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回到蓝星的星际飞船已经停发，裴刃不得不在威尔的城堡里留宿。

　　他上了药的手掌依旧隐隐作痛。

　　几个小时前在孕母房中，那苍老的女人用枯枝般的手指攫住裴刃的手腕，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

　　裴刃顿了一下，用身体挡住威尔望过来的视线，感觉女人用指尖在他的手心重重划过。

　　女人的指甲很久没有修剪了，划破了他的皮肤，但裴刃还是忍着没有抽回手。

　　女人在他手心写下两个字：

　　救命

　　裴刃微微点头，在威尔走过来时，却装作极其厌恶女人的样子，把女人狠狠推倒在一边。

　　裴刃躺在床上渐渐入睡，没想到睡着后，他会又一次梦到这个女人。

　　梦中的女人还很年轻，脸颊光滑没有皱纹，看起来不过二十岁。

　　虽然女人的容貌到现在变化很大，但在梦中，裴刃知道就是她 。

　　女人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转头去和隔壁床的女人说话：“悠悠姐，你想开点吧，生下孩子后总是会被他们拿走的。”

　　叫悠悠的女人睡在她隔壁床，裴刃看清了她的脸后不禁心中一揪。

　　悠悠的五官十分深邃美丽，有种桀骜的异域感。

　　裴刃对悠悠莫名感到熟悉和亲切。

　　她然而显然是哭过很久的样子，两只眼睛红彤彤的，精神十分不好：“秀禾，你才刚来，没有体会过亲生儿子被别人抢走的痛苦。”

　　秀禾眨了眨眼，目光茫然：“悠悠姐，不论怎么样你都别太难过。我们现在斗不过他们，一味伤心只会伤自己身体。再说了，你的第一个孩子如果健康，现在也已经11岁了。”

　　泪水不断线地从悠悠眼中流出，她头下枕头干了又湿：“王八蛋们，我只是看到网上招募志愿者的广告，自愿投身科学事业的。我是一个有自己思想的人，他们凭什么把我困在这里整整11年，做生孩子的机器？他们这是绑架，是犯罪。”

　　秀禾慌忙捂住她的嘴巴：“嘘，他们来了。”

　　裴刃跟着她们的视线望向门口，看到了幼年时期的威尔。

　　由于是在梦中，其他人都看不到他。

　　裴刃向前几步，看到威尔的父亲将他扛在肩膀上，慈爱地带他走到另一个年轻女人身边。

　　女人的肚子已经很大，看上去随时都要分娩。

　　威尔的父亲对小威尔道：“瞧，你的小童养媳就快出生了。她是按你的意愿定制的，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鸟类。”

　　小威尔伸出一只手轻轻抚在女人的肚皮上，感受里面的胎动。
　　他苍白阴郁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期待的笑容。

　　这个待产的女人有惊人的美貌，但显然精神状况不太好。
　　威尔触碰时她的身体重重抖了下，神经质地发出一声尖叫，拼命要往另一个方向逃。

　　床很狭窄，眼看她就要摔在地上。

　　裴刃眼疾手快上前扶了她一把，才发现在梦中自己的胳膊是透明色。

　　女人的身体穿过他的身体重重跌落在地上。

　　小威尔慌了神，差一点哭出声来。而威尔的父亲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掏出鞭子就想打。

　　威尔拼命拦下父亲落在女人身上的鞭子，却瞥见女人身下淌出一滩红色的血迹。

　　威尔父亲目光微动，他收起鞭子，抱着女人飞快走向隔壁的手术台。

　　女人难产的痛苦叫声实在催人心肝，裴刃又回到开头那两个女人的床边，看到悠悠手中有什么光亮的东西一闪而过。

　　秀禾眼中都是惊恐：“悠悠姐姐，你不要命了？”

　　悠悠冷笑一声，她将偷来的钥匙藏进衣襟：“我早就不想活了。秀禾，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逃？”

　　秀禾眼睛亮了亮，随后恐惧占据了上风，她摇摇头：“我不敢。”

　　悠悠刚才趁乱，偷偷摸走了挂在威尔父亲身上的钥匙串。

　　然而她对于自己能逃多远也不清楚，于是道：“没关系，如果我能成功逃出去，一定会想办法回来解救你们。如果我死了你也别难过。记住，无论什么情况，不要忘记保存实力，也别忘记随时抗争。”

　　秀禾眼里蓄满了泪水，她重重点头：“我会的。悠悠姐，你也千万要好好的。”

