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深宫漫漫夜

　　玉凤宫内，皇后高高坐在上方，月贵妃和林淑妃坐在她的左右手，以下妃子依次按位置坐好，跪在正当中的，许才人，她头上所有的首饰都被摘去，身上只穿了一件素色单衣，赤了足。这样的惩罚，是极严苛的，披发，赤足，只着里衣，罗皇后以仁慈治理后宫，这样的惩罚还是头一次使用。

　　妃子们都静静的坐着，没有人敢说话，许才人惨白着一张脸，也是一语不发，过了很久，才听到罗皇后的声音：“许才人，你可知道错了。”许才人只是深深伏下身去，没有说一个字，罗皇后的装束还是很简单，一根碧玉簪把她的头发牢牢挽住，发上只插了一只凤钗，旁边用几朵小金花固定住了乱发。

　　身上是平日穿的百子袄，那一个个绣的活灵活现的孩子在衣服上有坐有爬，下面蓝色马面裙，只在裙边用金线绣出龙纹，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的富家主妇一样，只是身上那股隐隐的气势，让人感到压力。

　　许才人还是没说话，罗皇后轻轻点了点头：“好了，你既已知错了，就按拟定的方法办吧。”等候在旁边的宦官听到这话，上前要拖许才人，许才人甩开他们的手，看向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没有不知道的，只是罪妾今日想问娘娘一句，娘娘受尽陛下冷落，又没有孩子，难道就没有薄待过不是自己的子女？”

　　许才人的话刚说出来，旁边就有女官喊出：“大胆。”罗皇后头上的凤钗动都没动，看向王昭媛：“昭媛，我历来认为你是个聪明人，谁知。”王昭媛见火烧到自己身上，红着脸从座位上起来，在中间跪下请罪：“妾愚昧，还望娘娘指点。”

　　罗皇后眼皮都没抬：“指点？昭媛当日无意在许才人面前提起的，柳修媛并不为陛下所喜，故她生的女儿也不为陛下喜爱，连名字都是金淑媛取的，这可有的？”罗皇后这几句话，不过是淡淡的，听的王昭媛满头大汗，连连磕头：“妾当日确是有说过。”

　　罗皇后看都没看她，只看着许才人：“故此才人认为，不被陛下所喜的孩子，自然是能薄待的，才人却忘了皇家血脉，何等高贵，怎能因陛下的喜好而转移？”这话却说的下面的妃子有些骚动，这话是说给许才人听的，不如是说给众人听的。

　　里面很有几个看见大公主得朱秀的喜欢，而其他几位公主得不到朱秀更多的眷顾，而去捧着大公主，对其他几位公主不理不睬的，罗皇后见自己的话引起小小一阵骚动，拂了拂袖子道：“我为嫡母，你们都是他们的庶母，怎能没有一颗母亲的心，只想着讨好陛下，对陛下喜欢的，大加称赞，陛下不喜的，就不闻不问，这怎是做母亲的道理？”

　　这话顿时又让众人安静下来，罗皇后继续道：“若怀了这样的心思，今日是三公主被不知死活的奶娘掐了，那明日呢？明日是不是就有别的皇子公主被照顾不周的奶娘弄的夭折？陛下本就在子嗣上艰难，你们若存了这样的心思，底下的下人自然也要学着，那陛下不多的子嗣，更难保住，你们进宫，本为的是为皇家开枝散叶，不替皇家保住现有的枝叶，还谈什么其他？”

　　这话说的个个面都是红红的，许才人脸上的倔强也消失了，月贵妃和林淑妃忙起身带着妃子们行礼：“皇后的教导，妾们都记住了。”罗皇后并不似原先一般，让她们起来，而是叹气道：“嘴里记住没什么用，要心记住，当年许才人不也次次听从我的教导？”

　　妃子们又重新行下礼去，罗皇后看着她们：“好了，都起来吧，须记住一点，这宫里的孩子，不论是谁生的，都是陛下的孩子，你们都是庶母，需以母亲之心对待。”

　　妃子们又行一次礼，才起身，只有王昭媛依旧跪在那里，罗皇后看着她：“好了，你也起来吧。”王昭媛方想站起来，罗皇后又道：“昭媛王氏自今日起降为婕妤，迁入偏殿居住。”王昭媛，不，此时是王婕妤了，又重新跪下行礼。

