不救，这是一个无效的选择题。因为命运所默认的，是死亡。

　　“慢慢你就会懂的。等你渐渐开始遗忘的时候。”——一如他当初。忘掉了那个在他怀中渐渐冰冷的女子，接受自己亲手埋葬了自己的爱情这个事实，然后，真正的明白，自己是怎样一个存在。
　　小玉对于他来说，依旧是太过于稚嫩，这些东西，他并不强求。“你先去休息吧，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去回忆。我们的生命太长，必须要学会遗忘。记忆于你我，只会是累赘。”

　　安抚了女子，祈终于得以细细的端详那块已经毫无灵气的泪滴状琥珀。这是第一个在杀死寄主以后还能以实体存在的玉石。收回它的时候，是自己亲自看着它在指尖一点一点化成粉末的。现在以实体回归，代表了什么？难道收去了夏氏双子的命，给了它一个残存的力量么？虽然现今他在琥珀中感觉不到任何存在的意识，但是，既然能侥幸存留下来，里面是否凝聚了些许夏氏双子的灵魂，并不是一个绝对否定的答案。

　　“既然你是一个特例，我会留着你的。”轻轻擦拭了琥珀，将之放置在镂空的黑木匣子中，祈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许久。
　　“你存在的意义，我等着你亲自给我解说……”

　　也许，这又是另一段轮回的起源。
　　他等着，看这块侥幸存留的玉石，是否能带来着一个奇迹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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