　　漂亮的女人难产了，在生出一只小雏鸟后就死了，走得无声无息。

　　她的床位空了，也许不久后就有一个新的女人睡在那里。

　　房间内的女人全部陷入了沉默。

　　这些女人有嫉妒漂亮女人美貌的，有聒噪爱八卦的，有精神崩溃神神叨叨的，还有脾气暴躁互相扯头发打架的，此时通通沉默下来。

　　不论是出于物伤其类和顾影自怜，纯粹而剧烈的哀伤在房间内蔓延。

　　这样的哀伤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是最后一次。但每一次都同第一次般，给人巨大的冲击力。

　　不知谁带头哭了出来，啜泣声在房间内蔓延，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悠悠轻轻翻身下了床。

　　她没有避讳其他人的目光，拿着那串钥匙走到门前。
　　钥匙串上有十几把钥匙，悠悠试了几次后，成功打开了房间的门。

　　漆黑狭窄的通道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房间里骤然雅雀无声。

　　悠悠走出去之前，回头望了望屋内的众人：“有人要和我一起吗？”

　　女人们已经被威尔的父亲惩罚怕了，此时都有些退缩。

　　时间有限。越拖，威尔的父亲就越可能发现自己钥匙丢了。

　　悠悠没有再等待，她决绝地踏进通往外间的通道，将身后孕母房的门重新关上。
　　她光着脚悄悄穿过走廊，进入了下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比她们住的那间稍小一些，新生儿的保温箱在暖黄的灯光下整齐陈列着。
　　大概初生婴儿总是会让人会心一笑。悠悠穿过保温箱，心里越来越软。
　　她的指尖轻触保温箱，仿佛能隔着保温箱感受到婴儿温软的皮肤。

　　悠悠生过几个孩子，孩子们从一出生就被带走，她根本不知道它们长什么样子。
　　但看到这些婴儿，她觉得这里每一个都是她的孩子。
　　她不能一个人离开，她至少要带走其中一两个婴孩。

　　裴刃跟在悠悠身后，看她的表情一会欢喜温柔一会黯然神伤。
　　悠悠的“病号服”只有两个小兜，她带不走很大的动物，于是就捡起旁边桌上一把外科手术锤，敲开保温箱，取出里面的两只雏鸟。

　　其中一只是今天死掉的漂亮女人生的，一只灰扑扑黏糊糊的小雏鸟。

　　裴刃一眼就认出它是裴啾。另外一只比小肥啾大一些，但毛也没齐，昂起头来看起来像只奇形怪状的小恐龙。

　　裴刃看看它保温箱上贴着的标签：谢军长定制、白孔雀、雄

　　原来这只小恐龙鸟是谢暮。谢暮小时候比肥啾还要丑，完全看不出日后兽形的美丽。

　　悠悠小心地将两只小家伙揣进兜里，蹑手蹑脚走向下一个房间。

　　今天威尔的父亲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丢了钥匙链，因为他要接待一个大人物。

　　海底城堡中正在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深海中的美丽人鱼在大厅中载歌载舞，各式各样的海鲜被做成珍馐摆上宴席。
　　威尔的父亲和裘父举杯相碰，而裴刃的父亲跟在裘父身后讨好地赞美着他，像个狗腿子。

　　裴刃没有在大厅过多停留，因为悠悠明显是想借着大厅中觥筹交错的喧哗热闹掩盖自己的行踪。
　　她悄悄穿过大厅一侧的走廊，走到城堡门口，在柱子的背面躲着，观察着能逃出去的时机。

　　这时恰逢一名蓝星来的信使给海底城堡送快递。悠悠躲在他后面，用藏在衣服里的手术锤敲晕了他，然后将他身上的衣服拔下来换上，怀揣两只雏鸟，装作快递员的样子登上了回到绿星陆地的微型潜艇。
　　上了岸后她又趁装卸工不备躲进飞船的货运仓中。就这样到达了绿星。

　　而与此同时，在绿星海底，威尔的父亲发现自己丢了钥匙。
　　而被打晕的快递员醒来后注意到自己□□，惊声大叫起来。

　　威尔的父亲勃然大怒，回去查看婴儿和孕母的情况，很快排查清楚越狱的悠悠和丢失的两只雏鸟。

　　威尔一家和蓝星名流相交甚密，他们很快动用各种关系查到悠悠的行踪。只是查清楚她乘坐宇宙飞船到达蓝星后，就断了线。

　　悠悠本来是蓝星一所高校医学系的大学生，醉心于医学事业自愿来到绿星当志愿者。却不想被威尔的父亲非法拘禁了十一年。
　　她在多年前就已经被判定为死亡，身份号也被被销号。

　　悠悠作为一个黑户，带着两个孩子实在很困难，但她还是咬牙挺住，在一家智能手机工厂的组装线上做女工。
　　她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晚上回到宿舍还要偷偷抚养两只小鸟。