　　罗皇后看向许才人：“许氏，你现时可还有什么不服？”许才人跪下行礼：“妾愿皇后娘娘，日日都记得今日的说话。”罗皇后唇边浮起一丝嘲讽的笑：“罢了，想也会知道你定不服的，下去吧。”宦官上前把许才人拖下去了。

　　等走出玉凤宫，月贵妃才叹道：“妹妹，我却是今日才知道皇后之位意味着什么？”金淑媛好奇看向她：“姐姐怎么突来此言？”月贵妃看着远处，叹气的说：“原来皇后之位，是要忘了一切才能做的好的？我自问若我在皇后之位上，定会为陛下宠幸别人，别人生下陛下的孩子而不高兴，一旦生了妒意，就会做出不知道什么事来。”

　　话没说完，月贵妃就深深叹气，金淑媛一句女人总是会有妒意的，没有说出来，只是扶了扶月贵妃的肩头就没说话了，皇后之位，母仪天下，这四个字的后面是什么东西凝结而成的，金淑媛不知道，月贵妃更不知道，把夜里蚀骨样的寂寞深深咽下，笑着面对每一个受宠不受宠的妃子，对宫里每个人都做到公平，当初也曾是海棠花下笑的灿烂的少女，一日一日在这样的寂寞中磨成了端庄的，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后。

　　许才人被贬为庶人，逐出宫中，出宫之时，只许带走当日进宫之时的一些东西，这些年在宫里积下的财物都不许带走，还有一个自愿陪她出宫的宫女之外，什么都没有，六年深宫生活，以才名被召入宫的少女许瑶终于庶人许氏的名义出宫了，除了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之外，什么都没有。

　　许氏的出宫，不过似一个小浪花一样，瞬间就消失了，秦才人没像柳修媛一样早产，在二月二龙抬头后不久，十月满足的秦才人在经过三个时辰的阵痛之后，产下了一个皇子，也是朱秀的第三个儿子，日后开创了一代治世的文帝朱旭，当然，此时的秦才人并不知道这一切，她从阵痛中醒来之后，看见的是自己儿子皱巴巴的小脸。

　　秦才人虚弱的笑一笑，也没理会稳婆的恭贺声，就沉沉睡去。

　　等候在外室的罗皇后接过襁褓中的婴儿，对刚赶到的朱秀笑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连添皇子。”罗皇后说话的时候，天边刚好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太阳的光照到了她身上，朱秀从她怀里接过孩子，抚摸着孩子的小脸，刚出生不久的婴儿闭着眼睛，睡的正香，朱秀看了看，笑道：“他出生之时，正是日升之时，就叫旭吧。”

　　旭，九日？罗皇后沉吟了一下，二皇子名旦，这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又名旭，朱秀对这两个孩子的寄托是可想而知的，不过她并没有说破，只是笑道：“妾替旭儿谢陛下赐名。”

　　朱秀看着孩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旭儿。”夫妻俩在说话，旁边伺候的人没一个敢打扰的，一个宫女进来，对罗皇后道：“娘娘，容华郡主来了。”

　　她来了？还不等朱秀微皱的眉舒展开，容华郡主已经走了进来，匆匆行了一礼，就笑着道：“恭贺陛下喜得皇子。”说着就要张开手臂去接孩子，朱秀看她这样，突然把朱旭在怀里抱紧一些，笑道：“郡主却是何事进宫？”

　　容华郡主是刚得了秦才人生下皇子的消息，就想把皇子抱到金蔷宫的，此时见朱秀这样，迟疑一下，笑道：“陛下，秦才人年纪太幼，位份又低，妾奏请又贵妃月氏抚养这个孩子。”

　　朱秀虽知道秦才人不过是郡主府送来替月贵妃生孩子的，但是没想到容华郡主这么心急，当着帝后的面就要把孩子抱走，朱秀在沉吟，罗皇后已经笑了：“郡主为皇子打算的心情，我是知道的，只是郡主，这孩子刚生下来，秦才人身子还没复原，忙着就说由贵妃代养，于母亲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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