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卿

　　有了单梨心的帮助，丁士这次算是大获全胜，圣上已经派旨意让他即刻回京，未免节外生枝，队伍明日便开始启程。

　　王爷府就交由县令，平时让后面院子里的人看顾着。丁士以此向上面表扬了县令的仁德，称赞他给那些受之蛊教迫害的无辜之人一个安身之所。

　　回都城之前，今日丁士要去一个地方。马车在外面准备好，只等王爷宽好衣服出来。

　　为避免之蛊教余孽前来报复，这次谭岑功和芷炎等一些人都在后面随行。丁士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其他人在外面，或骑着骏马，或步行。声势算不上浩荡，却也在人群中引起波动。

　　路越走越陡峭，两边的行人也越来越少。马车踩在硬石上，颠簸不停。

　　几年过去，巫邪村大片的土地空了出来，被商人雇佣种植珍惜药草，药农增多。

　　丁士家附近的钱大婶，看见驶过村口的车队，好奇地跟在后面瞧。车队在丁大壮家门口远处停下，马车里面下来一位穿着华丽，神明爽俊的富贵人。钱大婶瞪大眼睛仔细注意了脸蛋，果然是天静王爷。

　　如此风度，就如多年前来的那位医师一般，她不敢上前。

　　“岑功，你和芷炎都去外面守着，我一个人进去，告诉随行的人巳时回去。”丁士站在门前，吩咐旁边的人。

　　两人同声回了个是，退到后面。谭岑功受不住无聊，往深处转去，不见人影。

　　芷炎从推开的大门往里扫了一眼，入目的是个不大的前院，侧边有两株梅树，干秃秃的枝干挂着几点绿，另一侧摆着些干活的铁具和弓箭，以及石头制的四椅一桌。地面除了种植花卉的几块草地，都用平坦的石头铺平，石头间的缝隙冒出三两个杂草。

　　外面木制的围墙挂满一片一片的绿植，将整个屋子围坐一团，看不见里面模样。

　　“王爷和先夫人一定曾经过着恬静的日子”，芷炎这般想着，转身回到马车附近，谭岑功不见，他得在外面守着。

　　屋内有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座椅上布满灰尘，卧房的门边，有蜘蛛结网占了地方。丁士去客厅角落拾了根棍子打落蛛网，脱下外衣，拉起袖子，然后去厨房外的水井打了桶水进来，干起了打扫的活。

　　忙碌的身影在这间木质的屋里来回。

　　约半个时辰后，丁士倒了最后一桶水，坐在客厅里。卧室门口的蜘蛛已经不见，周围也被擦得很干净，他却一直未进去，而是去了过世多年的义父母房间。

　　出来的时候，丁士手里拿着个带着锁的盒子，迫不及待地走到前院，用石头砸了下去。里面放着一封封落灰的旧纸。最上面一张，几行黑色小字映目：

　　“丁士，最近好么？

　　先生被那个讨厌的女人蛊惑，要去寻找传说中的仙人之地。不过这次她算是做了件好事，因为先生答应了带我一同前去。

　　终于能离开府里，和先生一同去外面。

　　回来给你写信，告诉你路程中遇到的有趣见闻。

　　你有好好认字吧，盼你回信！”

　　信封一角拽在丁士手里，他整个胳膊撑在桌子上，像是没了神。那些记忆，都是真实存在的吗？他觉得匪夷所思。就像那个夜晚出现在谨昕的白衣女子，同样怪异。

　　那么阿星呢......

　　快到巳时，芷炎进来院子提醒丁士：“王爷，时辰快到了，准时走吗？”

　　“嗯，原定不变。”

　　“有位妇人一直在远处看向这里，王爷是否要见见？”

　　“带她进来，我有话问。”

　　丁士看到来人，灰色外衫围着绿色腰带，头上蓝色头巾。他还记得钱大婶，问了句好。钱大婶被眼前人的气派压的说不出话，也不懂见到王爷的礼仪，只连连低头，不敢出声。

　　“你可知道阿星？”

　　现在这里就自己和丁士，那么王爷便是在问自己，钱大婶想着，快速在脑中回想阿星这个人名，可有认识的带星字人。

　　“除了远房那个侄儿钱小星，民，民妇未认识名字中含有星字的人。”

　　丁士记得阿星，她是谨昕的母亲。除此之外，在都城的几年，他对阿星一无所知。两个人如何见面，如何成亲，阿星又是如何去世，他都没了印象。

　　那次苏醒，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很多本不存在的记忆。阿星也就罢了，他的义父母竟原来还有个女儿。他曾派人去巫邪村一个个地问可否有这个妹妹，都摇头否定。

　　也许是那个蛊毒的副作用，留的后遗症。

　　“芷炎说你在附近看向这里，可是有想说的话？”

　　“没，民妇就是好奇。”

　　丁士从手里拿出一袋碎银子，递到钱大婶手里：“这些年婶婶照顾颇多，一点碎银子是晚辈给您购置两件新衣裳。”

　　接过这袋银子，再听丁士的说话声，钱大婶畏惧减少，往日的丁大壮浮现心头，她笑了笑，“哎”了一声接过。

　　“婶婶可还记得我的妻子，谨昕的母亲？”丁士又问。

　　“这，说来奇怪，我未有幸见过。”

　　谭岑功看到一抹黄色的背影眨眼间飘过，跟了上去。虽然之蛊教手段狠辣让人不齿，却不得不说这次单雄的覆灭，这个人帮了很大的忙。他随着到一处荷塘边，单梨心才停了来。

　　“那个我有话直说，”谭岑功知道自己问的话有可能激怒这姑娘，装作无意识地距她远点，“单雄是不是对你母亲和你很不好？”