　　日子艰辛，但悠悠觉得格外满足。

　　裴刃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看她捧着小肥啾，露出一个充满希望的笑容。

　　他的心里却盛满悲伤 。

　　他知道悠悠的希望马上就要被生生打碎了。

　　果不其然，工作一段时间后悠悠被工厂主叫到办公室。她不明就里地敲开门，却被等在门后的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威尔的父亲阴沉着脸出现在她身前。
　　他挥手让几个虎背熊腰的保安安静地攫住她的双臂，看向她的目光就像看垃圾。

　　悠悠根本不知道，这家工厂就是裘父名下的，查找一个没有身份信息的女工实在太过容易。

　　与此同时，另一批人去搜查了女工宿舍，却并没有发现谢暮和裴啾的身影。

　　两只小雏鸟会被悠悠藏在哪里呢？
　　众人搜遍了工厂内的每一个角落，但两只灰扑扑的、没有齐毛的小雏鸟，只要往某个土堆、草丛中一藏就很难找到了。
　　更何况几天过去，谁知道两只小鸟还有没有活着呢？

　　这两只小鸟对于威尔一家而言格外重要。

　　小孔雀谢暮，是威尔家族对谢家的投名状。
　　谢父，也就是谢军长无法生育。因此他向威尔的父亲定制了一个新型人类，只希望儿子如同白孔雀一般骄傲漂亮。

　　而小青鸾裴啾，则是威尔医生给自己儿子威尔制造的童养媳。

　　但它们就这样悄无声息消失在蓝星的茫茫人海中。

　　裴刃是个局外人，他冷眼旁观着一切，并清楚两只小鸟就藏在工厂附近一根废旧的水泥管中。

　　它们没有妈妈的投喂，很快就饿得撑不住了，只能互相依偎着出去找食物吃。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两只小鸟很快就碰到了只觅食的猫咪。猫咪伏低身子，目光凛冽地锁定它们，作出要捕食的准备。

　　肥啾用小翅膀尖尖戳戳小孔雀胸脯：“啾啾啾。”

　　因为是在梦中，裴刃竟然能听懂，肥啾是在让小孔雀去找警察叔叔。

　　小孔雀犹豫道：“那你呢？”

　　肥啾自信满满道：“我来稳住它。”

　　肥啾推了小孔雀一把，小孔雀便跌跌撞撞飞远了。

　　小肥啾和猫咪对峙着。

　　裴刃看得心里着急，走过去狠狠踹了猫咪一脚。他的脚从虚空中穿过猫咪半透明的身体，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眼看猫咪就要扑上来了，一声男人的厉吓让猫吓了一跳，逃走了。

　　裴刃看向走来的男人。

　　裴刃一眼就认出了他——那家新型人类商店的老板。涂柔曾经带着他，从这男人的店里买来裴啾。

　　这油腻男人一把拎起肥啾的翅膀，嘿嘿笑道：“老子分辨新型人类是一绝。寻常的小鸟见到猫早就跑了，哪还有给同伴出计谋，让别人先跑的。得嘞，和我回去吧，看看能给你卖多少钱。”

　　肥啾的挣扎对于男人无异于挠痒痒，油腻男人就这样把她带回了那个新型人类贩卖市场，等待买家的到来。

　　至于悠悠的结局……

　　她很快被带到工厂外面处理掉了，死前被保镖掐着脖子，离开得无声无息。

　　但裴刃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
　　他看懂了，悠悠临死前是在叫她11年前生下的，第一个儿子的名字：
　　胖虎。

　　裴刃忽然惊醒，意识到自己还睡在威尔城堡巴洛克风格的豪华软床上，刚才的一切是一场光怪陆离却无比真实的梦境。

　　他此时终于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对母亲的身份闪烁其词，而为什么继母涂紫会对他时常露出刻薄鄙夷的目光。
　　他的父亲根本没有娶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是威尔城堡地下室中关押着的，一个勇敢又平凡的女人。

　　她试图反抗这吃人的利益链条，却最终付出了生命。

　　他的母亲叫悠悠，虽然他们算不上见过面，但她的母亲到死还爱着他。

　　裴刃醒来后在床上静坐了一会。

　　威尔试图在房间中装满窃听设备和摄像头，监控他的一举一动。但威尔不知道的是，裴刃的脑内芯片能做到自动读取他的指令并执行。

　　裴刃看上去只是在发呆，但他实际上已经发出了指令。

　　他告诉星际警察，他找到了威尔城堡中买/卖/人口、非法拘/禁、非法代/孕的证据。

　　警察是按裴刃的吩咐，一早乘坐星际飞船来到绿星的。他们给出的借口是要来绿星进行一年一度的团建，但实际上一来到绿星就进入待命状态，装扮成普通快递员，乘坐星际邮政的潜艇开往威尔城堡的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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