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楚泪辞

　　已经是深秋了，不知不觉来到王城已经五个月，王城的深秋就像是浸染在一片火海里，漫漫的红枫像是燃尽了整个秋天的阳光。
　　我看到它们眼睛就有一种灼热感，红枫是非常艳丽，但是，艳得让人有点目不敢视。槐殿下倒是很坦然的欣赏着这些风景，带着淡淡的有点不在乎的表情。看得出来他不是很喜欢红枫，如果是他喜欢的东西，他看到的时候眼睛会流淌着明媚的光彩，就像是夜里河畔人家临屋的流水里映照的灯火光芒。
　　我很喜欢他眼睛里的光芒，所以我会竭尽所能的找到他喜欢的东西。只要能够看到他眼睛里的这种光芒，我就会觉得无比的幸福。
　　槐殿下，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幸福。
　　秋天的王城是很干燥的，我在院子里的树下踩着那些已经变得很脆的落叶，清脆的“嚓嚓”的声音格外好玩。我踩得不亦乐乎，几乎忘记了这些行为有多么幼稚。深秋是很凉的，但是我的额头上还是渗出了薄薄的汗水。
　　等树下的叶子被我踩得碎的差不多的时候，我抬起头向门边一看，槐殿下正倚着门微笑着看着我，眼睛里流淌着我喜欢的光彩。
　　我开心的看着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露出一排牙：“槐殿下，您好，找我有事吗？”
　　他摇摇头，走过来，站在我的面前，伸手拿掉我头上的一片落叶，又用细长的手指梳理了一下我的头发：“为什么不出去赏枫？所有王子和侍读都去了，你不去又有人说了闲话。”
　　他的动作过于亲昵，这使我微微有点窘迫，我红着脸把头撇向一边，避开他的视线：“没什么，就是不喜欢枫，太过于耀眼了。他们怎么说其实我不怎么在乎的，不知道有没有影响槐殿下？”
　　他眼帘微微下垂，长长地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这个样子格外孱弱，忽然有一种想冲上去拥抱他的感觉。他停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眼里尽是溢彩的流光：“那我们去小洲好不好？上次是夏季，水声太大，我跟你说话你都没有听到。现在时秋季，水势应该小了许多，我们再去一次吧！”
　　我睁了一下眼睛，然后使劲点着头，他笑的更为灿烂了，嘴角翘成一个温暖的弧度，纵使红枫再艳丽，又怎么比得上他明艳的笑靥？
　　我们驾车来到城外江边，他忽然转头看着我，有些失落的说：“屈平，不好意思，我忘记了，现在已经没有芷了。”
　　“我知道，”我微笑着点点头，“没事的，就算没有芷，我也很喜欢那里江风涤净的空气，再说，到那里总没有红枫吧！”
　　他点点头，眉眼弯弯，清秀可爱。
　　我们踏上小舟，江上潮湿的空气让我觉得舒服很多。在静静的江水里慢慢的划了一会儿，我们终于登上小洲，我看了看简单的小亭子，回头笑着对槐殿下说：“殿下，我们给这个小洲和亭子取个名字吧！”
　　他抱着手臂微微歪着头微笑：“这个洲我已经买下来了，送你了，你取个吧！”
　　“谢谢殿下……”听了他的话，我愣住了，赶紧转过头，让自己的脸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慢慢变红，心里那颗当时生涩的硌着我的种子已经慢慢被适应，甚至慢慢生根，慢慢向上生长，就像是要破土而出一样若有若无的刺激着我的心脏，我慢慢回头看着他，嘴角勾起，“殿下，叫槐芷亭好不好？”
　　他愣了一下，随即绽放出最美的笑容：“好啊，那么这个小洲要不要叫平桃洲？不用这样的，只要你喜欢，叫什么都无所谓，不用非要加上我的名字。”
　　我摇摇头，笑得眯起眼睛：“不是，我就是想叫这个亭子叫槐芷亭。”
　　我们相视微笑，然后笑靥在深秋有点寒意的风中定格，水汽逐渐氤氲，把记忆中的这一刻化开，就像年代久远的水墨画，墨迹逐渐渲染，逐渐淡化。
　　我和槐殿下坐下来，我提起笔写下这几个字，他认真的看着我写的字，眼中满是赞许。
　　“平哥哥，你的字真好看，教我好不好？”少年睁大着凤眼微笑着，眼波流转媚惑不可方物，“清瘦修长，典雅精致，字如其人，我很喜欢。”
　　我的心脏漏跳一拍，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是满满的伤感，你是喜欢我的字还是……
　　你能喜欢我么？我的槐殿下，我的槐……我又能喜欢你么？
　　请不要说这种话了，就让我可以这样悄悄地看着你，不要让我连看你的资格都不给自己。
　　我急忙转过头，放下背上背的琴，说：“殿下，我带了我的琴来，我给你弹一首曲子吧？”
　　他点了点头，我平复了一下心境，双手放上琴弦，慢慢的弹奏起来，琴声开始略为低沉，渐渐往复渐渐拔高，不是流水的声音，是内心的徘徊，寂静之处音调回旋，微风吹不散。曲音像是风吹起的纱幔，慢慢上升又慢慢归于静止。
　　秋风中的长江水格外安静，琴声就像是乐人缓缓地低吟，仿佛可以让人忘记一切。
　　我一向很自信我的琴技。
　　我带着微笑抬头看着他，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的眼里没有出现我期待的溢彩流光，他的黑瞳失去了任何颜色，就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平哥哥，你的侧脸很美，你，也很美。。。我觉得，你是楚国最英挺的男子。”少年微微发怔着说。一瞬间，心里有芽破土而出，自己却不得不拨过旁边的土壤，再次将芽覆盖，希望能把它埋葬。
　　请不要说这种话了，请不要，你这样说，我还能只是这样默默地看着你有时候脸红，有时候失神吗？
　　我侧过头，垂下眼帘：“槐殿下……请不要这么说……”
　　他一下子如梦初醒一般，赶紧转身：“对不起，是我失礼。”
　　江风里，琴音不再，温暖不再，空气中的湿度一下子使寒风显得更加冰冷，依旧放在弦上指尖的温度一度一度的下降，直到失去知觉，最后不能忍受，木木的收了手缩进衣袖，也没有揉搓，只是重重的攥紧拳头，直到手心辣辣的疼痛蔓延开来。
　　我永远记得他背对着我站在江风里的样子，他也冷得微微一颤，但是没有取暖，反而是用咽下了所有感情的声音轻轻的对我说话。
　　“屈平，很冷了，回去吧，不要着凉。”
　　江风忽然掉转方向，从他那儿吹向我这里，我的刘海被吹到一边，一粒冰凉的水珠打在我的额心。
　　我还以为是下雨了。
　　但是我没忘记，槐殿下，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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