　　单梨心指着荷塘，晶莹剔透的露水还未完全晒干，躺在叶上就是不下来。大概是怕进了污浊的水里。“那美丽的荷花，你能闻到清香，你能食它果肉，但她就是从丑陋中长出。”

　　前人有诗句，爱将莲花比作不同流合污的气节，谭岑功最讨厌这些满腹牢骚的文人。不过单梨心也算是给了回答，他也不再问，双拳抱手，说道：“代表我个人，该跟你道个谢。”说话间提脚用轻功飞向荷塘上最大的花骨朵，摘了下来，谭岑功给到单梨心手上：“谢谢了！”

　　单梨心手里拿着刚摘下的花朵，又见面前人傻笑的脸，表情无奈。这好好的花摘了有何用，还不如摘来莲蓬，倒能吃点莲子。“你跟上来就是说谢谢的？说完了，你走吧。”

　　“哦，好，梨心姑娘保重！”

　　太阳已升至空中，阳光开始炙烤着大地，丁士锁了房子，带走那个装着信纸的盒子。马车越来越远，巫邪村的小屋子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只雀子停在屋檐，“渣”地叫了一声，似在欢送。

　　回到府里已是晌午，两个丫鬟赶紧拿些冰镇的水果和饮子来给王爷降降暑气，府里临时的掌事来说晅愿姑娘来了，在后面一直等着。末了还提了两句，说姑娘状态不佳，形容枯槁。

　　丁士觉得可能发生了什么事，让管家不要传唤，自己亲自去客厅。

　　晅愿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睛闭着，眉目紧皱，头发垂落臂下，身子却僵硬地挺直着，睡得很是疲惫。丁士没有刻意放小动作，直直地坐在晅愿旁边，对方依旧未觉。

　　看来不叫醒的话，她就会一直这样睡下去。客厅也有个小塌子，可以作床使用，丁士想了想，起身抱起晅愿，晅愿在这时手臂环过丁士，眼睛依旧闭着，嘴中轻轻吐了声音。

　　“我的秘密，你有和旁人说过吗？”

　　她的秘密？丁士一时间没明白，顿了后才想起，应该是说那能救人命的炉子，正色回道：“没和任何人提过。”

　　“炉鼎被人替换了，”晅愿说。

　　将怀里人放在塌上，丁士让她好好休息一场，“你的脸色很不好，好好睡一觉。”他唤来下人点了能帮助人入眠的熏香，走出门外，轻掩房门。

　　—

　　吕梁谷附近的参天大树上，魇面对着个炉鼎，右手撑着下巴，踌躇思考。这东西全身黝黑布着星星点点的绿色颗粒，发出淡淡的青色光芒，应该就是仙刹宝物了。

　　晅愿救了丁士后，魇就动身偷走了房间里的炉子。想着观察一阵，再问问裴庆意思，他若不要，便再送回去。

　　小丫头不识货，好好的宝物就这么被熔掉了，估计刚拿到被当成了铁制品，做成了炉鼎，这功能也就被稀释了，价值低了不少。

　　这两天，他有去晅愿家附近转悠，结果一无所获，没什么头绪。

　　死热的天气弄得魇又有点烦躁，热风从西边吹来，就这高树上还有点凉爽，不远处能看到一片断壁残垣。丁士这下算是立了个功，也不枉费自己用九心阁，让裴庆多方私底下帮忙。

　　月也离开了侯爷府，当年那点屁事她终于看开了。有九心阁暗地里帮衬着，天静王府不会出问题。

　　魇想着裴庆这会可能在宅内，闭上眼睛的瞬间，人在了都城。

　　月和裴庆两人正在用着午膳，魇突然出现在房中，像没看见一般，继续吃着。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近到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了？魇举着炉子到裴庆旁，往他怀里一扔：“看看是不是要找的东西？”

　　裴庆放下筷子，一言不发地那这手里的东西走出屋子。魇看着桌子上的菜，荤素搭配，倒是挺会过日子。他对月说道：“别吃了，我们不需要这些东西在肚子里。”

　　“丁士何时回都城，谨昕一人在家太久了。”月听话地不再动筷，问了一句。

　　“单雄那伙人解决了。明天就会启程。你别担心那个小鬼，他有姜思在旁，若是有了事，你会不知道？”

　　尽管说的在理，月还是不放心。除了姜思，谨昕必须得学会傍身的本领，丁士请的那些教书先生，到了危及生命的关键时刻一点用没有。不理会对谨昕漠不关心的魇，她决定去找九心问问可有厉害的武功秘籍之类。

　　屋子里就剩魇一人，餐桌上还摆着几盘菜肴，魇哭笑不得，自己可没让东西凭空消失的本领，这处宅子又没有第四人，他对着空气无奈：“得，还得我来收拾。”

　　打个盹的功夫，裴庆便又回了来，告诉魇炉鼎确实是仙刹宝物，而且时间只有十几二十年的样子，估计是最新的。要是顺着这根藤，找到它出现的地点，说不定附近还有残余。

　　仙刹宝物对月魇来说确有克制功效，若是被用它制造而成的刃器割伤，伤口并不能及时复原。魇原本不是特别在意，但手指上的痕迹还在，他不得不重新考量是否要暂时拿回谨昕的簪子做些实验。

　　手上这个制成了炉鼎，不能再次熔掉，只能做炼药的好炉子。比较头疼的是，如何从晅愿口中得知这个仙刹宝物的来历，贸然去询问肯定不行。

　　看来还是得从她亲近的人身边下手。她的父亲？师父？还是丁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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